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爱

  当尹晓宁跟她提起蒋有廷，提起过去的故事，她很意外，自己能够很平和地消化这一切，那时她就以为，她和蒋有廷的那一段，已经可以放下了。
  现在看来，纵使时间消失去，物是人非，蒋有廷，还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止在她心中泛起涟漪，而是搅得澎湃。
  冷空气骤然而下，一夜过去，雨打落叶，铺满一地。
  即使到了正午，阳光也无法从厚重的云层中透出半丝。
  整座城市，阴沉而清冷。
  就像此时坐在车里的于恺，正远远地看着餐厅里面对面坐着的一男一女，因为位置的关系，他只能看到蒋有廷的脸，和一个侧脸。
  不过这个侧脸，除了周晓的，还能是谁的。
  可他在五分钟之前，才刚刚给周晓打了电话。
  他想要在周晓进门看到蒋有廷之前，抓住最后一次机会，所以他拨通周晓的电话。
  “于恺？”
  “周晓，你在哪？我有话要跟你说。”
  “噢，我在事务所。”
  事务所？
  于恺苦笑了一下。
  也许是害怕最后那一点点自信都保不住了，于恺不再问下去。
  “喂？你要跟我说什么？”
  “……”
  “于恺？”
  “没什么……”于恺有些哽住了，“周晓，再见。”
  挂了电话，于恺靠在椅背上，看着隐隐约约一个女人的身影穿梭在餐厅中，然后蒋有廷站了起来，两人对视着，过了一会，双双坐下。
  而周晓却说，她在办公室。
  于恺闭上眼，绝望地拨了一个电话，说道：“老徐，今晚我会准时到机场。”
  挂了电话，于恺的车驶离餐厅。
  与此同时，几分钟前在挂了于恺电话后的周晓，也一个人，开着穆清的车，去往城郊的那片竹林。
  所以，于恺如果再靠近或是看得仔细一些，就会发现，此时餐厅里坐在蒋有廷对面的，是王洵。
  于恺所误以为的二人见面分外激动而对视了许久的画面，其实蒋有廷是因为意外而忘了动作。
  “她连见一面都不肯吗？”蒋有廷的脸绷得紧紧的。
  王洵是在大清早接到周晓的委托，要来赴这个约，虽然她知道周晓又任性地向她提出一个很扯的要求，但她没有多问一句，就说了好，然后就来了。
  但是当他看到蒋有廷落寞的表情，纵使当时骂他骂得最狠，也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她需要时间。”
  “我今晚就要飞法兰克福，也许之后会在那边跟父母生活一段时间……我只是想在离开之前，见她一面……”
  “我会帮你把话带到，只是蒋先生……”
  蒋有廷猛地抬头，王洵却卡住了。
  面对着那双期待的眼睛，王洵浅笑道：“过去的，还是就让它过去吧。”
  蒋有廷眼神在那一瞬间，有一种哀伤。
  很快，他恢复了气度，从一旁座位上拿出一个包裹，递过来：“这是她离开以后，寄到木西来的，一直放在我这里。”
  王洵看到这个熟悉的包装，记忆自然地回到一年多之前，忍不住感叹：“蒋先生，你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
  “我拆给你看吧。”
  王洵三两下把外包装拆掉，餐桌上还没有上菜，腾出干净的一块地方，蒋有廷没有想到，在他手上待了一年多时间的包裹，竟然是一座模型，是根据他设计的大楼，而作的模型。
  周晓，在一年多还没有到木西之前，根据他设计的建筑，亲手粘了一个模型。
  “周晓选择木西，你占了很大的因素。”
  蒋有廷盯着模型，没有出声。
  “她离开的时候就嘱咐过我，如果哪天这个快递来了，扔掉就好……这一年多，我没等到这个快递，原来是你帮接收了……我想，与其扔掉，不如你留下吧，也算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蒋有廷没有表情，他默默地把模型放回盒子里，拿起来，跟王洵说了句再见，便离开了。
  他给周晓打电话，一通又一通，连续着打，直到周晓手机没电，都没有人接。
  周晓为了避免被打扰，把手机丢在车上，一个人走进竹林，寻找着，终于站在了，那栋建筑面前。
  一待，就是一整天。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直到冷风狠狠地吹着，直到她脸颊的泪湿了又干。
  A市的冬天，比以往，要冷多了。
  于恺系好安全带，望着这座城市，闭上眼睛。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需要好好休息。
  他要去的地方，要比A市，冷得多。
  ?
☆、尾声
?  荣晟大厦最后的收尾工作，把周晓的时间，塞得满满的，加上期间她连续出差，以至于过了一个星期，周晓才意识到，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于恺了。
  其实都算不上是她主动发现的，而是在某天夜晚加班，确定好下个月要去美国领奖的行程后，穆清陪她出了电梯，随口问道：“于恺那小子怎么今天没来接你？”
  周晓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很多天没有见到于恺了。
  “这段时间太忙，我都没注意。”虽然这并不是什么错事，但周晓回答起来，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而穆清加剧了她的这种愧疚感：“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他去哪你都不知道？”
  周晓只能悻悻地敷衍道：“呃……谁让你最近老安排我出差……”
  “诶，要出差的是你……”
  周晓一跺脚：“好啦好啦，回家啦。”
  “你不饿？”穆清提议道：“去吃宵夜吧？”
  “不用啦，我家里……”周晓第一反应是想要说“我家里有吃的”，那是因为之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于恺在家，从来不用她操心吃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于恺这家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家里的冰箱……应该不会有东西了。
  但话都说出来了，周晓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我家里还有速冻水饺，再不吃就要过期了。”
  “你还在吃这些东西吗？吃多了不好，不健康。”穆清微微皱眉：“我还是带你去吃现做的吧。”
  “不用不用，太晚了，我说不定回到家洗个澡就睡了，不折腾了。”
  “那……好吧。”
  周晓果然是洗了个澡就睡了，当然，她以为打开家门会意外看到于恺，不过这个“意外”一直到她睡着，都没有出现。
  夜晚做梦的时候，周晓梦到自己一觉醒来，于恺已经一如既往地做好了早餐，穿着个围裙，笑盈盈地等着她。
  但是她醒了过来，兴冲冲地拉开自己房门，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空荡荡的厨房、餐桌，重重的失落感袭来。
  周晓拉开冰箱，就连她以为还剩有的半袋速冻水饺，其实也已经没有了，曾经有一段时间，冰箱里从来没有断过食物。
  空荡荡的冰箱，就像整个家一样，就像，她当下的心情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算算日子，她已经这么多天，没有在家里看到于恺那让人讨厌的身影，从前还总是觉得他成天晃来晃去很是心烦，一下子看不到了，开始觉得不习惯。
  更气人的是，打电话一直都是打不通。
  一开始周晓只当是于恺家里有事，但电话总不至于打不通吧，现在看来，于凯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管用什么方法，也都找不到了。
  他的房间紧闭着，周晓之前从来没有进过于恺的房间，因为这是他们合租前的约定，各自不能干扰对方的隐私，但到了这个时候，哪还会去顾这些，周晓手放在门把上，往下一按，门开了，周晓进去，傻眼了。
  房间就像当初她自己住的时候一样，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进来过一样，只留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全然没有了于恺的痕迹。
  于恺，这下子是真真正正从她生活里消失了。
  周晓细细回想，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得罪了于恺，她翻出最后一通和于恺打的电话，依稀记得于恺说有话要说，后来是说没什么？还是改天再说？她也不记得了。但要说那通电话有问题，凭她周晓的情商，也是看不出来问题在哪里的。
  又急又气的周晓只清楚一件事，就是她想要联系到于恺，一秒都不想再耽搁。
  她想着，最有可能知道于恺去向的又是她熟悉的，应该是陆珵美了，不过自从王洵怀孕以后，这条线索算是断了，她连这个名字都不敢在王洵面前提起，保持联系就更没有了；那就还有于恺的妈妈，鬼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呢，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去找她的呀，以什么身份去问人家儿子去哪了，太搞笑。
  周晓思来想去，只能去于恺的律所去找了。
  可她又发现，自己居然连于恺是在哪个律所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对面那栋楼，大概那个位置。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好在那一层楼只有一家律所，她找前台一问，却得到一个意外的回答：“于律师？我来的时候，好像就没有见过他。”
  “你是新来的？”
  “嗯，刚来几天而已。”
  周晓差点要放弃之前，她想到了一个人，又回来问道：“那……你们律师有没有一位韩文茵律师？”
  前台很快就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她拨了分机号，跟电话那头说有人找，然后她按那头的要求问了周晓的名字，周晓回答了，她回了过去：“周晓。”
  韩文茵正在办公室里翻看着一沓于恺“遗留”给她的厚厚的案件的证据材料，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然后道：“你带她到我办公室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