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们儿,俺是土豪

第11章


涛哥可能是后台老板,也可能有股份,或者是帮朋友忙出头铲事儿,今天过来溜一圈。黑车的司机很怕这位文气十足的人,看到他四散躲开,没有一个敢上来交涉几句,倒是挺心齐的。
  “你们几个是来上学,还是旅游?”涛哥突然问金龙。
  琉璃没有思想准备,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一笑。铁棍回答说:“我们不上学也不旅游,我们是到京城要饭的。”
  涛哥笑了:“要饭的?你们江南人吧?我知道你们是出来找活儿干的。你们准备去哪儿,找好工作没有?”
  琉璃说:“还没有找到地方,去哪儿我们也不知道。”
  涛哥说:“我有个朋友搞建筑,就是盖房子,现在工地上缺人手,你们可以去试一试。不过看你们年龄不大,不知道能不能吃了这个苦。”
  “一个月给多少钱?”为民问。
  “泥瓦匠一个月120元,你们没有手艺,只能当小工,每个月45块钱,管吃管住。”
  45块钱确实不低。琉璃心里想到,老家在派出所工作的表舅每个月的工资才60多块钱。我们几个人每人能拿到45块钱,一年十二个月就是540块钱,这笔钱在老家可以抵上好几亩地的庄稼,到庙会上能买两头驴。琉璃有点疑惑,刚到京城,能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这么巧落在我们头上?
  他有一个直觉,感到涛哥身上有一种震慑力,散发着特殊的气场,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精气神让人胆怯。像鲶鱼头一样,杀猪宰狗多了,无论身上有没有血迹,那怕是穿一身新衣服,村里的狗羊猪牛,看到他都会触电一样浑身哆嗦。琉璃立即想到在家里常听说城里人拐骗人的事儿,说是有人以招工介绍对象的名义,拐骗到一个无人管的地方,把你灌醉,然后把腰子割掉卖到国外。也有直接把人卖到国外,把你的肝肺心等器官零卖给有钱人。这个人会不会也是这样的骗子?琉璃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感到头皮发麻。
  琉璃说:“谢谢大哥,去不去的我们待会儿商量一下才决定。”
  二歪傻不愣瞪的抢过话来:“我愿意,咱们别去天安门了,直接去工地,中不中?”
  为民拉拉他说:“先到天安门去看看再说吧。”
  涛哥笑笑:“你们这几天可以先到其它地方找工作,找不到再找我,我给你写个电话留着,以后好找我。”。
  车到大栅栏,铁棍兴奋的高喊:“天安门,我看到天安门了。”
  车上的人扭过头,怒目而视。似乎再提醒这个外地傻小子,人们讨厌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大惊小怪。
  琉璃呵斥道:“你喊啥啊,我们也不是瞎子。”
  车在公安部大门外的一个车站停了下来,两边游人如织,车水马龙。
  看着眼前的天安门城楼,一切感到似在梦中。几个人很兴奋,指指点点说着笑着。琉璃一直在问自己“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在天安门前吗?”
  二歪突然冒出一句:“这天安门咋和电影里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电影里的天安门没有这么大,四面冒金光,这个天安门咋这么大?”
  琉璃和铁棍笑了:“电影里是假的,这可是真的,闪不闪金光不知道是咋回事,以后慢慢会知道的。”
  几个在天安门广场照相的男女围上来:“帅哥照张相吧,来一趟京城,不在天安门前留个影会后悔一辈子。”说着用相机瞄准琉璃。
  “照一张相多少钱?”琉璃问。
  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年轻人说:“不贵。一张5快,包括邮费。”
  琉璃问不用邮寄我们过来取是不是可以便宜点。
  “不用邮寄3块。”
  二歪说,琉璃哥咱们剩下不到10块钱了,照一张相要3块钱,买馒头够我们几个吃一顿饭了,还是别照了。
  照相的师傅说:“三块钱还贵,我们连照带洗相片,一张照片挣你2毛钱。这哪是做买卖,纯粹是学雷锋做好事儿为人民服务。”
  琉璃道:“是啊。以后我发达了,还要给儿子讲一讲他老子第一次在京城天安门照相的事儿,连个照片都没有咋讲。再说,看到毛主席去安源那张相片没有,我们这照片以后就是留给后人看的。”琉璃坏笑,那个照相师傅在一边倒是一个劲的夸他说的对。
  二歪说:“你自己照吧,我们俩不照了。”
  琉璃站在金水桥前,穿着那套半旧蓝的卡西服留下一张照片:一个楞头愣脑有点儿傻不拉矶的外地小伙,穿着一件对襟布棉袄,夹着膀子站在华表下,后面是庄严的天安门城楼,那个可爱又可笑的憨态,还有一种令人辛酸的滑稽。从他嘴角上挂着的笑容里看出乡村人的愚钝,也看到年轻人的机灵和狡猾。
第十一章 神奇的梦
  “今天晚上就在这桥洞下面凑合过夜了。”
  在京城西二环一个过街桥洞下,琉璃把自己的被窝往地上一扔,对着三张有气无力的苦瓜脸,说出了这句冰块一样凉的话。
  没来京城的时候,以为遍地高楼,家家户户吃白面馒头的京城,混口饭吃还不是鱼篓里逮王八手拿把攥的事儿。没有想到在京城大街小巷转悠了一天,碰到的是愤怒的面容,听到的是呵斥的声音。衣袋里的钱花的剩下不到两块,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吃饭没灶,睡觉没床,喝口水也找不到水管井渠,肚子里原有的激情和梦想,几个月勾画出的所有浪漫人生,在这短短一天时间内完全蒸发殆尽,一丝儿不剩。
  天黑的时候。四人在满是积雪的大街边站酸了双腿,望穿了双眼,像经过秋后苦霜打过的茄子,蔫了脑袋,走进过街桥洞下。
  这是一个普通的行人桥洞,几盏昏暗的灯泡给行人照清行路,水泥方砖铺设的路面上到处是纸屑垃圾,还有几辆上了锁却损坏严重的破自行车扔在地上。桥洞中间位置,一堆破衣烂衫覆盖着两个脏兮兮的乞丐,不时说几句喊几声稀奇古怪高低不同的言语,过路的行人惊诧的看着,唯恐乞丐突然扑上来,远远躲着走开。
  琉璃抓住几片废纸在水泥地上胡乱擦几下,将自己的被子铺到地上。“两个人搭老通,一铺一盖,凑合一夜。”
  水泥方砖比冰还凉,比冰凉的是四颗初出家门的心。在家千般好,出门处处难,现在他们知道个中滋味了。又饿又累,四人打开被窝或坐或躺,没有骨头一样懒懒的蜷着。桥洞两边一阵阵冷气,不时夹带着冰雪钻进桥洞,从他们身上匆匆掠过,玻璃割肉一样钝,针扎刀切般的疼。一层薄薄的褥子铺在水泥地上,凉气很快湮透。人身上刚生出的一丝热气儿从被窝飞走,你暖一暖冰凉的手脚,天大的本事也抓不住那飘渺无影的热气和温暖。
  车从头顶呼啸而过,桥下回音很大,挺瘆人。
  为民带着哭腔的喊:“琉璃哥,我肚子里‘咕噜咕噜’叫。”
  铁棍有气无力跟着喊:“我也饿,咋想法儿弄点吃的。要不连饿带冻的,真成京城大街上的倒尸了。我妈要知道受这儿罪,咋也不会让我来。”
  二歪情绪有点失控,大声嚷道:“家里再穷,爹娘也能想办法弄口吃得,现在遍地是生人,我们找谁去要?”
  “看你们那点儿出息吧,饿了两顿就打退堂鼓,和地主少爷一样娇气,花瓶瓷器一样矫情,你们还是兰封县人吗?有句老话儿怎么说的,要想人前显贵,必须人后遭罪,这个道理不懂的话,啥事儿也干不成了。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几天吃不上一顿饭,也没有叫唤着饿,后来人家都当了大官了。我们今天吃点儿苦,以后会享福的。”
  二歪唉叹了一声:“理儿我们懂,琉璃哥。最实际的是今天晚饭和明天早饭咋能吃到嘴里,空口说空话不能解决空肚子的问题。你听,我肚子里的肠子心肝肺开始打架了,又掐又拧的,疼啊。红军还有皮带皮鞋煮着吃,至少还能喝上一口热水,我们的腰带可都是布的,只能啃水泥砖了。要不,今天晚上我去那边的居民区,看有没有吃的东西,拿来先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只一次,下不为例。”
  琉璃使劲儿跺了二歪一脚:“你净想歪门邪道。我跟你说,饿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这是出来要饭的时候我们定好的规矩。当一次小偷我们算是上了贼船,就改不了啦,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待以后犯事儿被人抓住送回老家,三里五村知道了,我们还有脸面活在世上吗,连姥娘家的人都丢尽了,净让何秃子刘铁头看笑话。这规矩绝对不能破,谁违背了滚蛋回家。二歪你再敢说这个话,先把你狗日的赶走。”
  为民道:“我们今天受这个洋罪,都是因为刘铁头,不是他小舅子欺负人,我们几个也不会跑到京城来受这个罪。”
  铁棍一脸的疑惑:“这个时候咋骂上我哥了,我也没犯错,骂他不等于骂我吗?”
  琉璃说:“你和你老大不能划等号,你是你,他是他。我们出来要饭就是被他逼的,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怎么也遮盖不住的事实。”琉璃一说话,铁棍不敢吭声了。
  沉默。
  农历六月十六,是江东百日大雨灾的第一天。肖春花感到了异常征兆。傍晚,西边的太阳像个荷包蛋,周围的火烧云如刚流出的血一样猩红,北边的天空如煤一样,黑云翻滚着南下,好像地上有一个巨大烟囱冒出滚滚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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