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立难安地等着礼颂进来,这感觉真有点像是如临大敌。
很快嬷嬷就把礼颂带到我面前,在她还没进庭院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戾气,站在我面前时我更是被吓了一跳。
我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她竟憔悴成这样,消瘦的脸颊完全塌陷了,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就是皮包骨,灰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
我屏退了嬷嬷让她在外面等着,并叮嘱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进来,嬷嬷起初不放心,后面也只能勉为其难地退了出去。我指了指前面的空位示意礼颂坐下来,她却用怨恨的眼神把我看着,嘴角抽动了几下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我说。
“你终于肯见我了。”
礼颂嘲弄地斜睨了我一眼说,从我身边走过去时还刻意把我的肩膀撞了一下。我失灵的嗅觉竟在她身上嗅到了浓郁的死气。
我回头轻佻地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佝偻着身子像个病危的老太。我对她提不起半点同情心,讽刺道:“你对我从来都不是拘礼之人,你若我真心想见我早就直接冲进来了,这样大张旗鼓地日日过来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礼颂见我这样腹诽她,说话的口气也相当不友好,漠然道:“石昙,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这样揣测我也让我刮目相看。”
我冷笑了一声不留情面地说:“对于曾加害我的人我不能不妨。”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加害于你,不过没能把你置于死地,我也挺遗憾的。”
我们都不愿意在口舌上输对方一分,所以我冷漠地看着礼颂强忍着身体的煎熬故作坚强与我相斗的样子。我看见她苍白得发紫的脸上骤然落下了一滴汗珠,再定眼一看,诧异地看见她的脸上,脖颈,还有手腕上,甚至是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隐藏着一朵朵娇艳似火的莲花。
从她一进来我就察觉出她的异常,现在看到令我畏惧的东西时,我明白这一天到了,是该有个了断了。
我不知道这一天来得早了还是来得晚了,总之有很多事对我而言都太仓促了。
方才隐隐的不安在此时得到了证实,我似乎猜到了嘉洛先前行踪不明时去了哪里,他总是多日未归,我似乎明白又害怕知道什么。
只是我不愿意去想,更害怕从别人口中听说。
时间紧迫,我知道与礼颂在口舌上相争只会把嘉洛置于更危险的境地,我开门见山地说:“你说你知道嘉洛在哪里,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了吧。”
礼颂一只手按在胸口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从我身边装悠闲地绕过去,吊足了我胃口的她反而不着急回答我了,反而让我揣摩她这次过来的目的了。
我知道礼颂跟十味一直都有牵扯,今日看她这样子便知道她定是中了鬼娃的业火之毒。我把她打量了几下,害怕她为了减少痛楚而拿我同十味做交易,如果是这样,她后面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能相信了。
我的多疑把她变成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只因我有很多种说得上或说不上的理由。
可如果她真拿嘉洛来骗我,或许我还是愿意相信一次。
“石姑娘,我知道你现在着急想知道嘉洛的下落,我一连几天过来找你也不是来跟自己过不去的。”
我轻笑了一声,怎么不是“嘉洛哥哥”了呀。
礼颂真诚的态度仿佛在消除我的疑虑,只要我相信她一点我就对自己的鄙夷多一分。我看她摸着庭院的石桌虚弱地坐了下去,两只手死气沉沉地搭在石桌上,我观察着她的伤势大抵猜到了她已毒入骨髓,如果不及时解毒恐怕活不过三日。
那时我决定再试一试她,在我出神的时间里礼颂已从内袋摸出了一根肥硕血红的东西举在我面前。我看着这根扭曲得面目全非的东西恶心得想吐,那东西像极了吸满鲜血肚子涨得鼓鼓的蚂蝗。
“这是什么?”
“其乐树的树根。”
我的脑袋蒙了一下,有种头晕眼花的感觉,我最害怕的事正在被证实。
礼颂一双眼睛像埋葬于湖底的骨骸,在大雾笼罩的日子里被突兀地打捞起来。她冷静得像个说故事的人,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起一段我不知道的事。
那是与嘉洛有关,我知道之后将与我无关的事。在认真听完礼颂的每一句话后我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在以后的任何一天里,我都不曾后悔过。
礼颂的话说得很长,像在交代一个犯罪事实,我听了很久才消化掉。
她说:“如果不是嘉洛在王府门口设了结界我早就闯进来了,他现在连我都不见了。我刚还在想,如果今日结界散去的时候你还不见我的话,我定不会再来求你。从前我因为嫉妒而对你起了杀心,伤人也伤己。那时我跟十味,哦,不对,现在他是鬼娃了,做了一个交易。他借我灵力助我杀了你,代价是我伤你一分我就要受十分的痛,并且为他所控制。如今想来我落得如此下场不能怪别人,怪我自己。”
“你应该还在怨为什么嘉洛一直没有在王府里陪你吧?其实你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他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百年前他养的十万死士百年后仍为他尽忠,他本可将天下完全放下浪迹天涯的,如果他真这样做,或许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到底他还是放不下这个担子。在你还没回来的段时间里,他就用数百死士布了一个迷阵将十味困在里头,数月以来你看到的十味不过是他影子幻化出来的其中一个□□罢了。你应该知道这一百多年来其乐花因嗜血而致十味功力倍增吧,如今的十味也已完全被鬼娃控制。前些日子迷阵出现异动,十味似有逃出的迹象,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找他要个了断。”
“嘉洛曾有一次喝醉酒了对我说,他说,如果等不到你回来,他就搭上自己的命把十味一起拉下地狱,这样子他也就解脱了。如今你回来了,所以他更渴望活下去,只是你总对他视而不见,刚开始他心里很难受。后来他转念一想,如果你真把他忘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他哪天死了你就可以潇洒地离开了,不用痛苦地活着了。”
礼颂的话正是我所猜想的十之八九,因此无法在我心中掀起浪潮了。
我平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往事,他人的生死在这个情节老套的故事里让我察觉不出新鲜感。
我看了她很久,看她用真挚的眼神渴望我相信她的每句话,只是看透结果并打算好归宿的我已经澹然了。
这次我不是相信礼颂,是我相信嘉洛会如她说的那样做。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做一件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要我去救嘉洛罢了,可你总要拿出点东西来交换,这买卖才叫公平,你说是不是?”
礼颂见我态度随便急得红了眼,含着眼泪冲我大喊道:“石昙,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吗?你心里不是有他的吗?”
“我从来都只在乎我自己,何况我也不是无私奉献的人。再说,万一你又是十味派过来加害我的呢?”
“石昙!”
礼颂断然想不到我会如此凉薄无情,气得冲我咆哮,先前的淑女形象毁之一旦,整个人颤抖得如稻草。我把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傲慢冷静地看了她一眼。
“要我相信你也很简单,除非你死,只要你死了,我就相信你的话去救嘉洛。”
“石昙,你恨我我我没话说,可你对嘉洛难道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礼颂越发激动,我浅笑了一声用不能商量的口气回她:“你要是想救他,拿你的命来换,这很公平。”
“你这样做就不怕嘉洛知道了替我报仇吗?”
礼颂到底沉不住气,两手一拍,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把手往她肩上一搭,愣是把她给按了回去。
“你借十味的手加害我的事我可没跟你的嘉洛哥哥说起过呢,再说了,他替不替你报仇也是你死之后的事,你不需要操这个心。”
“石昙,我没想到你居然变得这么狠毒。”
礼颂气得哆嗦着又要站起来,不过又被我轻轻一拍又按了回去,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恨不得把我活吞了。
候在外面的嬷嬷闻声就要往里头赶,不过被我一句暴喝的“回去”给吓得跑出去了。
“你可差点要了我的命呀,我可不能平白无故地相信你,一命换一命,我也没占你的便宜。还有,我对嘉洛早已没有感情了,他死了我有地方可以去,可你不一样,你对他还是有感情在的,你见不得他出事,是不是?你在这里跟我多费一句话,他就多一分的危险。你的命,他的命,谁重,你自己掂量吧。”
说罢我佯装要往屋里走,才转过身就听见礼颂的哭声,我的身体因为她后面的一番话彻底僵住。我的灵台到了前所未有的透彻,也更坚定了刚才的决定。
“石昙,你说话算话吗?”礼颂顿了顿,缓和了下情绪后沙哑地说:“我并不是怕死,只是我不想还没见到他最后一面就死了。如果我死了能换得他一命,我换。不过在我死之前我要你对天发誓,你石昙,如果你违背了今日的誓言,你定下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或许我永远不能明白礼颂不求回报的付出是怎样的心情,不懂得她对嘉洛的爱是执着还是另一种释怀。
也许是我永远处于被爱的状态而不懂得如何主动去爱一个人吧。
也许这一辈子我永远无法理解她伟大又卑微的爱情吧。
“你可知道从前他是怎么对你的?”
我始终不敢回头看她,我害怕看到她决绝如斯的执着,更害怕让她看到我的痛苦。
“知道,我不愿意活在前生的阴影里所以选择释怀,并不是我宽容大度,而是我想对自己好一些。石昙,我欠你的,今日你全都从我身上拿走,从今以后我只求上苍不要让我再遇见你们。”
我没想到她临死之前最后的心愿竟是与我们不再有任何纠缠。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在原地停驻了很久才回一句:“好。”
那一天好像是万物寂静的末日,也像是我与嘉洛就此分离的末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对礼颂下手的,我只知当我的手落在她的身上时,我比她更害怕这一刻的到来。萧瑟的风吹得我心里格外清冷,抬头看着天,居然下雪了。
礼颂晕死在我面前时我异常的冷静,像一个老练的杀手面对被我杀害的女子时知道如何在最短内把她解剖处理。
只是……
对不起了嘉洛,我无法再留在你的身边,那就让她替我陪在你身边吧。
这期间的种种就让时间去告诉你吧,如果命运可以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渴望能与你相逢。
我把东煌给我的冰莲含入礼颂的嘴里,那是世上最后一颗解药。我本想将昏睡了的礼颂藏入远处的树桩内,可我的灵力有限,将她挪到后院的林子里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只能暂时把她藏在那了。
走之前我封闭了礼颂的五识,这三月后才会自动解封的封印耗去了我大半的灵力,也只有这样我才有足够的时间与嘉洛告别。
后来我想,也许我没有这个机会,也许不辞而别对我们来说才是仁慈的。
如果问我会不会后悔,我不会后悔。
套用礼颂的话说,我所做的这一切并非我伟大,而是我自私地想让自己好过些。
瞒过嬷嬷和丫鬟跑出王府并不是难事,我按礼颂的指示一出王府大门果然就看到了一条逼仄的虚道,沿着虚道寻到了城外的一口枯井,枯井下有一条由白骨和干尸铺成的路。
照礼颂的话说,那条路是由死士们流干了血的尸体开凿出来的路,一摞一摞的像极了夏日里的谷堆。
那也是通往和走出幻境的唯一通道。
那时已经入冬了,天上飘着洋洋洒洒如花瓣的雪,天气却暖和得如盛夏,本该开在春天的其乐花却开出了春日的的艳丽。我站在井口往下看的时候,井底一滴水都没有,可我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燕归玉内有隐有另一重双生咒的最高禁术,要操控他则需要练就另一种禁术,织幻术。
织幻术是用咒之人必须以自身的血为引将对方引入幻境,幻境内所有一切皆由施咒人心神所化,用血滋养而成,相当华丽壮观,被引入幻境之人则容易□□控者控制神智而被夺取三魂七魄。这便是双生咒的最高秘术,两者生生相惜,缺一不可。
如果施咒之人在幻境坍塌之前未能及时逃出则会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亡,幻境破碎在空气中便永无进轮回的可能。如果侥幸逃出也是非残则废,因其阴毒又伤人害己所以无人修炼而成,因而一直是个传说。
这就是一直以来我瞒着嘉洛并赶走东煌的最后一步打算。
虽说我身上已没有血液,不过我可以用我的魂魄滋养构筑,就算我不敌十味与鬼娃联手,但在我所操控的另一重虚天里与他们同归于尽的把握还是有的。
现在这一切都被打乱了,嘉洛早就看穿了吧。
我本想替他完成这一切没想却害了他。
还未走完白骨隧道我的心就凉了一半,幻境被破坏得相当严重,好几处天都已经坍塌。无常的季节如飞逝的云烟从我的眼前一瞬而过,一转眼变成了春季。
本该是烟雨迷蒙的春天刹那间又变成了寒风瑟瑟的严冬,干裂如龟壳的大地上一片肃杀之气,一只甩着犬尾体型庞大的人面鸮半蹲地拉长了舌头凶狠地看着我。
我本想绕开它却见他咆哮着向我扑来,我躲闪不及他已如雾霭从我的身上直面穿过,等我回头看时,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惊愕地看见眼前的大地瞬间涌出了一大片的海水,骤然间又变成了汪洋大海,而此时我正站在礁石上,呼啸的海风差点把我吹到海里去。
一条人蛇好奇地探出脑袋来看我,我惴惴然地环顾了下四周,看见脚底下冒出了无数条人蛇,趴在礁石上随时都可能爬上来。
虽说我还未走入幻境可所见之处没有一景一物是我熟悉并构造的。幻境之物虽有伤人之力,到底还是要看织幻者在织幻时的布控和操控时的实力。
想起刚才的人面鸮竟能从我身上直接扑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确信那是存在幻境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由此可想到嘉洛的情况除了非常不乐观外,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在我还没来得理清这其中的头绪时,其中一条人蛇开口了。
“你可是在找刚才那位翩翩公子?”
眼前的人蛇虽是我肉眼所能见到的,但他们与方才的人面鸮一样,我们都生存在距离对方数万公里外的另一个地方,因幻境被打碎漂浮在半空中而能看到彼此。
我从那条人蛇的话中猜到他们定是看到了嘉洛与十味决斗的画面,或许嘉洛才刚离开。我又慌张又欣喜,以为他们能告诉我嘉洛的去向时,却又听见另外一个沾沾自喜的声音隔着另一个时空向我传来。
“从前只当织幻术是一门传说,没想到今日一看竟这么神奇,不知道等下那位公子会不会用双生咒将那个哑巴给杀了。”
我来不及多想眼前骤然浮现出嘉洛在树林里穿梭的身影,一闪而过的画面中并没有鬼娃的影子。从刚才的影像中我判断那是过去了几个时辰的事情,而我担心的事情因我能与人蛇们随意地交谈而更加惶恐。
“你们知道他去了哪吗?”
我焦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不知道该问谁才可靠,见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成一片我更急得想莽撞地冲进去。
其中一只年老的人蛇对我说:“姑娘,那只是一面幻境你进不去的,你就当是看场热闹吧。我们昨天在海底睡觉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海面在晃动,跳出来就看到了这面幻境。也不知道是何方高人竟有这么大能耐,竟能开启虚天幻境,云浮大地好多鬼怪都看着呢。我们生活在东海刚还看到了崦嵫山的人面鸮呢,这下总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们完全当热闹看了,另一条人蛇争先恐后地说道:“你个话唠,小姑娘可不是听你说这个的。”说罢看着我,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说:“你是不是在找刚刚那位公子?”
我见有人搭理我急忙回:“你可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靠在略远的人蛇跳出海面施施然地说:“一个时辰前那位公子追那个哑巴往北方去了。”
得到指点后我反而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们的话,我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只要我在这里多犹豫一秒钟,或者走错一步都有可能让我永远错过嘉洛。
幻境里迷雾重重,每走过一处都有其他的地方被摧毁,幻境的空间越小则凶险越多,很快出口将会被封死。
因嘉洛拿走我的织幻时我尚未完成一半,很多布局还未构思,因此破绽百出。嘉洛在对付十味与鬼娃的同时很快就失去了对幻境的控制,击散在时空里的碎片就被修为较好的鬼怪们所见,而嘉洛能在操作幻境的同时还能与鬼娃和十味抗衡这么久,其修为也令我结舌。
这就是我最害怕的事。
不过没事,只要幻境没破至少说明他还活着。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们的话,转身想向相反的方向飞去,却听见刚才指路的人蛇气汹汹地责问我:“如果你不相信我干嘛还问我?”
迫在眉睫的情势不允许我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的话,朝他们所说的北方飞去。
那时我知道,幻境正以急剧的速度被分离成多块,嘉洛生命的耗损也将随之消失殆尽。
如果我选错了方位并未能在闭合之前找到嘉洛,那我们就会被隔绝在完全两个独立的虚幻里,然后各自死去。
看着越变越小的的入口我义无反顾地飞了进去,穿过一道道色彩斑斓的虚道,我仿佛看遍了苍茫大地里的四季更替。
那时我福至心灵地想,如果我没找到他那也没事,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死去,虽说不在一起,可我们的魂魄融合在一起了。
北方是白雪封城的苦寒之地,我虽是木头之躯还是被呼啸而来的寒风打得直打哆嗦,我磕磕绊绊地雪地里打转,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嘉洛的名字。
不知怎的,无论我怎么走怎么喊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一停下来就静得连风扑过都不留痕迹,转悠了几圈后我惊恐地发现我竟一直在原地打转。白茫茫的大地上我看不到路的尽头,走哪哪都是一样的。
苦寻了良久后不仅消耗了我大半的体力还一无所获。我气急败坏地看着身旁这棵我走随着我走的枯树,正气喘吁吁地倚在树干上不知所措时,身体突然往后一倾,以头朝地的姿势迅速地从高处跌落。
在身体降落的时间里,我终于又看到了嘉洛,我好似落在时空的隧道中,看见在我来之前嘉洛与鬼娃交手的每一个细节。
这里我看见了嘉洛轻巧地躲过鬼娃从侧面的攻击,那边又看见鬼娃躲在他身后奸险地看着他,一转头又看见嘉洛扶着树干三步一休息地走着。这时一只步摇从他的腰间滑出落在地上,他匆忙把它拾起捧在手上,看它的眼神溺爱得像在看一个思念很久的恋人。
那是我给他的破魂梭,我看得出他身受重伤却不愿意用他。
明知这是虚幻的境地,知道我所见的一切都可能是一个陷阱,可我不忍心看他失落的样子,我决定抛弃一切不计后果地向我所见的那一面墟洞飞去。
那时我的身体距离墟洞还有半臂之远的距离就有一双手把我拉了进去,我的身体痉挛地在黑暗中横冲直撞,我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在我的眼睛出现短暂的失明前,我把命运交给了老天,希望他能对我好点。
等我的眼睛复明时,我诧异地看见我的身边竟躺着嘉洛,我激动得一面感激上天一面跪着向他爬去,可我还没来得及爬到他身边时,他又消失不见了。
命运对我还是没格外的眷顾,我的后背被一阵滚滚如岩浆的热气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一个陷阱,危机时刻我决定等他冲到我身后时抱住他与他一起烧成白灰。我大义凛然地想,我死了嘉洛或许还有一分的生机。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身体被一双手抱入怀中,我凝聚在胸口的内力差点打在他身上。我身后传来的心跳告诉我这不是幻境,我飘飘然地回头看了一眼。
竟然是东煌!
我讶异得说不出什么。
他不是早就应该离开其乐城的吗?
难道他一直没走,一直跟着我?
我无法形容当时愕然的心情,好像他总是挑准了时间在我与嘉洛准备私奔的时候出现,好像他的出现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总之在往后的日子里我没有哪一天是这么讨厌他的了。
“你怎么会在这?”
我气得指着他的鼻子不留情面地指责,他却毫不在意地掩饰道:“我在雪城的时候看到了幻境就寻了过来。”
“入口就只有一个,你还想骗我?”
东煌干笑了一声自知谎言被揭穿只能老实地坦白了,不过他的话却轻松冷淡得要我别往自己身上想,他的出现完全与我无关。
“我在这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想着你不愿意见我,我就不在你面前出现了。”
“你会有什么事?这里不是和应城。”
我疾言厉色地反驳他,东煌像个小男孩低头看了我一眼,安抚我道:“好了,你别跟我计较这些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你不要岔开话题。”
“别闹,你来这不是为了找他的吗?”
那时我真希望他不是因为我而留下来的。
我心神不宁地跟在东煌身后,一个转身我们就落在一片树林里,我环顾了下四周并没有看到嘉洛的影子,这下子我气得有理由冲东煌发脾气了。
这时他把我往他身后一推,等我站稳脚跟时看见鬼娃正趴在树上,坐姿如一只猴子,一个喘息不到的时间他就冲我飞来。
“小心。”
我的身体被捞进了宽厚的怀里,抬头看见了一个几近完美的下巴,往上看去是让我想哭的脸,正是那张我苦苦寻找的脸庞。
“嘉洛。”
我抱紧了他的胳膊,还未享受到心安的滋味就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他抬起手蒙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紧紧地把我拥入怀中,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我的脸颊上,心知情况不妙的我急忙拨开他的手。
“你干嘛过来?”
我未来得及问他他就先发制人,冲我暴喝道。从未见过他这样发过脾气,我吓得把身体往外挪了挪又被他抓了回来,他看我的眼神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我放不下你,如果你有事我也不会一个人苟活的。”
嘉洛深沉地看着我,先前因为我们闹过的所有不愉快都在此时冰释前嫌了。
我想我读懂了他当时的眼神,而他应该明白我此时此刻的决心吧。
“你怎么能那么傻……”
嘉洛待要说些什么却见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一部分溅在我的脸上。
一朵让我惧怕到做梦都会惊醒的火莲在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里开出了花,头顶上的出口因这一口鲜血关上了一大半。
我透过嘉洛的肩膀看见东煌正与鬼娃奋战,而嘉洛为了救我用身体替我挡住了鬼娃的那一掌。这世上最后一颗解药被礼颂吃了,嘉洛身上的血如冲破河堤的江水不断地往外涌出,无论我渡多少灵力给他都无济于事。
“阿昙,不要白费功夫了,你跟……”嘉洛停顿了下看了看我,叹息道:“出口快关上了,你跟他走吧,快点。”
嘉洛后面的话几乎是向我嘶喊出来的,他倾尽全力把我推向了出口处,整个人向正与东煌交战的鬼娃飞去。身负重伤的鬼娃明显处于下风,嘉洛挡在了东煌前面,我听见了他的托付。
“我把阿昙交给你了,求你保护好她。”
我的脑袋顿时炸开了花,剧烈的风像山谷里的回音吹得我一阵眩晕。我抬头看见上方的出口如西斜的红日正逐渐缩小,只需要半个时辰将完全合闭。
不可以,不可以。
我绝对不会跟东煌一起走的,我自绝后路地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能与嘉洛在一起,我宁愿灰飞烟灭也不会抛下他离开的。
还有一个不可以。
就是东煌绝对不能有事,他必须活着离开这里。
我拼劲最后的内力向鬼娃打去,飞离了近在咫尺的出口,这一掌鬼娃堪堪躲过。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我就烧了这里,大家同归于尽好了。”
刹那间鬼娃的身体缩小成一朵燃烧的火莲在四周乱窜,所到之处一片火海,现场一片混乱,幻境如摔碎在地上的玻璃,轰然塌了。
“不可。”
嘉洛结印将飞向我们的鬼娃挡住,身中剧毒后又碰到这团火,嘉洛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我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急忙出口相救,这一掌之后我也将是一个废人了,我冲着东煌大声地喊:“入口快封上了,你快点走。”
如果东煌当时能听我的该是多好。
那时他却毅然决然地从背后抱住了燃烧成一团火的鬼娃,我和嘉洛被他打出了老远。
“走,快点走!”
我知道我的身后就是出口,但我不忍心他就这样为我们牺牲,所以我选择了放弃生的机会,我决定留了下来。
那时我没想过嘉洛会无条件跟随我的任何一个决定,他会选择与我一起赴死。当时我真的以为生存无望,在向东煌奔去时,我听清了他与鬼娃的一段对话。
“你是狼族之人为什么要干涉我们的事,杀了我就不怕我父亲找你们族人寻仇吗?”
“要怪就怪你平日作恶多端,即便鬼君有这个能力他也没有这个胆来。”
我的身体好像被什么绊住了脚,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火海中扑去,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归宿时,嘉洛从身后抱住了我。
“你不走我也不走。”
我们像花的种子相拥着漂浮在空中,只剩针眼大小的出口离我们越来越远。我拉住他从背后抱住我的手,有种流浪了多年终于回家了的温暖感。
我们这一颗种子终于可以在大地上生根发芽,在春日里开花了。
本该烧尽幻境的业火全烧在东煌身上,火海中他还是那张刚毅冷静的脸。
那是我们四个人的末日吧,今日之后云浮大地上就再也没有嗜血的其乐花了吧。
老天到底不舍得我们就这样死去,仅剩一块镜子大小的幻境里竟然下雨了。这场雨浇灭了东煌身上的火苗,我看见他兀自站在我们的脚下,鬼娃烧成了一缕烟。
天空中开启了一道银白色的口子,刺眼的光芒照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那是天路吗?
还是我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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