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爱,让我们相遇

第54章


小七是在哪里都能活得下去的人,她身上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满脑子的点子。
  他们那个团里还养了狗、麻雀、鸽子,都是小七在养。谷雨看着她蹲在那里,花很长的时间给动物们洗澡、喂食、训练……谷雨总是劝说她退团合住开店,但每次开口就会被小七拒绝,被嘲笑。
  “你还不明白吗?我靠近你对你没好处。你想想,你哪段好日子不被我弄砸?”
  谷雨愣了,没想到小七会有这句话等着她。
  她不由细细地想了她和小七从小到大这十多个年头,也许小七的破坏力真的和影响力一样深远,但她没办法看着小七像个江湖艺人一样过日子。
  这也许就是命,但她认这命。
  她又开始鼓捣另一件事,把认识的年龄合适的年轻男人统统都过了一遍,理出来,觉得合适的就打一个钩。
  最后发现没有一个钩能打得下去,从头到尾全是叉叉。她又要韩默愈来一起想,沙里淘金也要给小七找一个男朋友。
  韩默愈看着她发疯,说:“你白花功夫,她见都不会去见。”
  谷雨却异常认真,如果小七没有一个可靠的归宿,她就不能安然地过下去。
  小七果然一次也不去赴约。“我不是你,男人都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但我不想被惦记。这么重的感情压在身上,我受不起。”
  谷雨只好作罢了。但这一天小七却出了事,她表演的时候从台子上失去平衡摔了下来。谷雨赶到医院时,小七正包扎好胳膊,又用头发遮住眼角的一道伤。
  谷雨逼着她去检查,小镇上的医院却查不出什么。这下她说什么也要让小七住在她这里了,这回小七没有拒绝。
  谷雨把该吃的药全部逼她一一服用,然后又旧话重提:“你就一点不想安定?”她不知道小七为什么这么执拗,“你以前也交往过男人,思垣之前你就有一个……”谷雨顿住了嘴,觉得自己说多了。小七却不在意似的,笑了一笑。
  “所以我知道男人是怎么样的,我不需要他们。”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谷雨忍不住问。她实在抑制不住对战烈的好奇。
  “是个很不一样的男人。”小七说,“是一大片阴天,我看不透他。”
  “他教了你很多东西?”
  “你看我这么会摆弄动物,手这么快,是怎么来的?就是从他那里来的。”小七说,“我是替他养鹰的。”
  谷雨停下了手中的活,她第一次听小七谈起战烈。
  小七说,她第一次遇到战烈,她还小,带着阿因,在茫茫的海市讨生活。她们跟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流浪者挤在一起住,每天都有偷窃和流浪事件,每天最重要的事,除了想法子填饱肚子,就是尽力保全自己。
  在最窘迫最绝望的时候,她看着海黑沉沉地掀起波浪,脑子一分两半,一半想着怎么找碗饭,另一半想着带着阿因从哪块礁石上跳下去最省事,一了百了。
  最凶险的一次,大家都认为她完蛋了。她把一个来讨债,趁机把手伸进她衣服里的男人开了瓢。当时她一面向后退,等那人完全抱住她的腰,忽然手从背后伸出,将半块砖头拍到那人的头上去。
  大家都说这下可完了,这姑娘不得生了,她怎么能去动他?他是替战烈做事的。
  她喘着气问战烈是谁。
  当她弄懂那些七嘴八舌后,还是不太清楚战烈是谁。但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得罪了战烈,在这里就比死还难受。
  战烈生平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不欠债。他欠别人的一定会还,别人欠他的逃到地底下去也会被他翻出来。
  小七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头发梳好,去了一个她从没去过的地方。
  这座城市有光鲜明丽处,自然就有它的背面。她去的就是那个背面。她知道她要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战烈不容易,但现在她打伤战烈下属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在更大的灾难找上她之前,她自己得先迎上去。
  她穿过那个人气蒸腾,空气污糟,四面仿佛都在嗡嗡作响又被反弹回来的地下搏斗场。
  一时间想到小时候在镇上,总是穿过那个最大的澡堂去看护客人们的衣服赚点零用钱。池子里充塞着笑声和粗话,被水汽放大到处回响,她一脊背的汗,凭直觉穿过那一个个赤裸的身体。
  现在她仿佛又来到那个半真半幻的场地,那些她小时候见过的,电影里见过的,想象里的各种交易都在这里充斥,也都能得到解答。
  人最多的场中央有一个平台,一阵一阵轰然的吆喝声和叫好声。上面有两只长长的竿子拖下,每根竿子上悬着一只大鸟,乍看上去像是巨型的鸽子,正凶猛地互相搏击。
  小七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她从没看过这样的拼斗,她想,那些鸟一定就是鹰。瞧那些铁一样的翅膀,烈火一样的眼睛。
  鹰的脖子上套着锁链,两只爪子间也连着一只,它们只能在铁链允许的范围内活动。
  被捆缚的耻辱使它们的愤怒化作了斗志向着同类施展,它们的翅膀带起一阵阵旋风,如疾风般扑向对方,以利斧一样的喙互相攻击。
  每当两团黑旋风斗在一起,人群便轰然大叫,甚至还有两只鼓在击打。时不时就会有一根长长的灰色羽毛飘落,台子上像落了一层淡墨般的雨云。
  小七看着人们脸上的疯狂,她不可置信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距离搏斗台最近的地方坐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忽然大声地狂笑起来,他的鹰赢了。他举起两只肌肉凸出的膀子,上面一边文一条龙。小七看了他一会儿。
  旁边的人点出一叠叠票子,装在一个大箩里推给他。小七想,每一张票子都够她跟阿因吃半个月。
  旁边有个铁笼子里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发出剧烈的震荡。有人伸手拉下了笼子上围的布,里面是一只形状俊美的幼鹰,有一道修长的白眉。
  “这家伙虽然小,以后肯定是最猛的。才来两天,撞坏两个笼子了。谁能制服它?”
  一个细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来。”
  大家一起回头,见说话的是个女孩。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穿着不合体的T恤,胸口肋骨一根一根,眼神倒是亮得很。
  “你找谁?”那肌肉凸起的男人问她,“你从哪里来的?”
  “我找你。”小七说,“你是战烈。”
  肌肉男和那一堆人一起轰然笑了。
  旁边一个始终安静地坐着的男人说:“我是战烈。”
  说话的男人很和气,他有着清爽的平头。他没有笑,在一堆人里显得相当斯文和冷静。他问:“你找我?”
  小七开口说话,却发现她的声音被人潮吸了去,在这样的情景下,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她索性住了口,指一指旁边的笼子。
  “你要帮我弄鹰?”
  她点点头。
  众人又一起笑了。叫战烈的男人有趣地看着她,问:“姑娘,你吃过饭没有?”
  她摇摇头。
  “那就是了,饿肚子的人更有力气。”战烈说,“巧得很,它也饿着。小心些,它是吃生肉的。”
  半岁大的幼鹰猛烈地拿翅膀撞击着门,眼神显出对一无所知的世界的仇恨。小七感到心里有什么动了一下,她慢慢地拉开笼门。
  几个男人一起停下,看着这小姑娘怎么弄这鹰。
  他们只见这瘦伶伶的小姑娘一把抓住鹰的脖子,幼鹰发出一声锐叫,铁一样的翅膀刷在她手腕上,一下、两下……血流下来了,但她就是不放手,拳头越握越紧,鹰的叫声渐渐转为低嚎。
  旁边那个张大嘴的肌肉男说:“你小心些,你知道这玩意儿多少钱吗?”
  战烈说:“随她去,我赔得起。”他看着小七,一个笑在嘴边逐渐加深,最后说,“够了。”
  小七的手松了一点,她喘了口气,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腕,她又吸口气,把手腕伸向那兀自叫着的幼鹰嘴边去。
  那幼鹰倒吓了一跳,红色的眼睛盯着她,似要看透她的用意。
  小七一只手腕横在鹰的嘴边,鹰犹豫着,嘴边蹭上了一点她的血。小七又一把握住它的脖子,它吃痛地又叫起来,五根指爪张开又缩起,小七不知从哪里拔出来一把小刀,对着它的背上扎下去。
  所有的人都叫了一声。但小七只是浅浅划了一道,一些深色的血流了出来,浓得像漆一般。
  “你看着我!看着!”她对鹰说。她将鹰的血涂了一点到自己的嘴巴上。“现在你是我的了,你跟着我!”她的黑眼睛狠狠地盯着鹰的红眼睛。鹰叫了一声。
  她抬起头,血淋淋的手举着同样滴血的幼鹰,直送到战烈眼前去。幼鹰金红色圆环虹膜后是她深黑的瞳仁。
  战烈有数秒钟的停顿,他接着抬起手,缓慢地鼓了两次掌,其余人便一起鼓起掌来。
  “漂亮。你叫什么?”战烈问。
  “小七。”
  “好,它是你的了。但你是我的,明白吗?”
  “明白。”
  后来战烈跟人说,他第一次见小七就知道这女孩不是凡角,她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在说,要活下去。但又不是那么简单地活下去。
  战烈玩鹰,养了三只,这些鹰会参加一些黑市里的竞赛,给他赢不少钱。她每天的事并不多,除了养鹰,她还负责饲养两只狗。战烈开始带她四处去,比如码头、公司,还有大街小巷里的酒店和夜总会。
  她发现战烈做很多事,有一半的事都神神秘秘。但她什么也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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