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79章


这一查,果然有重大发现,有人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案发当日,乌二的阿金和多名黑道上的亡命之徒,在案发现场出现过。揪住这条重要线索,小林派人密捕了几名有重大嫌疑的亡命之徒,通过严刑拷打,从他们的口中获悉,作案的领头人,正是阿金。
    阿金早就躲了起来。不是做贼心虚,哪用藏头藏尾。小林找到乌二,命他交出阿金。乌二起初百般推托,拖着不办,这就惹恼了小林,当即就对其下达了最后通牒,要么交人,要么负责扛过。
    乌二不想负责,只能交人。
    把阿金交出去前,乌二一再嘱咐阿金,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切勿要牵涉他,这样他才能在外面替阿金斡旋张罗,否则就同归于尽。阿金满口应承,这边答应得爽快,可进了宪兵队,坐了一次电椅,当场就撂了。不但卖了参与抢劫的同伙,还少不得拉上他“敬爱”的师傅乌二垫背。
    小林还没决定是否抓乌二,乌二倒先沉不住气了。
    怎么办?乌二问过很多人。
    多数人的意见是,跑!
    也有少数人主张,不跑,托李逸群出面周旋,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少数服从多数,乌二跑了。
    不跑干什么,引颈受那一刀吗?乌二才没那么有担当,他可不是个敢做敢为的伟丈夫,他只不过是一个趋炎附势、孤假虎威的小人物而已。天塌下来,该李逸群这些大人物扛,叫他扛,是扛不住的。
    乌二不见了人,日本人就管李逸群要人,非要李逸群交出乌二不可,否则,李逸群就替乌二背过。李逸群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乌二能给他捅这么大的娄子,迫于严峻的形势,他不得不采取切实有效的行动——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乌二的庙里,不是和尚,是老婆。乌二最在乎的人,其实就是他的老婆。李逸群深知这点,也不费心大张旗鼓地张榜悬赏以捉拿乌二,他只管问乌二婆娘要人就是了。
    考虑自个是恶名在外,李逸群派夫人出面去找乌二婆娘,要乌二婆娘交人。李夫人手腕了得,先吓,言辞极尽夸张之能事,诸如,乌二若被日本人捉到,肯定性命难保,死肯定会死,但死前还要遭罪,惨哟!人死之后嘛,那就更惨了,全部家产充公。女人嘛,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乌二就是你的金饭碗,他死了,你的饭碗就被敲破了,你就要流落街头,衣食无着落。惨咧!
    一席话说得乌二婆娘六神无主,完全没了主张,连连向李夫人央求,求她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保住她的金饭碗。
    后骗适时登了场:乌二若主动投案,李逸群可保证乌二在宪兵队决不受刑,至于乌二的性命,完全可由李逸群保证。
    乌二婆娘考虑再三,估摸乌二确乎躲不过去了。就算日本人一时抓不住乌二,李逸群也有办法找到乌二的,万一李逸群先于日本人找到乌二,那时再找李逸群帮忙,李逸群肯定会找出百般埋由推诿。若说不找李逸群帮忙,可她又有谁可以请托?
    再说这桩劫金案,虽是闹得满城风雨,但日本人那里并未受到任何损伤不是吗?劫金案,从头到尾,都是阿金搞出来的,与乌二无任何关系。即便是阿金于事前对乌二提过劫金一事,但乌二未置可否,就凭这一点,顶多可说乌二是知情者,不能算乌二是参与者;且乌二为“和平运动”出过力、流过汗、洒过血,这一汗马功劳,日本人也晓得的!
    总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主意一定,乌二婆娘就把乌二叫了出来,向李逸群投案。
    李逸群确乎言而有信,亲自出面向负费侦破劫金案的小林少佐联络,要小林对乌二勿要用刑,并稍予照顾。小林满口应承,向李逸群作出保证,会十分恰如其分地照顾鸟二。一切打点妥当,李逸群这才让秘书带着乌二,去向日本人投案了。
    乌二被送进日本宪兵队的当天,罗之江应李逸群的电话之请,特地从南京赶到上海。刚一照面,李逸群二话不说,就向罗之江交代说,你立刻会同日本宪兵前去查封乌二的家产。罗之江一听,颇感为难。一来,他与乌二交情不错,乌二才被送进日本宪兵大队多久啊,他就干这落井下石之事,若是将来乌二出来了,他又以何而目去见乌二;二来,抄家这等事,既然要由他的政治警卫总署的名义来执行,那么抄家之后,就得由政治警卫总署的名义来贴一张查封布告。要贴布告,就得盖上政治警卫总署的关防。可是李逸群打电话让他来上海时,并未说是出何任务。临到该贴布告时,连印信、关防都没有一颗,那也太不像样了吧。
    更深的原因,是他兔死狐悲之感。当然这些话,他不能对李逸群说,谁知道李逸群会不会在某天算计他?
    罗之江会犹豫,这在李逸群的预料之中,他佯装糊涂,问:有困难没有?
    怎会没困难?罗之江吞下前一个,抛出了后一个。
    李逸群冷笑:这算是什么困唯?临时找人刻一颗就是,也决不会有人多事,会去验那颗印信是真或是假。况且,刻图章,只是一句话的事,等上一两个小时,就有了。
    罗之江再次迟疑了一下,犹豫还未能及时掩饰过去就让李逸群注意到了,后者压根儿就不给前者任何机会,紧逼一句:你还有何困难?
    一句话到底,罗之江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罗之江心一横:没有了,我干!
    一个多小时后,图章上的碎屑还未清理干净,罗之江就急急地点叫了几个人,会同日本宪兵队派出的那两名督办官,一起浩浩荡荡地去了乌二的家。
    队伍开到之时,乌二婆娘竟是不慌不忙,隆重地笑脸相迎,还打电话至最好的饭馆订了一桌好酒好菜,像是招待贵宾般,热情非凡地筵请查封大员入席就座。人席举箸下筷的众人在平日里俱与乌二相熟,关系很不错,并不因查封一事而觉得有什么尴尬,照样与乌二婆娘插科打诨,有说有笑。
    酒足饭饱毕,查抄正式开始了。
    翻箱倒柜搜罗了半天,仅抄得一个保险箱,内中除了三罐被三五牌香烟罐装着的金银首饰与几根黄鱼外,就再无其它东西了。这与坊间所传相去甚远,在传言中,乌二富得流油,而眼前的此情此景,不禁令人大失所望。失望之余,谁都会产生联想,乌二婆娘是不是事先转移家产了——一那顿饭……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都不好意思当恶人,把心底的这层意思往外说。封条还没贴上,乌二婆娘就命家中的娘姨,给每位查封大员发了一瓶洋酒、一盒亨牌雪茄、外加一大包巧克力,特别是后者,是极稀罕的物件,自去岁美日谈判破裂以来,这物什,就基本上在市面上绝了迹,乌二婆娘还能大袋大袋地拿出来送人,想来是花了不少钱才兜箩来的吧?!
    东西到手,查封大员们谁也没多余的想法了,挂封条、贴布告,道谢而别。
    罗之江向李逸群复命时,把乌二婆娘送的礼物拿出来,摊在桌案上,说,“这是乌二家送给我的,我交公!”
    实质上,他得的好处,远不止摆出来的这些,乌二婆娘在送他上车时,偷偷往他的衣袋里塞了五根黄鱼,沉甸甸的、硬邦邦的,让他上车后,不用掏出来,隔着那层布,就能真切地感受到乌二婆娘的心意有多硬实、有多沉甸。
    拿人钱财,就得为人消灾。
    摆出高姿态,不过是探李逸群口风罢了。
    说真的,罗之江不这么做作,李逸群或许不会反感,他怎会不知,这年头谁不是能贪就贪、能捞就捞呢?得了人好处,就别那么虚伪嘛,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吗?
    这是心里话,他不能对罗之江说,要说的,是罗之江接受得了的话,或者说,是乌二婆娘接受得了的话,恶人要做,好人也要装。他避重就轻地说,“她很会做人嘛,这对乌二是有好处的!”手一指桌案上的东西,“收下吧!”
    别的话,李逸群是一句话都不多说了,他心里另有盘算——说不得,至少罗之江是听不得的。当面夸奖了几句罗之江事情办得漂亮之类的话,李逸群就打发罗之江带东西走了人。
    一些话,李逸群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想咽也咽不下。所以,他要找个局外人一吐为快。所谓局外人,也就是七十六号之外的人,不是敌人,就是朋友。细数起来,李逸群的朋友很多,大都是喝过血酒、换过拜帖的朋友。但那都是些什么样的朋友呢,今日见你得势,就拼命地讨好、阿谀逢迎;明日见你失势,就竭力地疏远、落井下石。
    一个都靠不住!
    有个荒谬透顶的话说在这世界上最能靠得住的人,就是敌人,只有敌人才不会掩饰敌意,敌人的敌意是明明白白的!
    所以,李逸群去找了他的敌人——夏正帆。
    这是李逸群第一次到夏疋帆的家,浓浓地充斥于房间的草药味,迎面直袭他那十分敏感又脆弱的鼻子,激得他连打好几次喷嚏,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响。强烈的刺激一过,他又有种说不出的受用。
    揉了揉还有点发痒的鼻子,李逸群开了口,“你把全世界的药,都搬进你家了吧!”
    “差不多了!”夏正帆指了指胸膛,苦笑着说,“你老兄贵人多忘事,我这里……”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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