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不欢

第36章


  知言笑着看了她一眼,嘴唇一张一翕,不发出半点声音,那唇形仿佛在说:“我对你五体投地”。
  岳南枝得意,扬眉微笑。
  鸾贵妃发现了身上之人的走神,不由娇嗔道:“做什么东张西望?”
  太子笑道:“无他,只是怕伤了你腹中的孩儿。”
  “腹中胎儿”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知言与岳南枝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不由静默低伏,竖起了耳朵继续听。
  “可是我的孩儿?”太子虽是笑着的,声音却有些阴冷。
  “老头子数月才来我寝宫一回,而且每次……我都要服药。”鸾贵妃娇媚道。
  “你这小野猫。”太子轻笑一声,腰间用力,使出浑身解数,大展男人雄风。
  事毕,二人各自穿好衣裳,如陌生人般分别离去。
  待二人走远,知言才舒展着筋骨,长长地吐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岳南枝仍是满脸不可思议,“听闻鸾贵妃是玉王送入宫中的,她怎么敢?”
  二人刚刚起身,却见身后稳稳当当立着一人,犹如铜墙铁壁般岿然不动。不知他何时来,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那人阴着一张脸,目光凌厉,不是齐皓还能有谁。
  知言吐了吐舌头,“遭了。”
  却见岳南枝面不改色,大胆道:“先前对齐大人心存误会,今日一见,却是解开了。”
  可笑,谁要她以这种方式来解开误会,齐皓一把捉住岳南枝的手腕,怒道:“为何日日躲着我?”
  “我……”岳南枝的挣扎毫无用处,转眼间便被齐皓拽了出去。
  知言懒懒地躺在草丛中,仰面朝天,却只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脑子飞快转动,想到岳南枝与齐皓目睹了今日的香艳,那么这事便是瞒不住了。可陈帝健忘,他究竟会如何处之?
  初秋的草木,带着干燥的气息,教知言觉得口鼻中弥漫着烟灰的味道,她躺了一会,愈发觉得这味道熏呛不已。霍然起身来瞧,只见宫中西北角,有黑色的浓烟升腾入天,卷着与这秋季的宁静不相符的肃杀。
  她随先生离开书院那日,也见过这般景象,烈烈火舌冲天而上,吞噬了无言书院的一切。知言顾不得许多,连忙向那着火处跑去。离那火势越近,她的心中便越凉,那里恰是人烟罕至的静心斋。她曾暗中去过多次,除了荣贤妃与年迈的宫人,那里连一个手脚麻利的宫娥都没有。
  秋风乍起,烈火如燎原之势,转眼间便将整个静心斋包围,有远处的宫人发现了火势,各自拎着水桶器械,奔走呼喊。
  知言跑到近前,用力踢打那扇大门,却发现大门纹丝不动,竟像是被反锁。荣贤妃所在的静心斋,竟被这样付之一炬……脑海中闪过太子满是愤怒与杀气的眼神,令她额上不由落下冷汗。
  忽然间身侧强风一扫,那木门“砰”地一声碎裂开来。知言回头,见御周候面色凝重,将沾了水的帕子递给她道:“躲远些。”
  “嗯。”知言依他所言,远远躲开火舌。
  “世子!”韩霖今日竟然也同在宫中,他的脸冷漠依旧,见她在此,冷冷撇了一眼,便与御周候一起消失在滚滚浓烟中。
  一时间喊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宫人大叫着走水,往返奔赴,奋力灭火。
  知言的一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大门,却忽见远处跃起一个白色的身影,原来韩霖已经安然脱身。
  而何子非仍旧不见踪影。
  她来回踱步,双手死死拽着袖袍。大火带着一股热浪向外涌来,教知言浑身上下被汗湿了个透。眼看浓烟黑了半边天,何子非却仍然未曾出来,她心中的不安骤然放大,索性向静心斋跑去。
  刚冲了几步,后颈的衣裳便被人扯住,将她拉了回来。知言被那人抱在怀里,不由哭了起来。
  何子非低低地笑,“我安然无恙。”
  “什么安然无恙!”她悲中生怒,愤怒地推开他。眼前哪里还是俊逸风流的御周候,他的冠不知去了何处,长发披散开来,右侧的头发被火势烧去了大半,带着奇怪的味道。整个脸被熏得灰黑,看不出哪里受了伤。
  “担心我?”御周候的眸子带着笑,笑得暧昧。
  “才没有。”知言负气道。
  “你们……果然!”虚弱的声音带着无边的嘲讽,被带离火势的荣贤妃,正奄奄一息地倚着一棵大树,她的脸上,身上皆是烧伤的痕迹,血淋淋的,带着焦黑。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明亮如白日,诡异的情绪自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中迸射而出,比火势还要猛烈。
  “杨越与许云昭……”她仰起脸,笑得眼泪横流,“孔萧啊孔萧,就连他们的后人,也在看你的笑话!你终究是个孤家寡人!”
  荣贤妃眼泪纵横,教知言看不懂,却也来不及懂。漫天的浊浪势如滔天,宫人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御林军全势而出,为首的齐皓奔走于前,在长空之中一跃而至,稳稳落在荣贤妃身前。
  “贤妃娘娘。”齐皓半跪于地,试图将她搀扶起来。
  “我要见孔萧!”荣贤妃并不起身,而是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高吼。
  齐皓冷血狠绝,可面对荣贤妃这个可怜女人,终究动了恻隐之心。她是陈帝在西北战场上得来的异域俘虏,这个女人跟着他南征北战,十六年后才晋为妃位,可好景不长,陈帝刚刚登基,她便癫疯了。此后的八年里,皆是在这暗无天日的静心斋度过。
  齐皓的眸子黯了黯,“臣遵命。”
  大火足足少了三个时辰,直将静心斋夷为一片废墟。御林军在废墟中,找到了荣贤妃贴身嬷嬷的尸体。
  荣贤妃被救出之时,伤势颇重,还未来得及面见圣上,便香消玉殒。
  陈帝悲痛数日,下令以皇后之礼,将荣贤妃葬于皇陵。玉王更因丧母之痛大病一场,一连数日不能上朝。
  一时间山河震颤,百姓悲恸,有如国殇。
  太子公务繁忙,便派御周候、吏部尚书、礼部侍郎三人同至玉王府上探望。
  知言刚到,便见御周候已经站在门外,她快步上前道:“我有一事问你。”
  何子非笑了笑,“那日韩霖入宫之事?”
  知言点头,“当日为何没能将嬷嬷一起救出?”
  “那一日殿门反锁,显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何子非依旧是笑着的,“彼时我对荣贤妃说,若是她肯说出当年魏皇后殡天之始末,我便救她出去。”
  “她告诉你了?”
  “不,她死也不肯开口,倒是那嬷嬷哭喊着说不愿死在这里,求我救她。”何子非缓缓道来。
  知言的一颗心如坠冰窖,她冷笑道:“你得到了真相之后,便救了荣贤妃,丢下了嬷嬷?”
  “不错。”何子非伸手触碰她的面颊,“你很生气?”
  知言后退一步,躲开他血腥的手指,“救她,不过是因为你知她命不久矣。”
  “我知道你恼我,”何子非叹气,“若那日我不在场,又当如何?”
  御周候向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在你眼里,我便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吏部尚书的马车越来越近,御周候却仍不离开,轻声在她耳边道:“关于你身世的那一部分,若你想听……自玉王府出来后,便跟着我。”
  临了,他重重在她耳边吐出两个字,“今晚。”
  知言抬头,见御周候俊朗的脸上满是怒意,仿佛她方才的质疑,令他十分生气。
  齐皓下车,冷冷的眸子扫视一周,大抵知道眼前二人的交谈似乎并不愉快。他对各怀心事的两个人道:“二位久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荣贤妃,让您这样悲伤地领了便当。
  ☆、三九章 天涯咫尺
  玉王府上下,浑身素缟,皆为荣贤妃戴孝。
  及至御周候一行人前来探望,玉王已经在书房闷了整整三日。偌大的王府沉寂如四面铁壁的牢笼,下人们因主子的悲戚,连日来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玉王殿下书房之外,有一美貌男子长身而立,即便是浑身素缟,穿在那人身上却别有一番张弛风度。走得近了,知言才分辨出他模样,正是玉王私藏金屋的楚端。
  楚端曾与知言同科御试,却因考场失仪,被当场逐出。哪知玉王对那一眼相见念念不忘,便将他与一干美貌少年养在一处偏僻雅致之处。而楚端今日此时能站在此地,恐怕已经深得玉王宠爱。
  楚端站在台阶之上,绰约风姿隐隐流转,他的目光自来人身上一扫,缓缓抬起袖袍,将自己的脸遮了遮,带着哭腔道:“殿下已经数日不吃不喝了,诸位大人……可得好好劝劝他。”
  一行人自然点头称是。
  楚端这才盈盈伸出一只手来,另一只手却仍然攥着袖袍遮面,偏着脸道:“小人双目红肿,生怕冲撞了各位大人,各位里面请。”
  三人前行数步,齐皓突然回头,对那挺拔的身影看了看,“此人是谁?”
  知言抬眼望向何子非,却见他面上情绪杳然,似是未听到齐皓的询问。齐皓见二人如此举动,会心一笑,“玉王风雅,传言果然不假。”
  待三人来到书房,只见凌乱的书籍落得满桌子、满地皆是,扑鼻而来的是浓浓酒气。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玉王孔轩殿下,正趴在一堆书中呼呼大睡,栗色的长发四散开来,如同地面暗涌的幽泉。
  何子非低叹一声,绕过满地的障碍,扶起玉王道:“殿下,你醒醒。”
  睁开的一双眼仍是迷茫而失神的,红色的血丝占据了除瞳孔之外的所有空间,玉王悠悠开口,“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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