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小镇.

第12章


从昨晚到现在,除了机器的轰鸣我没有听过其它的任何声音,没有海浪潮汐,甚至连平常人与人之间的寒暄问候。我试图询问,她们的家乡、名字,她们只是对我投来无知无觉的眼神,让我感到恐慌收起的言语。
  在入口处有一排感应窗口,当我们经过时,就会自动滑出一杯牛奶、一枚白煮蛋、一片黑面包,均匀、流畅,有一种专属于机械自动化的完美,食物本身却是粗糙干涩,吃不出味道,好像它们并不是食物本事,而是一种类似的东西,用来果腹,用来提供我们身体所需。我看了看周围,仍然没有守卫,而他们仍然毫无怨言、毫无反抗跳脱之心,不紧不慢的吃着,连剥鸡的方式,喝牛奶仰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我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无法再理解、忍受眼前的一切,将杯子和餐盘摔向地面
  “大家醒醒,我们拥有自由意识,不该变成工厂机器。”
  没有回应、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他们继续有条不紊的吃着早餐,连看都不到我一眼。
  紧接着一阵号角般的铃声,他们整齐划一的擦拭嘴角,霍然起身,步伐统一的走向餐厅的另一端。
  没有人在意我,连监视者都不没有出现,我望着众人失去灵魂的背景,第一次感到无济于事的绝望,我可以清晰的意识到,自我开始逐渐失去重要性,变得虚空而服从。
  无论罢工,破坏行为,还是宣扬自由演讲,所获得惩罚直白而单调,停止提供食物和没有任何回应的沉默。不会太长,离我清醒认知,我必须彻底服从规则的时间。
  
☆、阳光(西杰篇)——
  荇已等我,等我带你离开小镇,等我,再次与你重逢。
  我简单收拾好行装,将小水母塞入背包,它悬在罐子中央,难得如此乖巧可爱,挥手向我的地下室告别,深秋的阳光,穿过近乎透明的蒲公英花瓣,清冽通透。
  没有人记得那地下室建立之初的样子,它的主人是设计小镇的它流浪诗人看到它,都会放弃漂泊,卸下一身的烟尘愤世,希望将日后每个清晨、黄昏都留在它的身边,细细吟赋,只手抄录未尽的征途,却无法再次启程,因为心已经被他俘获,不能相离寸步。
  而如今岁月荒芜,留下的只剩一层不易被摧毁的底下储存间,被时光尘土覆盖,长出坚韧、饱满的植物,时间才是最高明的君主,他不曾吝惜拯救,在伤痛过后。
  或许这段话从开始就偏离的主题,毕竟我这次出门,是去坦然的接受命运,我也不会再回到这里,像我的祖辈一样离开被定义为家的房屋。在找到他们留下的小镇设计手记开始,已经推动了榫合运行。
  它等待着,舒展钢铁肢体,矫健行走。
  还以为会在此衰老、死去,所有的一切来得措不及防,却又是仅仅有条,更多的时候是不悲不喜的顺承。
  就像遇见爱情,它固然盲目,却有让你洞悉生死的权利。
  命运固然有被安排的一面,可是神却把选择权交托于你我之手,或行或停,他谙熟我们的心性,舍弃给予,分量恰当。
  小镇政府机构,塔楼般威严耸立,却固步自封的闭锁,有持枪军队日夜守卫,他们占领制高点,警觉监视小镇和它的一举一动,在我通过第一层审查时,他们刚刚射杀了一群被气流冲的神魂颠倒,不小心靠近塔尖的海鸥。
  打开最后一道铁门,镇长正对着一只火鸡狼吞虎咽,斑斑油渍布满他的丝绸衬衫
  “西杰,想叔叔了,快过来,和叔叔一起共进午餐,你父亲在民选中败给了,才有小镇今天的荣耀,你定是特地过来感谢我的功绩?”
  “我答应你,修好行走装置。”
  “我的好侄儿,终于想通了。”
  “前提是放了荇已。”
  “看样子,你跟你父亲一样,喜欢做圣人,若他当年同意招外来人做劳工的政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今天来,不是听您回忆往事的”
  “就这么急着要答案,叔叔答应你,放她走。可是你,注定被困在行走小镇,成为我最忠诚的劳工。”
  “忠诚?这让我嫌恶自己,但是没办法,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呢?跟她走,去完全陌生的世界,熟悉完全陌生的规则,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我宁愿留在小镇,看您亲手埋葬自己。”
  告别(西杰篇)——
  无论第几次进入工厂,依然不能无惧坦然,它像是原罪的具象,对它有羞愧、有逃避,却己我的一部分。它属于高度机械化,无人管理状态,被高墙的守护囚禁,除了飞鸟,没有人有逾越而过的权利,哪怕是人类所产生最强烈的情感。
  一扇扇大门被一道指令打开,似一条没有出路的洞穴,张开自己的贪婪之口。
  没有人带领,你孤立的身影出现,步伐生硬迟滞,仿佛失掉了所有感情。
  我心如刀绞,你却为我抹去眼泪,“不是还没到分别的时候,所以不能哭,这是梦中的西杰对我说的,我没事,只是暂时对什么提不起兴趣,我看到了莉兹,,她记得老人,每每念起她的名字,眼神才有光彩,对于当时发生过什么,她恐怕再也记不起来。”
  “那已经不重要的,这么多年的等待与思念,足以弥补一切。”
  “你答应了,为镇长修复行走小镇
  “是,不过是为荇已。”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高兴,没,我是想说,我——。”
  “不必再说下去,务必马上离开。我会留下修好小镇,并常此以往的在其中生活下去,它是我的家乡,我的亲人在此安眠,我的孩子也会在此出生,而你,始终无法成为的现实”
  “西杰?”我难以相信你说的话
  “我只是想明白了,我属于行走小镇,我对外界充满了陌生和恐怖,我不愿也不能涉足。走吧,这不该是你留恋的地方。”
  说完我将还在不知所措,一脸木讷的你,连同你放在旅店的行李,一起推了小镇。小水母就在行李箱,希望它可以陪着你,在你还会思念我的日子。
  你叩击着透明的门扉,早已泪流满面,“我会等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透明瞬间变为苍白,似融入了千山万水的浓雾,好仓促的分别,我尚无法接受,而你,该怎样去熬过?原谅我,原谅我,不能留你一起摧毁工厂,我不知道我命运如何,是否拥有再次见面的权利,至少现在的结局,可以保你平安。 
  
☆、地底——
  我仍能听到时光的踪迹,从耳畔呼啸而过,仿佛我已经老去,在腐朽不堪的身体里,苟延残喘,我看到树林有飞鸟经过,海浪平缓的涌向地平线;我感到清晨的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洒落在我的身上。还有思念的气息,轻缓缠绕着我的思绪,仿佛稍一触及,就会留下泪来。
  我在小镇的地底,我分不清白昼黑暗里,我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在黝黑深邃的地穴中,没有痛觉的将身体与灵魂分离,在的那些巨大的肢体间,我仿佛听到了它们的细碎耳语,似一阵阵从海底涌上气息,带着悲凉、也带着告慰。尽管如此,在昏暗头灯下,我仍感到失魂路破,不由自主的沮丧,扳手也在冰冷的手中颤颤发抖。
  我快不记得热汤的味道和新鲜面包的甘美,只剩混沌又麻木的躯体,机械性的修理着那些钢铁腿臂,未完的工程在内心隐隐作痛,不知还要拖延多久。
  很多次,我在黑暗中疲敝睡去,哪怕在梦境中都缺少光亮,可我看得到你的脸,从微茫的星光,从萤火的森林。
  在我们一起绘制的行走装置结构图中,每一处的起承转合,每一个关节的连接走向和损坏程度都完全的标注,再加上在祖辈旧物找到的设计图纸,我有修好行走小镇的信心。
  我只是担心,担心你只为等我,没有照顾好自己,在小镇外,终日郁郁寡欢。
  我握着结构图,指节有些发紧,眼泪晕开了几条标注。我紧张的用衣摆吸干水分,小心描绘清楚。
  就在此刻,我听到了你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底,反复回想。
  “荇已是你吗” 没有回答,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钻进耳廓,一声声扣进我的心脏。
  我推开一层层越来越浓的黑幕,试图靠近那声音,我想见到你,无时无刻的看着你。
  而你的声音就在我身边,我甚至隐约感受到你呼吸,在我的脖颈,在我的胸口,可我看不到你,我心急如焚,伸出手臂在黑暗中找寻,抓到的只有质地越来越浓稠的黑暗。
  我叫着你的名字,轻声安慰
  “荇已,我就在你身边,不要怕。”
  黑暗的密度继续叠加,变成了胶质的固体,矿灯的照明范围缩小,脚下的路也变得陡峭,气流从脚下的深渊翻涌上来,风吹动衣角,成为一种恐吓
  “西杰,救我。”
  深渊突然传来你的呼救,你的声音充满惊恐与期待,我的理智不停警告自己“是陷阱,你不可能真的在那里。”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跳了下去,因为你在那里,哪怕只是你的影子。
  气流鼓胀着耳膜,仿佛要掀开耳廓的每一道褶皱。
  还没来得急害怕,我已摔到洞底,疼痛火焰般在体内流窜,我辨别不出,眼前的黑暗来自刚刚的撞击还是无可避免的存在,身体变得僵硬,连手指都无法弹动,喉咙涌上一股甜腻,喊不出你的名字,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默念
  “荇已,不要怕,我马上就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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