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

第49章


  这时候听说契丹人吃了大败仗,老张就把手下的心腹人找到一起,问他们:“我想归唐,你们是愿意啊还是愿意啊还是愿意啊?”
  手下人一听:您这不是废话嘛,有这么问人的吗?再者说了,我们什么心思,您还不知道吗?大家一起跟老张说:“咱们老家都在南边,我们能不想家吗。再者说了,述律平那老娘儿们那么毒,谁受得了她啊,不跑指不定哪天就得死她手里。我们当然愿意重归大唐祖国怀抱了。可问题是,契丹国兵强马壮,身边又有这么一帮监视咱们的,咱们能整出什么动静来啊?”
  张希崇捻着老鼠胡子贼贼一笑,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契丹国再强,他们在塞北啊,契丹皇都离这儿上千里路呢。咱这儿整出动静来,等他们听说都得是多长时间以后的事了?别说他们未必会有太大反应,就算想动手,他们点了兵过来,唐军还到不了吗?那几百契丹监军就更好对付了。他们离家千里,身边全都是汉人,心情本来就跟裸体逛商场差不多,恨不得赶紧闪人,只是有军令压着不敢跑而已。我料定了,只要他们领头的一死,剩下的咱再一吓唬,肯定全都逃跑。”
  手下人一听,敢情您都已经算计好了,那还说什么啊,您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干就是了。在老张指挥之下,这帮人一起动手,就在老张府里动手挖了一口井,又往井里倒了不少石灰。然后老张就派人去请契丹监军过府吃饭喝酒。
  估计老张没少请过契丹人,契丹监军听说以后一点没怀疑,兴高采烈地领着手下的军官和比较亲近的士兵跑到老张府里,连吃带喝,连玩带乐。老张领着一帮手下把吹牛皮拍马屁敲边鼓接下茬等诸路绝学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高度,满嘴“华夏契丹本一家”“藩汉携手,共建契丹帝国美好明天”之类的片儿汤迷魂药,酒更是一碗接一碗、一坛接一坛地给契丹人往下灌。没用多大工夫,所有契丹人全放倒了醉得跟死猪一样。
  眼看契丹人全都喝趴下了,本来也装了副醉眼迷糊模样的老张立刻就精神了,领着手下人,两个抬一个,把契丹人全都弄到井边,每个脖子上捅一刀,捅完了不管死活直接往井里一扔,全都扔完了把井一填。话说,看历史看到这个段子,真的让老熊直犯嘀咕:所谓“坑人”,难道就是这么来的?
  把契丹监军弄死以后,老张领上一帮手下,打起火把敲起锣,闹得惊天动地地往契丹兵营的方向冲,一边冲一边喊:“大唐军队进城啦!要杀光契丹人啦!大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没怨没仇的跟着占便宜啦!”
  兵营里剩下的契丹官兵一听全傻眼了。这边当官的不在,那边人家嚷嚷唐军进城了,这可咋办呢?无可奈何之下,大家一哄而散,逃回塞北去了。
  吓跑了剩下的契丹兵马,老张立刻打出旗号归顺后唐,领着自己管理的两万余户汉人迁移到后唐控制的地盘上。虽然地还是没带走,不过平州地区在这以后基本上变成了无人区,契丹的这个入侵桥头堡算是废得差不多了。
  这一拨契丹人大霉运,最后剩下的一点汤汤水水还是便宜给了老秃。天显四年(公元929年)二月,困守定州城的王都这个年过得惨淡无比。定州城内的官民眼看王都嘴里天下无敌的契丹援军,除了被打废掉缩在城里的秃大爷,其他的远在天边,影都见不着,觉得再跟着王都混下去实在没前途,在都指挥使马让能的率领下开城投降。
  王都和老秃领兵突围不果,老秃被俘,不久被杀,王都全族自焚身亡。
  到此,契丹人的背字才算走完。
  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契丹帝国在和后唐的争夺中落尽了后手,不光亲契丹的势力被后唐扫除干净,就连以前煮熟了吃下肚的平州城都飞了一大半。
  耶律德光本以为自己这一次能够成就父亲未成之业,谁想到地盘没抢到不算,还损兵折将,连父亲留下的七千死忠精兵都丢掉了。受此奇耻大辱,耶律德光岂能善罢甘休,听说南下的“腹心部”全军覆没,耶律涅里衮等心腹将领被俘之后,他一面安抚阵亡将士家属,一面试图整军亲征。
  但是,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此时契丹帝国的实际主人并不是他耶律德光,而是他老娘述律平。述律太后本来就反对他派兵南征,此时眼看南征失利,二儿子不依不饶,干脆动用自己的影响力,把当了皇帝的二儿子边缘化了。
  这段政治斗争,并没有公开地记载在任何一本史书上,是老熊推断出来的。不需要参照中原史书的旁证,仔细看看《辽史》的《太宗本纪》就了然了。
  咱们翻开《太宗本纪》,从天显四年的军事失利开始,仔细查阅一下耶律德光这位契丹帝国皇帝的工作记录吧。
  从天显四年(公元928年)败报传来开始,耶律德光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到庙里给列位祖宗添香油,其次是跑遍国内,到处进行各种契丹民族的宗教仪式。接下来是接见各国、各地方势力使节。就连给父母亲立碑的事情,这位皇帝陛下都要多次亲自关心。似乎对他这位皇帝来说,这就是他要处理的全部国政。
  忙着这些不当紧的国政之余,耶律二爷大皇帝把所有业余时间都投入打猎、钓鱼等契丹人民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之中。玩得高兴到某次捕鹅的时候把船都折腾翻了,淹死好几十人,为这件事,大皇帝还着实自责了一阵。
  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二爷大皇帝还会亲自参观皇都的集市,到河边视察渔夫们是如何打鱼的。有时候弄到点新鲜水果,二爷都会想起自己去世的老爹,亲自拿着好吃的到供奉老爹的祠堂里去给老爹尝鲜。要不就是跟被自己赶下台的大哥一起写写毛笔字。偶尔还会上演一把契丹版的微服私访,亲自审问从牢里逃出来的囚犯,为他们申冤。
  这样一个皇帝应该出现在什么时候?应该是太平得不能再太平的时候,当皇帝的才会闲成这个德行吧?如果这段记录出现在耶律宏基等太平天子的传记中,那一点也不奇怪。天下无事嘛,跟主要的邻国基本上保持了和平共处,国内也没有什么重大骚乱,皇帝先生决心混吃等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问题是,这位皇帝是耶律德光啊。
  他本人从天赞二年就开始领兵四处征讨,后来还曾率领大军南下,几乎入主中原,从他一生的经历来看,实在不像个会轻掷数年光阴在吃喝玩乐上的主儿。这也罢了,形势比人强,真的要是契丹帝国上下一团和气,对外也没有什么作战行动,他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好老实几年,也不是不可能。可当时的契丹帝国,几乎是日无不征,岁无不讨,仗几乎就没停过。如果耶律德光不是被边缘化了,他的生活怎么可能如此消极?
  与他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相比,另一个人在这几年里倒是混得风生水起,那就是三爷耶律李胡。从天显四年(公元929年)初冬开始,年仅十八岁的李胡三爷就开始带兵四下征讨,第二年初就被封了“寿昌皇太弟”,还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以后每次契丹帝国的重要军事行动,都能看到这位李胡三爷统帅三军的英姿。
  在他伟岸的身影旁,只能端着杯水酒,祝愿他“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的皇帝陛下的形象则显得那么单薄,单薄得不像是这一册《本纪》的主角,简直像个跑龙套的。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又是怎么发生的呢?在老熊看来,还是要归在契丹帝国内部的藩、汉利益集团之争上。无论耶律德光上台以前他是什么立场,等他上台后,当的就不仅仅是契丹人的可汗,而是中原人和契丹人共同创造的契丹帝国的皇帝。
  这个皇帝既要照顾契丹人的特权,也要顾全中原人的利益。耶律德光本人对这一点应该是有所认识的。所以在他上台之初就召回了畏罪私逃的耶律突吕不,善待已故南院夷离堇耶律迭里的儿子耶律安抟,跟自己的哥哥东丹王耶律倍之间也保持了足够的亲近。虽然没有直接向治下的汉臣示好,但实际上已经开始倒向亲汉的契丹贵族了。
  他的这种转变必然会被述律太后注意到。述律太后也绝对不会喜欢二儿子变成这个德行。但这种转变却绝不是她一两句语重心长的话语或者几顿疾风骤雨的训斥所能改变的,这是契丹帝国的实际结构造成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事实证明,后来的所有契丹皇帝们,只要亲近中原人、中原文化,就会有所作为,单纯保持纯粹契丹特色的倒经常是昏君。当然述律太后毕竟是从部族社会走出来的人,她本人不懂汉字,也无法用知识武装自己、改造自己,实在是看不明白这些问题。她只知道,二儿子变了,变得太快,也变得太“坏”。
  刚开始,她拿二儿子没辙,因为二儿子是皇帝,所作所为也没有触及契丹贵族们根本利益的地方。但天显三年的严重军事失利,显然给了述律太后一个机会,述律太后最不缺的本事,就是抓住机会。利用皇帝的铁杆精锐“腹心部”受到严重损失、二儿子主持的军事行动把悲剧拍成连续剧,自己造成自己影响力下降的机会,述律皇后抓住二儿子自责的心理,在失败后第一时间让二儿子去跟已故的父亲检讨自己的错误。《辽史》里记载“三年……秋七月……庚午,有事于太祖庙”。只说“有事”,什么事都不好意思说,分明是不愿意把耶律二爷那副臊眉耷眼的倒霉德行留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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