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

  高宸甩开她的手，不发一言地往前走。
  余林林默默跟着。
  她想起他们大学那会儿也吵过架，高宸容易生闷气，一生气起来就不理人。不过那时候她年轻任性，他抵挡不住她。她只要朝他笑笑，或者在他旁边转转他就很容易自己就好了，甚至还会忍不住弯起嘴角。
  稍微成熟一些之后，高宸尽量也很少朝她发脾气，偶尔忍不住发火了，她就给他买吃的。当面送或者快递都可以，只要他接受了，那就是表示他没事。
  但是现今想来，好像一直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生活并没有太大波澜而不会产生特别大的矛盾，更何况他们一直都很容忍对方，以至于现在当他不仅仅是和她小吵闹而是生气愤怒时，她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余林林一路跟着他走回家。
  余林林反手关上门，高宸站在客厅中央，深吸了一口气才回过头来面对她，“你是不是根本介意我坐过牢这件事？”
  “不是。”余林林回答，“我只是以为你不愿意提。”
  “真的只是因为我吗？之前房东问你之前我是做什么的时候，你怎么不回答呢？”
  “你听到了？”
  高宸就这么静默地看着她。那天房东带人来装空调的时候她们在厨房说话，其实隐约他听到房东问了一句，“你男朋友之前在哪上班，做什么事的？”
  余林林那时很低声也很含糊的应了一句，“没做什么，就是很一般的工作。”
  她仿佛羞于提起，所以连房东也没有继续再追问。
  “高宸，我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你坐过牢这件事，就是因为怕你介意。如果你不是介意的话，为什么又会把这件事一直放在心里呢？”他竟隐忍了这么久也没说。
  “所以说都是我的问题？余林林，既然你介意就不要装不介意，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说了我没有同情你。”余林林觉得自己解释起来好疲惫，是因为大姨妈来了吗？
  “那你告诉我，光凭喜欢，我和陆一清之间你选哪个？”
  他居然还在纠结陆一清，余林林垂了垂眼睛，“我不是已经选了你吗？”
  “选一个人就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吗？余林林你告诉我，每次都说你不能放弃我，你的心在我身上，可是你现在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自以为是的认为我现在的状态非你不可呢，除了你没人能够拯救我？！”
  “……”
  “余林林，你现在敢带我去见你爸妈吗？你敢跟我结婚吗？你敢跟我一辈子，接受你是一个囚犯的妻子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呢？！”余林林抬起头，“有些人一个人就敢徒步全世界，有些人连出门一步都会害怕。我从小就是世俗里面的人啊，你怎么能要求我一下就为你义无反顾，抛下一切，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畏惧的人？！我做不到。没错，我害怕我爸妈不接受你，我也害怕我们将来会过得很艰辛，别人会指指点点，可是我已经在努力了，很努力的鼓起勇气，很努力的跟你面对这一切。为什你不明白呢？”
  “所以其实你根本还是介意的是吗？”
  “高宸……”
  余林林上前去，她想拉住他，可是却已经没有勇气伸手。
  她低下头，“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我想跟你在一起的……”
  高宸看到了眼泪滴一滴一滴在木地板上。
  年少的时候有一次余林林哭，是因为他把整整一个月打工赚的钱给她买了块她最喜欢吃的蛋糕，她哭着说：“我好开心。”
  后来是他打篮球时跟人撞了，脚踝骨裂，她也会心疼得为他哭。
  他想，他这一辈子都只应该要让她幸福得哭，不要再难过得哭。怎知有一天，她会绝望地为他哭。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听着时间滴答与眼泪的绵长。
  “我想出去静会儿。”高宸走出去，带着自己也无法控制住的沙哑。末了到门口，又不忘加一句，“你晚上自己关灯睡吧，我不会回来了。”
  高宸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烟，然后坐在楼栋不远处的长椅上。
  他想，他需要想一想，余林林也需要想一想，他们这段感情要如何走下去？
  他回来找她的时候带着绝望与被背叛的恼怒，所以他像漂在海里的人抓着唯一的竹筏一样紧紧不放，可是等他真的爬上去，他却迷茫了。
  他该去哪呢？
  她的眼睛里是不是和他一样也满是迷茫与脆弱呢？暴风雨要来了，他们的竹筏又破又旧，真的能够承载他们的一生吗？
  余林林觉得肚子好疼，自从高宸离去后，除了心脏仿佛被掐得难受外，腹部所有的器官都像在被什么吊着下沉，有种坠落感。
  她痛经了。
  她感觉自己脸色发白，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接了饮水器热水喝了一整杯。然后掀开被子躺床上，断断续续疼痛着睡了一下午。
  睁开眼睛，整间房里一片黑暗，高宸没有回来。
  窗外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余林林不知道现在几点，她不想洗澡也不想吃饭，她想看手机却记起来了手机在包里，她也不想动。
  床边的小闹钟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余林林没有睡好。但是状态比昨天好多了。大概是因为喝了热水再加上一直躺着吧，肚子没有那么痛了。
  余林林去上班，与之前的每一天毫无区别。
  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她昨天没有做饭，也没带，自己也不想下去吃。想起了今天早上买了六个小笼包，早上吃了三个还剩三个。
  虽然冷了还是可以吃。
  吃了三个小笼包，好像也不那么饿了，毕竟每次她来月经都没什么食欲。同事们都去吃饭了，余林林呆坐着不知道做什么。
  稍后，她才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门口。
  陆一清刚刚接完一个电话。
  捏了捏鼻梁，他觉得自己快烦躁死了。才刚刚失恋，公司要准备一个大型合作项目，他忙不几乎不歇脚，一个星期都回不去几次家，结果他老妈还来添乱。
  自从他老妈知道他跟人生第一个女朋友交往了三个月就被分手了，整个人就疯魔了，似乎认定了自己儿子是个木头呆，讨不了女孩子欢心，这辈子靠自己找不到老婆了，她抱不到孙子了。
  于是她一天打好几次电话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相亲见面。
  陆一清真把她加入黑名单。
  他刚从安全通道走出几步，就听到一个里面黑暗的楼梯里传来熟悉的声线。
  “嗯。你吃饭了吗？”听起来好像很低落。
  即便知道不应该听人隐私，不知为何陆一清的脚步还是没动。
  
☆、余林林轻声问：“她是谁啊？”
  “吃过了。”那边回答。
  余林林坐在阴暗的石砖楼梯上，他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吃过了？”高宸的语调很平静，仿佛终于消气了。
  “嗯。”
  “抱歉，我那天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他承认自己的错误，他知道余林林已经为他付出很多很多了，他真的没资格要求她什么。
  中午休息，此时的高宸正坐在公司外面的花圃阴凉处，盯着砖红色板砖上的沙石。
  “没事的。你晚上什么时候？”余林林想要回归到日常去，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
  “大概七八点吧。”
  “那我买菜回去做饭。鱼香茄子可以吗？”他喜欢吃茄子。
  “好。”
  余林林听到那边远远有人在叫他，听到话筒边他的声音远离，“马上就来。”紧接声音又靠近了，“我有事先挂了。”
  高宸挂了电话。余林林坐在黑暗中有点愣神，过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肚子有点酸胀，也许是因为地板太凉了。
  余林林握着手机，有点没精打采的走出来，视线接触到安全通道的门口，便看见一道修长的影子，视线上移。
  余林林打算当没看见，毕竟情人分手后总是尴尬的，她不知道陆一清能不能见她时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反正她做不到。
  她想就这么穿过他，他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安全感和脆弱感。”
  余林林顿住。
  陆一清走近，“发生什么事了？”由上往下凝视着她的面容，外面的光打进来，她的脸似乎在发白，“你不舒服？”
  “没事。”她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清。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久久落在她的身上。
  怜悯，或者疼惜？
  没关系，反正都已经都不属于她了。
  “我先走了。”
  余林林走了，高宸贴着墙壁望着上方的黑暗。
  之前他看过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最好的爱情？下面有人回答，最好的爱情是，当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时候，她的发上飘落了一片花瓣，我会轻轻地为她拿下，然后再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当我喜欢她，而她不喜欢我的时候，她的发上漂亮了一片花瓣，我会提示她，让她自己拿下那片花瓣。
  陆一清想做到这样。
  无论她是否喜欢自己，他明确知道自己喜欢她的这份心意。今天在这里偷听甚至跟她久违地聊天也只是想表示自己除了当她的情人外，也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他知道她和高宸出了一些问题，他想给她一点建议或者听她诉苦，可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想给她任何建议。
  她难过的时候他就想抱她，她说没事的时候他就想抬起她的脸说怎么会没事，她受伤的时候，他就只想说——不要和他在一起了，和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