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不欢

第34章


及至回京,成婚诞子,贵为皇后。
  然而才子佳人的故事并不长久,魏帝薨,太子杨绪染天花早夭,从此魏皇后便彻底从史书中消失了。
  从进入御周候府,到御试,到官袍在身,魏皇后身死之谜便是何子非一而再再而三帮助她的唯一条件,谁料想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得以见到她真人。
  知言矗立良久,轻轻用手抚摸那琉璃棺。“吾妻许云昭”这几个字分明是只有女孩子才喜爱的簪花小楷,却遒劲如飞龙在天。知言细细揣摩那文字,一笔一划正与陈帝批改奏章所书一模一样。
  除了陈帝孔萧,还有谁能在宫中找到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为自己所爱的女人永葆美丽。然而这琉璃棺中的女子再美丽,也不过是空洞的驱壳,她的灵魂恐怕早已飞到九天之外。
  陈帝是否知道,他的秘密已被太子所窥探?
  想到太子不知所踪,知言只得快步离开这里。她边走边想,何子非曾暗示她,陈帝为了魏皇后,杀其夫、屠其子,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最后回望琉璃棺中的女子,如盛夏牡丹般美貌的容颜,即使沉睡数年,依旧不改当初。那么她的孪生妹妹许云暧,一定也如她一般美貌罢。
  知言叹息一声,出了石洞。石洞之外,是一处种满了竹子的院落,除了碧色的竹子,院中只有一间小屋。
  她有些犹豫,却仍然上前推门而入。床铺一尘不染,桌子上的花草欣欣向荣。借着月光,知言看到墙上挂着两套格外漂亮的长衫,那是夫妻成婚当天的吉服,女子是暗红的袍镶以黑色的边带,男子则是玄色的长衫。那衣裳仍是崭新的……陈帝情深至此,令知言唏嘘。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是杀头的死罪,跟丢了太子,此时又无路回头,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她一头扎入茂密的竹林之中,来来回回走了几道,也未发现出路。忽然不知何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昏暗的月光下,仿佛有一个东西向她迅速靠近。
  知言下意识躲闪,却于电光火石间,被人扼住了咽喉,她无力地挣扎着,试图在月光下看清那人的长相。
  藏蓝的长衫干练利落,一如他不凡的伸手。
  “齐……齐大人。”知言勉强道。
  齐皓面容冷漠,声音低沉,“你为何在此处?”
  “迷、迷路。”知言小声辩解。
  “撒谎!”齐皓冷笑一声,手下的力道更重,教知言觉得,她瘦弱的颈项不堪他用力一握。
  “你不能杀我。”知言几乎发不出声来,“岳大人会恨你!”
  “她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你。”齐皓身上杀气未褪,令人心惊。
  “宫里死了人,便是御林军失职。”知言张大了嘴比划着,“她不会那么傻。”
  齐皓冰冷的容颜露出罕见的笑容,“好,我不杀你。”
  他刚一松手,知言便忍不住干咳起来,咳了许久,她却不知好歹地问了一句,“为何不杀我?”
  齐皓抬起掌心,方才触及她颈项的一刹那,柔软的肌肤、平滑的结嗉,令他不由兴奋,原来岳南枝喜欢的不是男人!脸上的神情变幻不过一闪而过,齐皓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我不杀女人。”
  二人僵持了许久,知言小声问:“我们该如何出去?”
  原本将后背挺得笔直的吏部尚书,身子微微一颤,“我亦不知。”
  知言险些气结,如此说来,他一定不知道穿过竹林便可到达无人小屋,进而找到琉璃棺。
  “齐大人武艺超群,烦请您带我跃上高处,辨识我们所在之处。”知言建议。
  “我?抱你跃上高处?”齐大人冷漠的面容露出嫌恶的表情。
  知言不由嗤笑,想不到齐皓大人竟然还是个守身如玉的好男儿。
  齐大人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勉强扯住知言的衣带将她提起,二人腾空之际,知言便看清了所在方位,原来此刻距离静心斋,不足百步远。
  “向那里去!”知言指向不远处的空地。
  二人刚一落地,知言便听到了她苦苦寻找的,太子孔诏的声音。而与他同至的齐皓也在屏气凝神,听得仔细。
  “嘉宁远嫁大周,玉王置身事外,贤妃娘娘当好计谋。”太子的声音凌厉而深沉。
  “不若你告诉我当年之事,待我登基之日,还能奉你为太妃。”太子循循善诱,□□贤妃终究一言不发。
  “敬酒不吃吃罚酒!”只听“啪”的一声,荣贤妃闷哼一声。
  知言虽未看到太子动手,但是听到荣贤妃痛苦的呜咽,便知太子下手极重。
  “嘉宁公主已嫁入大周。”太子低笑,“你最好考虑清楚,告诉我当年之事,或者……玉瑶客死他乡。”
  尽管知言自诩见过生离死别,却也冷不防被太子以妹妹性命相逼的行为所慑,不由心中冰凉。孔诏盘问了许久,终是一无所获,铩羽而归。躲在暗处的知言看了齐皓一眼,示意他们也可以溜走,哪知齐大人会错了意,扯着她的腰带便一跃而起。
  “齐大人,好,好身手。”知言讪讪道。
  齐大人统率御林军的实力不容小觑,然而或许是他这般大摇大摆惯了,似乎忘记了今夜实乃宵小行径,因而借着树枝落地之时,他便毫不避讳地落在礼部尚书裴朗大人面前,在他身旁议事的,还有吏部侍郎岳南枝。
  知言尴尬一笑,却见裴朗气得须发倒立,“许知言,你这无耻小儿,竟敢公然做出秽乱宫闱之事!”
  知言不服,她哪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回望齐皓,希望他能出面解释,哪知他手中提着的,是陛下赏赐的白玉锦带。
  她的腰带何时被扯下来了?
  再瞧岳南枝的神情,粉白的脸上几乎要气得燃气火来。她咬着牙狠狠道:“裴大人,我们明日再议。”说罢拂袖而去。
  “真是我朝耻辱,耻辱!”裴朗年事已高,怒火攻心咳嗽不止。知言便也顾不上什么衣带,连忙将裴朗送至太医院。
  这一晚的误会,令知言措手不及。礼部尚书裴朗日渐病重,称受不得污秽之气,望能有一处山明水秀之地掩埋白骨,遂上表请辞。而吏部侍郎岳南枝,与礼部侍郎许知言割袍断义。
  裴朗告老还乡后,礼部尚书一职便空了下来,由侍郎许知言代行。真正令知言头疼的,是她与岳南枝之间的关系。岳南枝与她一样,是通过殿试,凭借努力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女官,却也是她唯一的知心好友。
  知言思前想后,终于备好了酒菜,请岳南枝一叙。岳南枝赴宴之时,面上愠气未消,“假惺惺的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  某市气温接进40度,唐某家里的狗狗只睡地板,不进狗窝。
就让冷气、冷水、冷体温、冷琉璃、冷兵器、冷眼神、冷战来得更猛烈些吧。
  ☆、三七章 天赋异禀
  假惺惺是岳南枝的口头禅,用于评价皮笑肉不笑的齐皓。
  “我自知对不起你,甘愿先饮三杯。”知言也不多说,先干为尽。
  岳南枝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对不起我?”她急切地扶住知言的肩膀,双手微微用力,“此话怎讲?”
  “我明知你钟情于齐大人,瓜田李下,竟不知避嫌。”知言神色认真道。
  话未说完,便被岳南枝急匆匆地打断,她双手叉腰,扬声道:“信口胡说,谁说我钟情于他!”
  知言抿唇一笑,“还说没有,你都醋了!”
  “谁说我醋了!”岳南枝白净的小脸艳若牡丹,“我、我。”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当夜,两个女人吵吵嚷嚷了一夜,干了一坛好酒。屋顶之上,御周候正在观星,偶遇前来吹风的吏部尚书。
  御周候长袍似锦,如一条蛰伏的墨龙。天地之间,星光黯淡,唯有他那朗月般的眸子可谓璀璨。长风猎猎,吹散他的乌发,卷起他的袖袍,于广阔的寰宇之间遗世独立。
  齐皓狠厉谨慎,觉察入微,此刻却因与何子非相遇而失神,“御周候倒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何子非笑道:“既然如此,齐大人为何不愿与我深交?”
  齐皓凭虚而立,收敛了往日里散布周身的杀气,“各为其主罢了。”
  “不曾考虑过易主?”御周候挑眉。
  “不曾。”齐皓顺势在他身旁坐下。
  御周候将手中的酒壶递给齐皓,“齐大人情深似水,岂不怕朝堂之上,有人以此胁迫,逼大人就范。”
  齐皓的声音低沉有力,他冷冷回眸道:“谁敢动她,杀无赦。”
  言毕爽快地接过酒壶,仰首呷了一口,顿觉浑身舒畅,“倒是御周候,看似无情,岂不怕此生之涯,终会为情所累?”
  “齐大人洞察入微,令人佩服。”何子非的目光投入远处的黑暗中,“只可惜大人善察人却不善察己。”
  齐皓薄唇轻启,竟是无言以对。御周候说的不错,若他善于自察,又怎会落得今日与她敌对之势?
  齐皓十五岁入行伍,听命于大将军孔萧,弱冠之年便已名声在外。八年前魏国倾颓、陈国新立,他前后担任多职,统帅御林军、任职兵部、管理吏部……枉他齐皓宦海沉浮十三年,竟然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曾觉察。
  他与御周候相识已有八年,彼时他忠心与当今圣上,御周候却与玉王走得颇近。二人虽有惺惺相惜之意,却无过人之交。若说齐皓与何子非的第一次熟识,却是在五年前的御试。
  玉王为御试主考,御周候相佐。当年玉王仅有十七岁,陛下对少年玉王的能力尚有所疑虑,遂命他从旁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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