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欢

后来，叶虞欢整个寒假都在病中度过。陪叶展涛参加活动着凉后，就一直感冒发烧总不见好。所以本来打算去何家写字的计划都搁浅了。也仿佛是命中安排就是如此，就是不让叶虞欢和何晏在一起。
    何晏要回学校，叶虞欢不管不顾的去了何家练字。那时候她已经开学一周。周五回家，她拿起手机想给何晏打电话，可是一想到整个寒假何晏都没主动找过自己，她就又赌气的把手机塞进书包。
    叶虞欢似乎又想起什么，拿出英语书，翻开。在书的某一页里，夹着她今天刚收到的情书。粉色的信封，她还没拆开。她已经初二，情书却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次这封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的，信封上有他的名字：王辉。这封情书是自己班里的同学帮忙给的，她一看是粉色的信封就塞进手边的英语书里了。
    收到情书不算少，可是她却不拆开看。她初二，虽然不懂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情。可是她却很肯定的明白自己的心，就算这些送情书的人多么优秀，都不是她要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收到情书时，每一次，脑海里都会映出那张熟悉的脸。这张从自己五岁起就存在的脸。他的皮肤在男孩里算白的，有一双乌黑的双眼皮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他的身高很高，自己再怎么追赶都到不了他的肩膀。嗯，我还小，还能长高，每一次叶虞欢都是这么想的。想起他，总能微笑，哪怕是回忆到两个人各自看不顺眼的时候也是甜蜜的。
    甜蜜？是，甜蜜。
    周六去何家，是家里的司机送的。叶虞欢还在流鼻涕，可能是经常抹鼻涕的缘故，小巧的鼻子红红的。虞美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有点不忍心，劝叶虞欢别去了。
    而叶虞欢带着浓厚的鼻音回答她，“妈妈，师兄要回学校了，我去看他一眼。”
    虞美点了点头，她知道叶虞欢和何晏的感情很要好。不管怎样，自己和丈夫不以前不在家，都是何轼之和何晏陪着叶虞欢。虞美摸了摸叶虞欢脸，笑着点了点头，“去吧。替爸爸妈妈跟老师还有你何晏师兄问好。”
    “好。”
    天气渐渐转暖，路上却还是落叶满地，车子驶过去带起枯叶，飘起又随风飘荡。叶虞欢看着窗外，离何家越近，她就越开心。在她心里，暗暗盘算了个计划，一想起，竟然莫名的紧张起来。
    来开门的是何轼之家的阿姨，严阿姨。看着这个每周都会来的姑娘，严阿姨眯着眼笑。任谁都会喜欢这个乖巧的孩子。
    叶虞欢安静的写了一上午字。那时候何轼之虽然已经让她开始接触别的字体，但是上午的时间仍然练正楷。用何轼之的话说，正楷是字体的基础，只有基础扎实才能在基础上任意发挥。叶虞欢很听话，何轼之讲什么她都会照做。
    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见到了何晏。何晏手里拿着篮球进门的时候看到饭桌上的叶虞欢，他皱起了眉。这姑娘今天一件红色毛衣，显得伸手夹菜的手格外白皙。叶虞欢的手很好看。都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叶虞欢的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娇小姐的手，也许是常年写毛笔的缘故，就连拿筷子都是一股写字的范。
    “师兄，你回来啦。”
    “嗯。”他看了一眼叶虞欢，总觉得她的刘海很碍眼，遮住了她的颜色。
    “师兄快来吃饭。”叶虞欢热情招呼，倒像是自己家。严阿姨也马上端了碗饭过来。何晏接过，拿起筷子，看了眼父亲，故意没看叶虞欢，然后埋头吃饭。
    吃过饭，何晏因为刚打篮球出了汗觉得难受就去洗澡了，而叶虞欢回书房继续写字。下午何轼之给她任务，是五百个字。叶虞欢扭曲着脸，五百字，那对她来说是很大的写字量。何晏听到何轼之的任务，他笑了笑。刚在吃饭的时候何轼之说了下午要回学校一趟。他的父亲，给叶虞欢这么多任务，还不是怕自己和叶虞欢有机会聊天闲谈吗？
    真是煞费苦心。就是苦了叶虞欢要写那么多字。
    何晏明白自己父亲的用意，洗过澡也就安静的呆在自己的房间看书，尽管没看进去多少。可是一想到隔壁那个身影，他的心就浮躁起来。
    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何晏敲响了书房的门。他看过去的时候，叶虞欢正好也看过来，两个人视线交融。
    “师兄，我今天要写好多字。”叶虞欢撅着嘴抱怨，可是手没有停，低头继续写。
    “累吗？”何晏走到叶虞欢右手边，拿起搁置着的墨块，在砚台上磨了几圈，又放下。他看到叶虞欢写的是行楷，自己最拿手的。“怎么开始写行楷了？”
    “老师说我写了八年正楷，基础算可以了，那就写写别的字。”叶虞欢伸手蘸了一下墨汁，抬头看何晏，“师兄最会写行楷了，我也要学，我也要写很好。”
    何晏忍不住揉了揉叶虞欢的头发，发质细软，手感很好。
    “师兄，说给我补物理的，也没补成。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生病了。”
    “乖，别说话，好好写你的字。要是写字分心了，免不了要被我爸说。”
    叶虞欢没再说话，这声久违了的“乖”让她写字的手都抖了一下。
    何晏走出了书房。在门口，他转身看了一眼叶虞欢，窗边这个低头执笔写字的姑娘啊，我们注定越走越远。
    叶虞欢写了两个小时就坐不住了。她搁下笔，甩甩头转转头，起身。她站在书房外，望望楼下没人，看看四周安静，深呼吸一口。往何晏的房间走去。
    敲门。“师兄。”
    何晏开了电脑在打游戏，不停的开枪虐人这是他现在想做的。听到熟悉声音，他起身去开门。
    “字写好了？”
    “没呢，还有三分之一。我要休息会，眼睛酸手也酸。”说着，朝何晏眨了眨眼睛。
    何晏侧身让叶虞欢进门。
    “师兄，你明天就走了。”
    “是啊，后天要上课了，明天必须回去。”何晏坐下后，又盯着电脑屏幕开杀。叶虞欢走近，看了眼屏幕，不是她喜欢的。转身想找个地方坐，可是除了床没别的地方坐了。可是这么多年的教养告诉她床不能随便坐。
    何晏似乎看到叶虞欢的纠结，轻笑。他突然发现，叶虞欢怎么那么容易纠结。“就坐床上吧，我这没别的椅子了。”
    “哦。”叶虞欢坐下来，低头玩着手指。
    两个人安静的坐在房间里。从叶虞欢进门起，何晏已经没了心思玩游戏。瞥了眼叶虞欢，他怎么觉得叶虞欢又在纠结？
    “有话要说？”何晏盯着屏幕，手指滑动鼠标。
    “嗯。妈妈让我跟你问好。”叶虞欢转动眼珠。
    何晏笑了笑，这都什么跟什么。“那你帮我跟你妈妈也问好。”
    叶虞欢撅起了嘴。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她咬了咬自己舌头。“师兄，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等放暑假。”
    “可是中间有假期，你为什么都不回来？”
    何晏看着屏幕，似乎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师兄，说好的补物理呢？”
    何晏又一次觉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了，别那么多问题，休息会就回书房写字。完不成任务，等我爸回来就该受罚了。”何晏的视线终于从屏幕移到叶虞欢脸上。
    “哦。”叶虞欢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要跟师兄说的话都没说呢。她立马转身，“师兄，可是我还没说完话呢。”
    何晏抬头看着叶虞欢，“想说什么？”说完又转头盯着屏幕打游戏，这一盘快结束了。
    叶虞欢穿着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快步走到何晏身边，低下身子，在何晏耳边说了一句话。而何晏手一抖，游戏里的自己被敌人一枪毙命。
    何晏“啪”的合上了电脑。
    “什么？”何晏转头，满脸惊讶。
    叶虞欢的脸涨得通红，“师兄，我喜欢你。”她又重复了一遍。
    何晏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满身都是红色，衣服是红的，唇是红的，那颗被刘海隐约遮住的痣是红的，现在，就连脸蛋都是红的。叶虞欢的声音很轻，在他耳边说出来，何晏似乎都能感受到从她嘴里呵出来的气钻进耳朵里，又穿过大脑。何晏是坐着的，叶虞欢站在。何晏看叶虞欢的时候就要抬起头，而叶虞欢弯着身体，小小的人就在他脸庞。而因为感冒的缘故，她的声音不再是糯糯的。鼻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浑厚了。
    何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皱了皱眉。“叶虞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我说我喜欢你啊。”
    何晏看着这个眼前这个才上初二的小女生，他扶了下额。他竟然被叶虞欢表白了？就这样被表白了？
    而此时的叶虞欢，看着何晏丰富的表情，她开心极了。终于把自己想要说的说出来，终于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浑身轻松。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男生会给她写情书了，心中的感情就是要表达出来。
    何晏的心跳很快。叶虞欢也是。
    “叶虞欢。”何晏开了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嗯？”叶虞欢站直身，一脸天真。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叶虞欢眨了眨眼，想了想回答，“师兄，读初中后我也收到不少情书，虽然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可是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我喜欢和你一起写字，我喜欢你骑车载我，我喜欢和一起吃饭，哪怕就算什么都不做，跟你呆在一起也是好的。我做得不好，你会凶我，可是你都是为我好。我做得好，你也会夸我，我自然高兴。喜欢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我想和你呆在一起。你去外地读书，我想你回来。你回来，我不想你再走。可是你不得不走，我阻止不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是这样。”
    叶虞欢说的很简单，也很明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而已，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何晏还是沉默。
    叶虞欢两只手又扭到一起，玩着手指。“师兄~”好歹你说句话啊。
    何晏还是看着叶虞欢，没说话。
    “我收到好几次情书。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很烦恼，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给我写这些。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有时候都是直接扔了的。每一次看到情书，我都想到你。我后来才觉得人家给我情书我扔掉很不礼貌。他们写信给我也不一定就要我做什么，或许他们只是想表达一下他们的心。有时候，憋着不说也难受。”
    叶虞欢开始渐渐觉得尴尬了起来。因为她说了那么多话，而何晏始终一个字都没说。
    “师兄，我不想你走。师兄，我喜欢你。”
    说完，叶虞欢转身离开了何晏的房间。回到隔壁的书房，拿起毛笔继续写字。刚要蘸墨汁，才发现砚台上的墨已经干了。瞬间没了写字的心情，放下笔，深呼吸。
    她的手冰冷，贴上发烫的脸，这样似乎能中和一下温度。事情都做完了，话都说好了，这才醒悟过来，叶虞欢你好丢脸。
    叶虞欢的第一次表白以没得到任何回应而告终。
    而此时的何晏，依旧在自己的房间坐着。他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变成了木头了，脑子里全都是这姑娘带着鼻音的“师兄我喜欢你”。确实，对于一个初二的学生来说，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凭着感觉，想和那个人呆在一起，就是喜欢。叶虞欢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很简单。
    也许，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的感情是茫然无知的，可是恰恰是最单纯的。心里想什么就是什么，没有掺杂任何杂质。
    何晏摇了摇头，去书架上拿了本物理书开了电脑点开文档。一下午坐在电脑前，整理了一份笔记。
    最后，他拿了优盘去书房找了叶虞欢。
    书房内，姑娘还在写，可能是写太久，叶虞欢的坐姿已经不再是挺直的，脑袋歪着。何晏有点想笑。被他父亲看到，免不了又要被说。
    “叶虞欢。”
    听到何晏的声音，叶虞欢抬头，觉得有点尴尬，又低头继续写字。
    何晏走到叶虞欢的旁边，蹲下。“欢欢。”
    叶虞欢的手又抖了一下。可是她故作镇定，“师兄你别打扰我写字，我还没写完，等会老师就回来。”
    “说完我就走。”何晏伸手将叶虞欢的毛笔从她手里拿下，搁置在笔架上。将手里的优盘给叶虞欢，“里面是我整理的一些物理笔记，还有一些我的做题方法和思路。时间太紧，只能先给你一部分。等我到了学校我再整理一些，然后再给你。”何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鬼使神差的，何晏撩起了叶虞欢的刘海。他用食指摩挲了一下那颗红痣，“还是没刘海好看。”
    “何晏。”叶虞欢脱口而出。
    “恩。”
    “抱抱。”
    何晏起身，虚抱了一下叶虞欢。叶虞欢觉得何晏身上的味道好闻极了。何晏却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因为她听到怀里姑娘的咕哝，“我的第一次表白你就拿了物理笔记来回报我。”
    何晏轻轻敲了一下叶虞欢的额头，“好好学习。”他把后半句留在了自己肚子里，快快长大。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何晏放开她，离开了书房。
    以后，路还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