第七和弦

41 恰巧


马修和来到宋天生的私人诊所时,刚好收到了顾七海的短信:“我已经到了宋天生的别墅,见到宋天生以后我就不能随便再碰手机了,不然他会怀疑。我会尽量让他晚点回去诊所,如果情况有变,我再联络你。”
    马修和回复了一句“万事小心”后,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藏在门口一侧,静心留意着诊所里面情况。
    诊所内静候着看诊的患者有好几个,这时候前台的护士喊了一个名字,一个单独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女人随之进入了其中一间办公室里看诊。马修和等了几分钟后,戴上伪装用的帽子和眼镜,神色如常地走进了诊所,对前台的护士说出了刚才看诊的女人的名字,声称自己是她的熟人,于是便得以顺利地留在了诊所里。
    马修和佯装等人的样子,稍稍观察了一番诊所的结构,然后起身走向了洗手间,趁着前台的护士不注意,他快速地穿过了走廊。走廊上其他房间似乎都是办公室,直到马修和经过茶水间,恰好看见有两个年轻的护士坐在里面闲聊,他放轻了脚步,护士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身影,仍然忘我地聊着天。
    “唉,今天真是累死我了,我连午饭都没有吃。”
    “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廖静,她早上把一个患者的病历弄错了,差点闹出事,宋医生非要让我帮忙把事情处理好。”
    马修和闻言,不禁勾了勾嘴角。
    廖静,正是当年那个为宋天生提供不在场证明的护士。看来这一趟,他来得很是时候。
    另外一位护士紧张地“嘘”了一声:“你这么直接叫廖姐的名字,小心被人听到借题发挥。”
    刚才抱怨的护士虽然不忿,不过还是稍微注意了措辞:“我知道,她有宋医生在背后撑腰呢,所以今天我也只能忍声吞气帮她补救。”
    “话说回来,为什么宋医生这么看重她呀?”
    “谁知道呢,自从她的儿子三年前出事成了植物人,她为了照顾儿子,整天早退请假,做事又丢三落四,宋医生不仅不责怪她,反而还处处关照着她。你别说,我以前偷偷在财务那里看过她的工资条,她的工资可是我们这班护士里面最高的。”
    “不是吧?宋医生人太好了吧,她除了年资比我们长一些,我们有什么比不上她?早知道我也多点儿去拍马屁了。”
    “哼,光拍马屁也没用,你也得有个悲惨的身世啊,譬如说她今天早上闯祸了以后,就说要赶着去医院照顾儿子,宋医生眼都不眨就批了她的假,换做是你,你说可能有这样的待遇吗?”
    “照你这么说,如果不是廖姐年龄太大,长得不怎么样,别人还以为他们俩有一腿呢。”
    “嘿嘿,说不定宋医生就是好这一口哦……”
    眼看着两位护士即将要从茶水间里出来,马修和立即转身拐进了隔壁的空房间。
    ——
    对于廖静来说,发生了三年前的那场车祸以后,她的时间就像静止了下来。
    上天是不公平的,在那场轰动的车祸里,她毫发无损,开车的丈夫却当场死亡,而她挚爱的儿子因为脑部受到了强烈的撞击,自此成为了植物人,三年过去了,至今依然昏迷不醒。
    尽管医生多次提醒她,儿子痊愈的希望非常渺茫,哪怕高昂的治疗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走进了穷途末路,她却始终执拗地相信着奇迹。
    因为听闻今天早上儿子的手指动了一下,廖静当即就抛下了所有的工作赶到了医院,可儿子始终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她的希望又再一次落空了。
    廖静柔声细语地跟儿子说了一会儿话,就去了洗手间打水给儿子擦身体,等她再次回来,病房里却突然多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男人的手上捧着一束花,轻轻地放在了儿子的床头。
    “请问你是……”
    马修和转过身来,友好地微笑:“你好,廖女士。”
    廖静见马修和一表人才、态度和善,稍稍放下了戒备,却又听马修和问:“关于三年前的一桩家庭灭门案,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廖静拿着水盆的手一抖,洒出了几滴水在儿子的手背上,她惊醒过来,慌忙地掏着手绢,身后的马修和就已经走了过来,先她一步把水滴擦干了。
    廖静看了马修和一眼,态度始终并不友善,“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当年顾家发生灭门惨案后,宋天生作为顾霆的财产受益人曾经受过警方的调查,不过由于在当天的案发时间内,有你为他提供了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宋天生当场就完美地洗脱了犯罪嫌疑。听说,当时的你正苦于为车祸后的儿子筹集治疗费,你的儿子曾经也一度因为欠费而差点儿被迫中止治疗,但是在顾家灭门案结案以后,你突然就拿出了一笔不小的资金顺利地支付了欠下的治疗费,你儿子的治疗也得以继续进行。”马修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个世界上,巧合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廖静麻木地说:“那是因为当时刚好有一位亲戚愿意借钱给我。”
    “什么亲戚这么大手笔?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也可以,这些事情只要一调查,不用多久就能找到资金的源头。”
    廖静沉默了。
    “给你钱的人是宋天生,对吧?”
    廖静瞒不下去,只好说:“是,那笔钱的确是宋医生给我的,不过那是因为他很同情我的遭遇,所以才会出手帮忙的。”
    “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说谎?”
    “那、那是因为宋医生怕他这样做会影响到诊所同事的想法,所以我们才一直保密的。”
    马修和满不在乎地笑笑:“他早不帮忙,迟不帮忙,刚好就在他被警察调查的时候出手帮忙了,而更巧合的是,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的人偏偏就是被他阔绰帮忙了的你。你觉得这么充满逻辑关系的事情,公诸于众以后真的没有人会怀疑吗?”
    廖静终于按捺不住,没好气地问:“这桩案子不是早就已经结案了吗?你现在再翻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任何被掩埋的真相都总会有曝光的一天。”马修和正色道,“你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我认为你并不是一个坏人,我有必要提醒你,提供虚假的证供后果可不小,情节严重的会受到有期徒刑,若是你坐牢了,又有谁来照顾你的儿子?”
    廖静神色慌乱,她的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在儿子的病床上。
    马修和看着这位悲哀的母亲,低声补充:“你一直祈求奇迹能够降临,可是有朝一日,当你的儿子真正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奇迹是母亲不惜冒险犯法换来的,他还能够心安理得地继续活下去吗?”
    ——
    马修和打电话通知了付景耀如今顾家灭门案的推理进展,不过由于这桩案件不仅已经结案,而且还是一桩跨市的案件,隶属于香城警局的付景耀比较难直接出手处理,只能等马修和搜集了足够的证据以后,再尽快向上级提出翻案的申请。
    对于廖静是否会协助他们,马修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廖静的想法已经产生了动摇。从那一场对话中,马修和了解到廖静的本性根本不坏,只是在唯一的亲情面前,她不得不出卖了自己的良知。
    不论是因为公事公办也好,还是因为于心不忍,马修和不久后又去了一趟医院探望廖静的儿子,但是并没有再见到廖静,而他也不好将她逼得太紧。
    至于顾七海那方面,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仍然遵循着跟宋天生的约定,每隔一天都会到宋天生的别墅给他画肖像画,画画的途中,她时不时聊起当年的案件,宋天生也依旧懒洋洋地应付着。
    宋天生的肖像画终于到了收尾阶段,尽管顾七海相当厌恶他,却还是尽责地在画里还原着他的相貌。眼见天色快暗下来了,顾七海收拾着画具准备离开,每次到这种时候宋天生都不怎么在意她,今天却走了过来,双手插在兜里,亲切地问她:“七海,当秘密侦探的日子是不是很好玩?”
    顾七海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不用装了,这几天看着你在我的面前演戏,我也看腻了。”宋天生的语气微冷,“你带来的那个男朋友,真名叫马修和,来头不小,也很精明,暗地里真是花了不少功夫去干扰我诊所的护士,可惜,全都白忙一趟了。”
    顾七海心底一惊,表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
    “我劝你下次还是别太小看我了,不过,我想已经不可能再有下次了。”宋天生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顾七海的肩膀,转身走出了书房,就连步伐也充斥着极端的自负。
    顾七海糊里糊涂地扔下了画具,匆匆离开了宋天生的别墅,下山的路程才走到一半,她就接到了马修和的电话。
    “七海,我刚刚去医院听到消息,廖静的儿子昨天晚上已经转院了,而廖静……她自杀了。”
    ——
    廖静的尸体是在今天早上发现的。
    今天是廖静租住的房子收租的日子,她的房东来到门前,一向准时交租的廖静却迟迟都没有来应门,房东拨通了廖静的手机,听到铃声从屋里传了出来,于是房东马上用钥匙开了门,最后却诧异地在浴室里看到了廖静的尸体。
    廖静是割腕自杀的,在尸体身侧,留下了一封她亲手所写的遗书。
    遗书上,她交代了她这一生悲惨的情况,日复一日心力交瘁的生活终于让她崩溃,她决定在这一天了绝自己的性命。
    至于儿子的去向,以及当年顾家灭门案的真相,她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顾七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发白。
    就像好不容易燃起一丝火苗的希望,转眼间,灰飞烟灭。
    马修和跟顾七海会合以后,得知了宋天生今天所说的话,他冷笑道:“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顾七海怔怔地看着他。
    马修和知道她在想什么,把她抱在怀里,沉重地说:“我们不仅丢失了目前唯一明朗的线索,而且,还丢失了一条珍贵的人命。”
    顾七海埋首在他的怀里,眼泪徘徊在眼眶,她强忍着不掉下来。
    马修和的心里也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亲眼见过廖静照顾儿子的模样,尽管犯过错,但是她始终是一位真心真意的母亲。这条人命,曾经离他那么近,他却没有谨慎地把握好。
    马修和再次抱紧顾七海,他抚着她颤抖的肩头,眼神兀地出现了一丝变化。
    到了夜深,马修和把情绪不稳的顾七海安抚入睡后,倚着床头,毫无睡意。
    他看着窗外在夜幕下变得浑浊的星光,脑海里飞快地分析着各种情况,直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下了静音,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顾七海后,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马修和接通了电话,另外一头的嗓音相当和煦,以及自信洋溢。
    “马修和先生,我想,你应该很有兴趣跟我单独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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