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青春，风在吹

  餐厅选在了董薇薇高中时最喜欢的一家葡萄牙餐厅，那个时候每当她成绩进步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会带她来这里奖励一顿好吃的。妈妈过世之后，这里也成为了董薇薇唯一觉得可以安静疗伤的地方。每当有什么不开心，她都会来这里点上一杯拿铁，一坐便是一下午。
  现在爸爸居然要在这里让她和王淇一起吃饭，不管在暗示些什么，都是董薇薇不喜欢的。好像一个陌生人突然来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你还被逼着要和她分享这里的一切。
  董薇薇穿着自己平时最不喜欢的衣服来餐厅赴宴，叛逆的声音在内心不停的怂恿着她，今天一定要表现的越没有礼貌约好。
  一屁股坐在王淇对面的椅子上，嘴里嚼着泡泡糖，弄的刀叉拼命的响。餐厅内所有的人都看向董薇薇的方向，小声议论着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没有教养。
  爸爸的眉头越走越近，董薇薇却在一旁窃喜，自己的作战计划真的成功了。
  爸爸像是终于忍不可忍，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吃饭要有个吃饭的样子，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儿！”
  “我以前就这样儿，反正我快走了，不管你喜不喜欢，都看不了多久了。”
  “你这孩子今天究竟怎么了！”
  “好好的吃饭，你别跟孩子生气。薇薇你也快点吃，鳕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淇劝解道。
  “我什么时候吃饭还轮不到你管，你又不是我妈！”董薇薇一边说，一边用刀将鳕鱼切成了两半。
  “你怎么跟你阿姨说话呢？快道歉！”
  “没事，我没事。”王淇表现的越大度，却越让董薇薇讨厌。
  看着董薇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爸爸似乎终于有些妥协，“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妈走了之后，政府还补助了一些钱，如果你还是想出去读书的话，给你拿去当学费。”
  “我自己存的还有，不需要你的钱。”
  “那我存到你的名下，拿去给你当生活费好了。”爸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眼看了看王淇，像是在征询什么意见。
  董薇薇知道他们两个想说什么，但他们越想说，董薇薇就越不想听。餐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但是在董薇薇听来，却更加重了此刻的尴尬。
  王淇摇了摇头，接下来的时间，三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吃完饭之后，王淇便提议三人一起去逛逛附近的购物中心，实则是想找机会舒缓一下紧张的父女关系。
  董薇薇心事重重，一点买东西的心情都没有，像个游魂似得跟着来回晃。
  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以前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家庭日的场景，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宠儿，父母的疼爱，优越的家庭环境，名列前茅的学习成绩，几乎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而现在呢？她连眼前这份唯一的亲情都快要保不住了，更不要说其它。
  董薇薇突然想起了已经许久没有联系的姬封，心里更加的开始五味杂陈。
  王淇停在了一家内衣店门前，“我想进去看看。”
  爸爸点了点头，却是不好意思进去，便和董薇薇一起坐在了店铺外的沙发上。“你要不要也进去看看，女孩子大了是应该有几件像样的内衣的。本身这些事情都是应该你妈妈帮你弄，现在她也不在了……”
  “不要跟我再提妈妈。”董薇薇咬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空气一下子冻结在了那里，她不敢抬头去看爸爸此时的表情，她害怕看到之后又掉进更大的失望之中去。
  董薇薇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她认识这个牌子的内衣，在北京上学的四年她经常和柳妍一起进出这个牌子的店，价格贵的离谱。虽然她很喜欢，但为了攒钱，一直都没有舍得买。
  现在，看着王淇在里面来来回回的身影，一阵巨大的委屈开始一点一点的侵蚀起了董薇薇的内心。
  像是有什么黑暗的东西，一个不小心从此之后便会万劫不复。
  “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高档的衣服，今后也不需要。”董薇薇几乎是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在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不充满恨意。
  她看着身边依旧一言不发的爸爸，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以前看起来的那样高大伟岸了？
  董薇薇笑了，不是笑别人，而是自己。
  人们总是在父母的形象面临崩溃的时候才真正的瞭解他们的样子。而在那一刻，董薇薇终于明白了爸爸也仅仅是一个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一个总会为自己着想的人。
  究竟为什么以前会那样的崇拜眼前这个男人，董薇薇不想再去深究了，她觉得自己很累。“你们逛吧，我先回家了。”
  董薇薇拎起随身的手袋跑出了Shopping Mall，情绪却怎样也不能平静。
  回到家里，瘫坐在电脑前，桌面的保护模式已经被她换成了以前各种全家福的照片，在这个当下看起来却更加的可笑刺眼。
  一封未读邮件在桌面上显示了出来，董薇薇点开邮件。
  董薇薇同学你好：你已经被香港大学录取，请按照以下步骤完成你的录取程序……
  董薇薇不知道怎么了，看着眼前那渐渐跳动的希望，竟然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那样呆呆的看着，看着……
  ?
☆、十一月·下半月
?  托福的成绩顺利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董薇薇的成绩超出了分数线许多。
  愿望快要实现了，只是现在的愿望和以前似乎略微的有一些不同。如果以前董薇薇只是想出去读研的话，现在她更大的动力就是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似乎早就已经不属于她的地方。尤其是在她考试之后闲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看着快递远去的背影，手里拿着香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董薇薇终于松了口气。
  这段艰难的旅程，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完了。但未来等待她的是怎样的世界，她完全没有概念。因为姬封的一句话，她即将去到一个和她梦想中的英国差不多的世界，但那毕竟不是她的初心，终究还是差了一截。
  说起姬封，董薇薇已经记不起来他们究竟有多久的时间没有联系了。这样长时间的的不联络，其实已经明确的显示了些什么。他们终究不是彼此最后的选择，对于姬封来说，重要的有英国和在英国的父母。对于董薇薇来说，现在有了新的希望。
  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新的希望，又让她想起了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男孩。是自己终于感觉离他的差距不是那么远了吗？
  董薇薇说不清楚，只是知道这一刻，她很想他。
  董薇薇拨通了早已背过的号码，电话那边传来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Hi。”
  “Hi。”
  “是薇薇吗？”
  董薇薇窃喜，姬封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声音。
  “对，是我。”
  “好久没接到你的电话了，最近怎么样，一切都好吗？”姬封的语气很轻松，但是那种语气，董薇薇说不上来，似乎是对着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并不是像是对着一个远方的恋人。
  “我拿到去港大的录取通知书了。”董薇薇想要分享自己的喜悦。
  “太好了，什么时候出发？”姬封的声音依旧显得很平静。
  董薇薇想告诉他，她完成了他给予她的梦想，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寒暄，“圣诞一过完了就去，已经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想赶着春季入学。”
  董薇薇说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圣诞两个字。她知道英国那边圣诞是有假的，她想或许姬封会邀请她过去。
  “恩，那就好。”姬封的回答，显然是让她失望了。
  寒暄完了，两边都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说些什么。董薇薇捂着嘴巴，尽量不让自己越来越抑制不住的喘息声传到姬封的耳朵里去。她知道的，是什么东西该彻底结束了。
  每一段爱情在结束的时候都会让人有所察觉，对于姬封，董薇薇更多的是感动和依赖。现在这两种东西他都不可以再给她了，她明白的，只是心里竟还是会痛着。
  “薇薇……”姬封终于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恩？”
  “你知道的，真的很替你高兴。”
  董薇薇咬住自己的嘴唇，试着调整着自己的声音，“姬封。”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了。
  “恩？”
  “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董薇薇的错觉，她居然听到电话那边似乎也传来了咬着嘴唇的声音。但姬封毕竟是姬封，虽然被董薇薇i话触动，但语气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平静，“等我回国的时候，飞机会从香港转机，到时候我去看你。”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只是这一言，终究是没有再实现过了。
  董薇薇轻轻的挂上了电话，心底却感觉到了一丝丝的轻松。
  这样也好，一个新的开始就需要和以前的一切说再见。自己舍不得的或许是以前那个喜欢着姬封的自己，并不是电话里面的那个人吧。留在这里，给自己最后的一个遗憾也终于画上了句号，虽然不是甚么大团圆的结局，但却有种很难得的温馨。
  世间的故事无论是当下有了结果的，还是很长时间之后才结束的都大多如此罢了。
  董薇薇的心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词—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