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屿物语

第6章


我察觉到有一丝光已经照进那个隔离在我们之间密不透风的黑暗地带。
  父亲回家后,惊讶于我对妹妹态度的转变。他觉得儿子终于长大了,感到欣慰不已。我不知道我是否长大了,我只知道,我与妹妹相爱了。是的,我们爱上了彼此,丝毫不带有□□色彩地相爱了。我们是在一起相互取暖的两个孤独灵魂,在父亲不在的日子里,我们相拥而眠。我们旧经常从深夜的噩梦中惊醒,发现对方就在身旁,仿佛那是彼此唯一的救赎。这绝非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子对一个女性的爱欲,我不知道您是否可以想象。我与妹妹类似被骤雨淋湿的同伴,彼此紧靠着躲在不论哪一方撑起的雨伞下,只求不被雨淋到就足够了。如果她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男孩,我也会那样地爱上她的。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
  爱是太过于奇妙的事物,它甚至比死亡还要强大,还要神秘。对妹妹的爱,甚至消除了我长期对父亲的敌意——至少,是父亲将她带到我身边的,这是我对父亲唯一的感激。自小我在心中对父亲有着最深的爱意,也有着最深的畏惧,这两种矛盾的激烈的感情让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父亲。妹妹有着父亲一半的基因,我似乎通过对妹妹的爱,在爱着她身上的那一半我敬爱着的父亲,似乎在爱着自己。
  我不知道若有一天父亲发现我们的恋情会怎样。这一天比我们想象得更快得到来了。那是在我大学的最后一年,我在本地最好的大学读音乐系,妹妹在同一所学校中文系读一年级。父亲之前一直奇怪为何我大学期间一直没有女朋友,当得知我与妹妹多年来的恋情时,他像是受到了最为毁灭性的打击,我感到父亲在一瞬间苍老了。我不知道如何向父亲解释与妹妹之间的爱恋,这将是旁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哪怕这个人是我们共同的父亲。父亲那日在暴怒下大发雷霆,大骂我们“孽子!滚出这个家门,永远不要给我回来!”妹妹在一旁一直哭,我则什么话都没有说,我觉得这一切确实该结束了。
  我带妹妹离开了家中,在我大学毕业后,我们离开了那座城市。离开了我们充满伤痛的童年,告别了那座承载着太多忧伤和记忆的城市。从此我们相依为命——事实上,从我十八岁,她十四岁起,我们就一直相依为命。我们辗转于陌生的城市之间,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们,我们在旁人看来,与一对恩爱的情侣无异。
  如果您已经看到这里,不知道作为一个陌生的朋友,您对此作何感想,我并不奢求有朋友能够接纳,毕竟连我们的父亲都无法接纳。我非常感激您耐心的听完了我的故事,这件事情已经深埋内心太久太久了,从没有向任何一个外人提起过,能有您这样耐心地倾听,于念已足,在此深表我的谢意。
  海
  不知不觉中,信纸上的水笔的字迹晕染开来,以俊这才发现自己落泪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流泪了,甚至他不知这眼泪是为谁而流,只是刹那间觉得生命有着极其荒凉的一面,如果这两个孩子就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走上前拥抱他们,告诉他们“别怕”。他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够说些什么,或许此刻任何言辞都太过于苍白。这个写信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啊。从他心中年龄算来,现在应该已经是三十岁的光景,但他却在字里行间只看到一个青涩、落寞的男孩的身影。他考虑要怎样的回信,才会显得妥帖。
  ?
☆、13.中秋
?  中秋很快就到来了,这天下午月照一直在忙碌着准备晚上的餐点,西乡在一旁弹奏德彪西的月光曲。午后的阳光斑驳地洒在钢琴上,像流光一般的音符从西乡指尖流出,他的思绪被带到了半年前。
  他回想起大半年前与月照去以俊家小坐那会,无意间瞥见以俊从门口地上拾起的退信。那竟然是一封写给大海被退回来的信,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和初衷,他被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孩这种天真而无用功的行为所感动。当然在这之前,他和月照早已被他的画所吸引。
  没想到几天后,一个邮差也给他送了一封信,那天他完成了一首新创作的曲目,兴高采烈得从从钢琴旁站起,邮差按了门铃,他一接过信就匆忙打开了,按理说并没有人知道他和月照的行踪,想必这是月照又搞出让他惊喜的花样。他打开信,无意间读了信中的内容后才发现,这原来是另一封以俊的退信。想必是邮差走错了楼层,无意间把信递到了他的手上。他想何不就此给以俊写封回信呢,于是他就以“大海”的身份一直给以俊写回信。此后他便每周一傍晚前都从以俊的门口拿到退信,然后根据他退信的内容写回信。西乡与月照没有什么深入交往的朋友,他们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之事自然也从未向他人倾吐过。他在与以俊的通信中发现以俊是一个内心澄澈,值得信赖的朋友。他不知道从外人的角度会怎么样看待她与月照的关系,他十二年来第一次萌生出向一个朋友倾吐始终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的冲动,于是以俊就收到了以上那些信件。以俊如果知道了故事中的兄妹就是他和月照,他会怎么看待他们呢。他不知道,他也并不打算那么快就让他知道。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敲门声非常准时地响起了。以俊出现了,月照还在厨房了忙活,西乡招待以俊在客厅里聊天。这是以俊第一次来西乡和月照的家,他坐在客厅淡绿色的沙发上,环顾客厅四周,他们的家布置得非常简洁雅致,墙上还挂着他当初赠与两人的油画。客厅天花板很高,中间木茶几上铺着手工刺绣的桌布,茶几下铺着一张灰色地毯。布置很简洁,颇具北欧风格。客厅右边有一架钢琴,钢琴旁立着红酒架子,上面有各式各样的红酒。
  “真高兴你来了,月照可能还要忙活一阵,我们在客厅里先聊聊天。”西乡一边说着,一边给以俊倒茶。
  “好的,你们的家布置得真是典雅。”
  “谢谢,月照比较喜欢研究家居布置。”西乡说道。
  “你与月照是基督徒吗?我上次去教堂测绘的时候,似乎见到了你们,但鉴于人太多,又相隔太远,就没有打招呼。”
  “嗯,我们并不是基督徒,但因为我的母亲是基督徒,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到当地的教堂做一些服侍,我会一些乐器,一般都是做司琴的服侍。所以每个主日都会去教堂。”
  “原来是这样啊。”
  “正是如此,你先喝茶,我过去一下。”说着西乡走去红酒架前,仔细挑选了一瓶红酒。
  以俊大量着眼前的茶几,突然发现茶几上有一叠纸张,那似乎是一摞琴谱,但吸引他的是,那纸张的材质让他觉得非常熟悉——那是一种朴素的米白色的纸张,质量很好,纸张很厚重。他很想伸手过去摸一摸那叠琴谱,但却突然听到月照在厨房门口温柔地唤道:
  “晚饭准备好啦,两位男士可以来用餐啦。”
  晚餐精致而丰盛,想不到月照的手艺那么好。
  “西乡正是有口福啊。”以俊说
  “哈哈,可不是嘛。”西乡爽朗地笑了,月照则羞涩地抿了抿嘴。
  “以俊,我们也结识了一年多了,你可以算是我们两人真正的朋友。能认识你真是太幸运了。”月照说道。
  “我也是”
  “以俊,我们两人最近又要搬家了,我因为创作音乐,需要一些采风和灵感……我们打算在冬天到来封港以前就搬走,唯一不舍的就是你了。”西乡说,月照也在一旁点头。
  “啊,这么快啊。”以俊心里顷刻间只觉怅然所失,想不到别离竟然来得如此突然。“我明白了,那你们离开前告诉具体日期好吗,我想送你们到港口。”
  “好的。谢谢你。”月照说。
  在团聚的节日里,似乎笼罩着离别的气氛,每一次离别,以俊都感到他的生命在流失一些。他那夜非常的伤感,回去后甚至彻夜未眠。
  ?
☆、14.离别
?  西乡和月照离开的那天是深秋的一个早晨,早晨雾气还没有散尽,还有海鸟盘旋在海面上。月照和西乡依旧是来时的那身装扮,随身带着他们那个巨大而复古的旅行箱。以俊送他们离开港口,他忽然想到了一年前傍晚他们到达的那个时刻。那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这一年的快乐时光,竟然如此不知不觉就已失去。
  以俊挥手告别登上船的西乡和月照,他们的背影消失后,他不禁流下泪来。那不仅仅是为这一场离别而落下的泪水,这乃是为着那些出现又离开他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千千万万的邂逅,千千万万的离别……世人不比神明,只能这般别离。
  以俊那日回去给大海写了回信,信中也提到了西乡和月照的离别。他想,至少还可以收“大海”的来信,而是以往自己白色信封的退信。突然间,以俊想起那日在西乡家里看到的琴谱的纸张,他拿出以往“大海”写给他的信,似乎间一瞬间明白了一切……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那样轻易地闯入了自己的生活,又轻易地离开。他是如此的想念他们,他们的爱情于他看来是高贵而纯粹的,他甚至羡慕这样的两个人。他竟还来不及当面向告诉他们他早已知道他们的秘密。
  在西乡和月照离开的三个月里,以俊几乎都投入了教堂的壁画修复和创作中。他常常会想起他们。
  如今,以俊在教堂的壁画也快完成了,一日他从教堂中出来的时候,教堂顶层的钟声竟然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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