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信条

冲动是魔鬼。
    这是老生常谈的一句话。
    人们虽然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却从未有人仔细思考过字面下面简单的道理，也从没有人把它当作格言。就像“时间就是金钱”这种谚语一样，即使所有人都觉得这句话没错，却依旧有很多人在浪费时间，直到暑假结束的前一天才发现作业全都没写，乃至临死前才想起有很多事情没做的时候，人们才会真正明白时间比金钱更珍贵的道理。
    人就是这样，面对所有间接的真理都会去接受，但不会执行，直到碰了钉子撞了墙，才灰头土脸地后悔起自己的冒失，并不断地幻想着何必当初的未来。
    文恩此刻就是这种心情。
    即便是夏末，夜晚的山风依旧有些凉。文恩坐在石头上，捂着额头，顿感前途绝望，日月无光。
    石头表面依旧有些热，那是阳光留下的热量，按说平时坐起来应该很舒服，可现在的文恩只觉得如坐针毡，仿佛自己是躺在铁板上的烤肉，未来一片黑暗。
    就在不久之前，在爆棚正义感的怂恿之下，勇气值突破天际的文恩，为了拯救一个小女孩，赤手空拳与一支几千人的部队为敌。这已经不是“有勇无谋”所能涵盖的行为了，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只能说这是“自寻死路”。
    除非是疯子，否则就算全大陆最勇敢的勇士也不会做这种行径！
    可文恩就是做了，这个一直以行为出格而闻名于世的败家子，这次就是硬着头皮做出了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成功了！相信如果这次文恩能活下去，这个故事绝对足够让游吟诗人们抓破头皮。
    文恩挟持了军队的将军并成功脱困而出。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个中凶险，估计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明白。此刻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文恩依然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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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斯特领主，阁下知道这种行为代表什么吗？”菲尔不愧为一军统帅，即使被剑贴着喉咙依然面不改色。
    “你闭嘴！”脑袋被热血冲昏的文恩大声吼道。
    “如果现在放开我，还有得谈。”菲尔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谈生意，丝毫感受不到他是被剑架着的那一方。
    “本少爷说了，闭嘴！”文恩的内心有一丝动摇，但还是咬牙把天真的幻想压了下去。仅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一旦松开菲尔这个筹码自己将全盘皆输！
    文恩顶了顶手上的剑，菲尔眉毛微耸，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所有人听着，后退！给我后退！”文恩模仿着电影里劫持人质的抢匪，大喊大叫：“如果想让你们的将军没事，就全给我退后！”。
    由于没有得到命令，四周的钢铁围墙纹丝未动，这对文恩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米歇尔，叫他们退后。”文恩强装平静。
    “文恩，这可不能开玩笑，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你快先放开叔叔。”米歇尔手足无措，甚至还没搞清楚目前的状况。文恩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家伙虽然是个草包，但终究救过自己一命。
    “把你们副将叫来！我要见他！”文恩不想太过为难米歇尔，而且看起来他也不是做主的料，既然菲尔是将军，那他的副将应该可以成为交涉对象。
    “我便是将军的副官，阁下有什么吩咐？”话音刚落，围在周围的铁甲们便士兵让开一条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穿着干净的锁甲，眼神里透着精明。
    “请你让周围的士兵先退下去，我很害怕，所以手有点抖。”文恩示意着拿剑的手：“我害怕一不小心伤到戈登将军。”
    “抱歉，我只是一介副官，没有职权指挥这些士兵。”副官的声音平稳而冷静，没有一丝慌乱。
    这个人不好对付！文恩心中一沉，可却没有慌张，毕竟只要菲尔还在手里，他就有谈判的底气。
    “没有职权？”文恩冷笑一声：“那我应该怎么办？”
    “不如阁下先放开菲尔将军，我们再慢慢谈如何？”副官的语气干练而利落，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
    “放开他？”
    “是的。”
    “你当本少爷是白痴么！”文恩大声咆哮：“让周围的人都退下！马上！立刻！”
    “我说了我没有权限。”副官似乎看出文恩不敢随意伤害菲尔，所以语气有所强硬。
    “是么，那戈登将军的安危无所谓喽！”文恩小心翼翼地用剑锋顶了顶菲尔的喉咙，自己也是一阵胆颤，万一不小心一用力把他给杀了，那岂不是完蛋大吉！
    剑刃上的血沾到菲尔的脖子上，视觉上颇为惊险。
    “阁下且慢。”副官的眼角跳了跳，虽然隐秘，终究没有逃过文恩的眼睛。
    “我说的话，别再让我重复第三遍！”终于抓住对方破绽的文恩松了口气，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残忍的表情。
    副官没有说话，而是向菲尔投去询问的目光，菲尔丝微微颔首，丝毫不惧锋刃。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行省正规军，即使处在这种突发状况之中，依旧能严格地令行禁止。副官一声号令，几息之内，士兵们便如潮水般向后退去，转而在百米之外列好阵势，蓄势待发，仿佛时刻准备着冲过来把文恩大卸八块。
    “我要两匹马，还有足够的水和干粮。”文恩冷静地开出条件。
    在之前世界看过的警匪剧里，匪徒一旦劫持人质之后，一定会向警方索要交通工具！虽然在这个世界绝对不会有“加满油的直升机”这种东西，但是就算是两匹马也足够文恩逃脱了。水和干粮是在山地中生存所必不可少的，所以必须要有准备。至于在水里面下毒，这种情况文恩并不担心。
    因为很明显他将带着菲尔一起上路，这个精明的副官肯定也想到了。到时候食物和水一定是文恩和菲尔一起用，如果不用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旦文恩被察觉到，很有可能在他毒发之前就杀掉菲尔。如果使用剧毒，虽然能立即解决掉文恩，但菲尔同样也会中毒，到时候很可能连解药都来不及用就一命呜呼了。
    既然这个副官不是泛泛之辈，便绝对会预料到这个情况。
    文恩暗自庆幸，如果这个副官是个愣头愣脑的家伙，真的在水里下了毒，那他无论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条。可偏偏是个聪明人，所以给了文恩一条生路。与聪明人做对手，虽然有棘手的一面，但有时也会发现意外的弱点。
    副官办事果然利落，没过多久就牵了两匹马过来。
    “麻烦你帮我把那个小女孩绑在马背上。”文恩说话的对象是米歇尔：“力道轻一些，只要不会掉下来的程度就好。”
    之所以选择米歇尔，是因为莉莉此刻正是可以要挟文恩的唯一筹码，如果让那个副官帮忙，说不定就会趁势拿她来威胁文恩，但如果是米歇尔的话，他绝对没思考到这一步，所以文恩便没有顾虑。
    米歇尔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老实地将莉莉抱起来，让她的头伏在马背上，接着用绳子把她的身体与马鞍固定在一起。都做完之后，转过身冲文恩摊了摊手。
    文恩略带歉意地点点头，忽然心念一闪，看向精明的副官：“还有之前那个女山贼，也一起绑在马上！”
    女山贼所指的自然就是凯琳，文恩此刻已然自暴自弃，心想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和对方翻了脸，也不在乎多救凯琳这一条命了。
    就当作是对莉莉的一点赎罪吧！文恩在心中默念。
    “这点容我拒绝。”副官提出反对。
    毕竟凯琳是山贼的头领，身犯重罪，而且这次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们剿灭，如果现在放虎归山，那与己方结下深仇大恨的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伺机报复甚至带领剩下的山贼卷土重来！
    一旦放了凯琳，必定后患无穷。
    虽然菲尔被文恩挟持，可这说白了只是双方讨价还价的一场博弈，如果提了太过分的要求，那谈判必然会破裂！副官可能早就看出文恩的色厉内荏，只不过为了在保证将军安全的前提下避免节外生枝，才一直答应文恩的要求。而文恩刚才提出放了凯琳，这显然已经超过了对方的承受范围。
    副官目光流转，明显是在内心开始权衡得失，文恩也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急躁，这下彻底陷入了被动。
    眼看谈判陷入僵局，忽然出现的一句话打破了胶着的空气。
    “照他说的做。”开口的居然是一直被挟持的菲尔。
    不仅是文恩，连米歇尔和副官对此都大吃一惊，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毕竟，我可不想身首异处。”菲尔微微一笑，话虽然这样说，可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恐惧，语气反而就像在满足小孩子无礼要求的成年人一样豁达。
    接下来的事情便非常简单了。副官在得到菲尔的授意后，死心般地接受了文恩的所有要求，甚至听从了菲尔的指示没有派任何士兵追击。文恩也得以挟持着菲尔大摇大摆的离开，直到此刻太阳下山，几人已经向上行进至半山腰。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有些难以置信！
    菲尔此刻被卸了武器，在文恩的监视下，将自己的双手绑在了一起，凯琳和莉莉依旧昏迷未醒，莉莉受的刺激太大，此刻伏在马背上，呼吸平稳。
    而凯琳就要惨得多，毕竟之前就受了重伤，又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天，身上很多包扎好的伤口已经裂开，隔着纱布渗出丝丝血红。文恩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此刻她正平躺在一块巨石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厚厚包裹着绷带的手掌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文恩呲了呲牙，把思绪从回忆中抽出，迷茫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望着空中皎洁的月光，心中一阵绝望。
    自己虽然逞了一时英雄，却公然与一个行省的军队变成了敌人，此刻已然落得个勾结山贼的事实。如今不仅强敌在侧，又有家难回，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山！
    明明之前还准备做个逍遥的贵族领主，盘算着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一辈子，为什么命运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过不去？！
    绝望、愤怒与悲伤绞在一起，仿佛即将撑破心脏！下一刻，平静而浑厚的声音传来，将文恩拖回现实：
    “阁下脸色不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