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爱

最后还有寥寥数人，行业顶尖的大人物，才能做到根据自己的意思去引导并且驾驭开发商，而不受商业性的禁锢。”
  周晓回味着这一段话，为了获利的人，邵和林？也许算是吧，至少在一些事情上，他不够光明磊落。尹晓宁？虽然不太了解，但从“云玺”的投标来看，她也不是多么纯粹的人。这一类人，在设计领域里，应该还是占少数的吧，真正在正态分布中占大头的，是那些既想要有名有利，又渴望实现自我价值的设计师们，一大群人在艰难地挣扎着，也许一拨人觉得累了，不屑于再这样下去，他们退下来，成为了一个洒脱的自由设计师，沈修竹，应该就是这样的人。至于蒋有廷，他不是为了名利的人，在和开发商博弈的过程中，他曾经凭借自己的才华一度占据了主导地位，但他内心深处应该向往的是成为最后那寥寥数人中的一员，从旧城改造的那些事，他最想要改造的一处旧房子被IVE夺去后的落寞，可以感觉得到，在他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遗憾，在西关巷子的咖啡店里他说，开发商为了商业价值“拆旧建高”，损害的是城市的历史文化，环境资源透支等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把太多的责任加在自己身上，他凭着一腔执拗的热情甚至有些盲目地去努力，最后失败了，他会很懊恼，会很失望，会很愤怒。
  不知道现在的他，有没有得到解脱。
  夜晚，周晓回到家，爷爷给她打电话，问她在清竹感觉怎么样。
  “才一个多礼拜，还没搞清楚那一面墙的茶叶里都是些什么呢，哪有什么别的感觉。”
  “你这丫头，就是回避问题，不就是怕跟木西做对比嘛，我帮你说，清竹不像木西那么有人情味对吧？沈修竹以为自己是个神仙，不问俗事，穆清又太刻板，没有乐趣……”
  周晓真服了老老周同志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赶紧打住：“工作嘛，纯粹一点才好呀。”
  “你要是不想在清竹，想去哪，跟我说，不管是A市还是B市，国内还是国外，随你挑。”
  “哎哟，口气不小嘛。”周晓贼贼地调侃道：“面子那么大，怎么当时连几张展会的门票都搞不到。”
  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的“怒火”，周晓赶紧哄他：“是是是，业内提你的名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键时刻我肯定要拿出来狐假虎威的，换工作这种小事，就不轻易动用您的裙带关系啦。”
  “……算了算了，不跟你小屁孩斗嘴。”周爷爷顿了顿，说：“对了，我一直没问你，去年你走那天蒋有廷去机场找你了没？”
  周晓毫无准备地听到这样一句话，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没……蒋有廷为什么会去机场？”
  “噢，他那天来家里想要找你，说要跟你道歉，我就把你的事全告诉他啦。”
  “全告诉！”周晓站了起来：“全告诉是什么？什么叫全告诉？”
  电话那头愕然了一下，“咦，你不会这一年都没跟他联系过吧？我都把你的事从小到大都跟他说了啊，包括你为什么会去美国啦，为什么去木西做助理啦，还有你最终设计的竹屋的图纸，他都看到啦。”
  周晓一阵发晕，后来是怎么挂掉这通电话的，她也不记得了，只隐隐听到爷爷在喃喃着“这么长一年，不是去了好几次美国开会的吗……这家伙，那时候那么诚恳说要道歉，就算没去美国找你，电话打一个，邮件发一封，又有多难……诶诶诶，你们这些年轻人……他这大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蒋有廷去找过她！
  他都知道了！
  这一年在美国，她自动屏蔽了关于蒋有廷的任何消息，也没让人找得到她，在某种性格上，她和蒋有廷一样，他们都是鸵鸟，都是遇到问题只会躲起来的鸵鸟。
  鸵鸟鸵鸟，自认为躲得过一时的纷争和喧嚣，又怎么知道，自己埋头扎进沙坑的那一瞬间，也埋葬了别人寻找到自己的可能。
  鸵鸟……
  愚蠢的两只鸵鸟。
  ?
☆、清竹
?  周晓没有想过，会在那么不经意的一次会议里见到邵和林。
  她是代穆清出席的一次座谈会，纯粹就是坐在座位上，不需要发言，也没有压力，两个小时的会议，她一支笔在白纸写写画画，结束的时候别人陆续起身走出去，因为她一副设计图还差最后一点收尾，周晓便在座位上把图画完。
  等她抬起头，就看到一身西装神采奕奕的邵和林站在她侧面。
  “喝杯咖啡？”
  邵和林大方提出邀请，周晓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抿抿嘴，把图纸收起来，跟他走到大楼的一楼大厅，邵和林点了一杯咖啡，周晓只要了一杯温水。
  她一直没主动开口，直到咖啡和水上来了，邵和林润了润干燥的嗓子，开口了：“听说你去了清竹？”
  “嗯。”
  对于邵和林，周晓也只能剩下最基本的礼仪了。
  “听说你去了美国。”
  “是。”
  周晓装着水的玻璃杯屡次和钢化玻璃的桌面触碰着，即使是很轻很轻的接触也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木西面试的那天，你提到的陶渊明的那首……”
  “邵先生。”周晓打断他，很显然，她并不是很想去回忆这些，特别是跟邵和林回忆，她沉住气，说着：“现在的木西，也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样子了，再提它，没有什么意义。”
  邵和林一愣，他抚摸着咖啡杯的手掌也跟着一滞，有些恍惚地说：“是，你说得对，木西已经是过去了，像一个品牌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
  “你是说……”虽然周晓已经猜到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但她还是希望从邵和林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
  “木西没有了，现在只有万星，除了蒋有廷、萧蓝和茆欣然，其他人都去了万星。”
  这几个人会离开，一点都不奇怪，周晓喃喃道：“是了……”
  “蒋有廷……”
  这个名字一出，周晓心又紧了起来，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可对方只是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只知道他离开之前以木西设计师的名义去纽约领了一个奖杯，之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去了美国……
  他也知道她在美国……
  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他还是没有找过她……
  周晓和邵和林分开后，回到事务所，有些心不在焉地，刚进了事务所，前台就告诉她，有位客人想要找穆清做像电视上那样的改造，穆清回不来，说让周晓先接待。
  “他们已经在会议室里了。”
  周晓点头，先回自己办公室把东西放好，脱下外套，只穿着衬衫，到会议室去。
  她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熟人。
  “是你？”
  “你怎么在这里？”
  萧蔚原本和朋友钟先生坐在会议室里，一看到周晓推门进去，他便起身，主动走过来。
  周晓笑着和他握了手，先谈公事，简单谈下来，这位钟先生家庭住宅的情况和第一期《设计师》的那户人家很不一样，第一期是很窄很拥挤，这位钟先生家确是很大很大。
  “钟老师是我在中医学院时候的老师，现在退休以后，一个人回到镇上，他们家族有一套房子，是很多年前的祖先留下来的，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着，觉得冷清，加上房子老旧，想要做一个翻修。”萧蔚慢慢地说着，“《设计师》这个节目很火，我们就想过来找穆清设计师，想问他这样的房子改造，接不接。”
  周晓先做了登记，又简单问了些房屋的情况，谈话暂时结束：“穆清下午会回来，我会跟他反馈，如果决定了，今天就能给你们一个回话。”
  钟先生先行离开，萧蔚留了下来，周晓给他泡了杯茶，笑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萧蔚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接过茶杯，说道：“你变了。”
  “当然变了，变老了嘛。”
  “不是老，是成熟。”
  “我应该把它当做夸奖吗？”周晓笑问。
  萧蔚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说：“你们木西的事我听萧蓝说了一些。”
  提到萧蓝，周晓想起邵和林说的萧蓝没有去万星，便问道：“对了，萧蓝现在做什么？”
  “她原本是要去万星的，但那边没给他安排人力资源的工作，让她去做一般的行政专员，说白了就是打杂的，薪水也很一般，她不愿意，就没跟过去。听她说其实除了几个设计师过去以后薪水会高一点点，其他的助理都没有太好的待遇。她报了新西兰的那项一年打工计划，听她说快结束了，回来以后应该会投简历的。”
  “这样也好，出去一年，心情也会不一样。”
  “就像你一样？”萧蔚又盯着周晓看：“看你的气色，最近还是睡得不踏实，心事太重，事情都过去这么久，该放的不如放下。”
  周晓哑然，是啊，事情过去这么久，第一次跟她说这样的话的，竟然是萧蔚，还是从中医的角度，劝她注意身体。
  其实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的，她也时常问自己，有什么好放不下呢，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这么多人相遇，也一样有这么多人分离，缘分这个东西总是不露痕迹地作祟，天注定，人不为，就会是结局。
  萧蔚要去值班，周晓送走他没多久，穆清就回来了，在听了周晓说的钟先生的案例，穆清想也没想就对周晓说：“你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