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73章


    也就是说一切以和谈为重心,而找到合适的和谈联络人又是重中之重,她能因小失大吗?
    她不能。
    不过,搞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当她向渡边透露这层意思时,渡边既不反对,也不赞同,不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受惊一场,压惊酒是一定要喝的!
    周明海如是说。从他在中华派谴军总部大门,抢在李逸群之前,把钱蕴盛接到手,他就一直神经质地把同样的话,放在嘴里翻来滚去地念叨。以至于,同来接人的夏正帆不得不再三再四提醒他:人是平安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怎么不放心呐?
    若老母不是被戴笠扣在手中作人质,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钱蕴盛平安,老母就平安,这是因果关系,也是充分必要条件,二者关联之紧密,牵一发动全身,他怎敢掉以轻心,大而化之。不敢的,就是钱蕴盛现在要他一半的身家,他也只能乖乖地双手奉上,绝不能说半个不字,虽然这样的事发生的可能性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很不舒服:老子平日里与二人称兄道弟,待尔并不薄,为何要与戴笠狼狈为奸,合起伙来暗算老子。
    上面是心里话,是说给自己的?不能向外说,特别是有痨病的那位主。呵,这主此次吃了瘪,不挖点坑设点套,搅得李逸群鸡飞狗跳,他把周字倒着写……嗳,这与他有什么关系,李逸群若倒霉,那是活该,对,就是活该!
    汽车的四个轮子就是比人的两条腿快,周明海在南京的住处西流湾别墅,眨眼间就到。
    下得车来,周明海才知道?他取巧截李逸群的糊,李逸群还能反截他的糊,李逸群把汪精卫那尊神给搬到他家来了。如此一来,他就是想不和李逸群发生点什么事,都不可能了。
    这瘟神!
    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人,谁怕谁啊,搬汪精卫来顶什么用,这南京政府缺了他周明海可是玩不转的——财权可都是由他把着呢!
    汪精卫不是来向周明海兴师问罪的,他发作的对象是钱蕴盛,他一手栽培的好学生(汪精卫曾任过黄埔军校党代表)。汪精卫随扈如云,驾临周明海家,周明海家是蓬荜生辉——
    在说过那令人恶心的词后,周明海在心里骂开了:呸,老子的家还要你来增色,也不看自己是哪把尿壶?
    着即,他省悟了过来,这心头发的是哪门子邪火啊,怎会逮谁就看谁不顺眼——这连日来,让他目瞪口呆的事太多,也很乱,乱了他的心,乱了他的神,更乱了他固有的从容——罪魁祸首就在身侧,他却奈何人家不得,七寸给人捏着呢!
    拿着他七寸的人,虽远在重庆,却有代表在此。而这个代表,让他在四周无人时,仰天感叹那么一句,“伊藏得真够深呐!”
    但事已至此,他能做什么?
    还是先把汪精卫应付过去吧。
    事实上,不用他来应付,钱蕴盛才该出面应付。
    汪精卫与钱蕴盛甫一见面,就端出老师的架子,阴阳怪气地说起了话,“你很好!很好!”
    好在哪里?
    汪夫人来说,“我家老汪一片诚心待你,没想到你竟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隐藏之深……”
    马上就有帮腔的人站了出来,人数还不少,都显得义愤填膺,并一致指责钱蕴盛是: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这是泼妇骂大街,一嘴难敌的,钱蕴盛能说什么,苦笑应对,再三申明:老子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那,伊也不是君子!
    ——那,伊也不是忠臣!
    ——那,伊就是两面派!
    ——那,伊是墙头草!
    ——那,……
    哪来那么多哟!
    这铺天盖地的责难,惹不起,躲得起!告辞!
    抬脚迈步,却挪不动身,李逸群拉了他一把,附在他耳边说,“不必动气,权当狗吠,听过就算!”
    “嘿,王八蛋,事情可是你挑起的,这会你倒当起好人来了!”钱蕴盛毫不客气地甩了脸子。
    夏正帆在汪精卫及其随官等面前,是个小字辈,说不上话,也插不进去,乱嘈嘈的一片,他人微言轻,谁会听?但他能安慰钱蕴盛,“忍字头上一把刀,生气不值当的!”
    乱过一阵,汪精卫倒不生钱蕴盛的气了,他生自己的气,扪心自问,“我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马上就有人答,“耍宝!”
    低声自问,却叫旁人听了去,汪精卫想找到说话的人,眼前晃动的影影绰绰,看得他眼花缭乱,气更大了——
    走!
    马上走!
    就走了!
    李逸群没走,他打算借机与钱蕴盛修复关系。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情势急转,他没理由不做出调整,这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钱蕴盛从此之后,就会受到日本人重视,设若老蒋愿意和谈,设若老蒋愿意与日本人合流,设若……
    总之,凡事要给自己留后路,一条道走到黑,不可取!
    想法是好,动机不单纯,目的不简单,时机却不对——
    没看人家正在气头上吗,听夏正帆怎么说的:既是来修好,还带人来搅局,你这心眼也太活泛了点。
    冤枉哉!
    人可不是他带来的,是汪精卫自己要来,他不过是来作陪衬的,如此解释,却不足取信于人,人家就认定是他在捣鬼。
    这叫什么事?
    算了,走人哉!
    李逸群悻悻而去!
    不相干的人一走。
    周明海就命人请出了“伊”,那个隐藏之深的伊,叫她伊人也可以,叫她女人也可以——戴笠的代表:黄夫人。
    “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黄夫人一出场就说的诂,是对夏正帆说的,说完莞尔一笑,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夏正帆。笑意却不单纯,不太像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笑。
    那是什么?钱蕴盛看不懂,周明海也看不懂。
    黄夫人提出,要借地方说话,谈话对象是夏正帆。
    请便!
    周明海一指别墅的后花园,笑说,“爱谈多久都行,对了……”轻笑变成了暧昧,“如果二位觉得站着说话不方便,那里,”说的是后花园的玻璃花房,“那里有躺椅,也有牙床……哈……”
    谁都听得出来,周明海的笑声,其实很勉强,甚至很悲愤,也很沧桑——孝子嘛!要是他把用在孝道上的心思,分一半给对国家的忠,这个人也就不那么面目可憎了。然而,周明海的人品不值钱,朝秦暮楚,三心二意,连妓女都不如。
    黄夫人轻笑,“承领你的好意,你请自便吧!”扭头就走,几步之后,就和夏正帆拉开了很长的距离,让夏正帆那个很绅士的“请”字很不体面地落在了她身后。
    于此,夏正帆面色一红,尴尬一笑,向其它二人告了暂离,便尾随了上去。
    “那女人是什么路数?”钱蕴盛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心中疑虑顿生,这突然冒出来的黄夫人别是个诱饵……不好!他心中暗自一惊,瞟向周明海的目光,透着强烈的质疑。
    周明海装起了糊涂,“她吗?”故作猥亵地说,“寡妇找上鳏夫,还能是什么路数?”至此,夏正帆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黄夫人是军统特务,夏正帆还能出其之左吗?知晓了夏正帆的真实身份,那又若何?
    ——打落门牙肚里吞。
    去听听他们说什么,若何?
    对周明海的提议,钱蕴盛表现得兴趣缺缺,“由他们去吧!寡妇门前是非多,鳏夫门前,何尝不是如此啊!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
    周明海之所以提议,不过是说说罢了,他才不去找那个不自在呢——特务之间谈的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才没那么好奇呢。
    哎,我那苦命的老娘嗳!
    不觉间,悲自心中来。
    半老头子的哭相,可不是女人的梨花带雨,还有种凄美感的意思,很丑的!哭声是压抑的,仿佛是被人扼住颈项的鸭子。泪珠是昏黄的,不是清亮的,火气太大的缘故吧,鼻涕拖得老长——见不得人的。
    钱蕴盛不由得厌恶地别过了脸。
    这头周明海闹腾得慌,鼻涕口水一把糟,还没清理干净,那头远去的两个人又转回来了,手挽着手,笑意盈盈。好一对狗男女,定是约好了时间、地点,便宜行苟且之事。周明海泪眼婆娑地想着,想着,竟是破涕为笑。
    却招致钱蕴盛白眼与奚落:“又哭又笑,小孩撒尿。”
    老脸一红!
    压惊酒。黄夫人说,她一介女流之辈,就不掺和了。有她在,男人们喝酒就不能尽兴,毕竟放浪形骸,要说的话,女人脸皮薄,听不得的。临别之际,黄夫人不但当众亲昵地摸了摸夏正帆的脸,还送上一个香吻,贴上了夏正帆的嘴唇,场面有些香艳,令人遐想连连——适当地满足了周明海的幻想,却加深了钱蕴盛的优虑。
    周明海这是在苦中作乐,钱蕴盛哪里会知道。
    三个年龄加在一起上百岁的男人,各有各的心思,俱以复杂的表情为黄夫人行了送别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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