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欢

叶虞欢最终考上了进才高中，和S市第一高中的录取分数线差了五分。叶虞欢没伤心也没开心，只是有点点失落。最后还是没考上和何晏一样的学校。
    那年暑假，叶虞欢还是三天一次的去何家练字。而何晏也陪着她一起写。叶虞欢很满意。或许这就是两个人最好的相处，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们互不打扰但却在一起。
    何轼之每次看到两个人安静的在书房写字，说不出的和谐，他想打断但总是没说出口。他只能从何晏那里下手。
    “何晏，你和欢欢都大了，不该一直在呆在一起了。”
    “爸，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暑假你在家免不了你们会见面，我也管不了。可是何晏，过了暑假就忘了叶虞欢，她上高中了就是大人了。少接触才能淡了感情，你也少回来吧。”
    何晏没想到父亲这么绝，为了让他不和叶虞欢接触，甚至都不要他回家了。他懂了父亲的决心。可是他不能扔下叶虞欢，他该怎么办？
    暑假最后一个星期，叶虞欢要去军训了。她很苦恼，她从下到大都没吃过苦。那天写完字何晏送叶虞欢回家，叶虞欢跟他抱怨了这事。
    “军训是很累很苦，可是过后回忆会很幸福，这就是青春啊。”何晏安慰。
    “可是我不要军训。”
    “不想军训还不是你一句话？跟你父母说，他们肯定帮你搞定的。”说完，何晏心里苦笑了一下，原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跟他父亲一样了，认为司令家的女儿是不一样的。想了想，他还是鼓励叶虞欢，“虽然军训苦，但这也是人生很宝贵的经历，它会让你人生更完整。总要什么都去体会一下，酸甜苦辣都尝一下啊。”
    叶虞欢尽管不情愿，但还是撅着嘴点了点头。
    最后，为期一个礼拜的军训叶虞欢坚持了前面四天，后面三天因为痛经被母亲接回了家。
    那时候何晏已经回学校，听到电话里叶虞欢蔫蔫的声音，何晏的心又软了。
    “还不舒服？”
    “躺着呢，肚子痛。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很厉害，怎么说都坚持四天了。”
    叶虞欢想起什么，“师兄，很快教师节了，你要生日了呢。还记得中考前我问你要了一个奖励嘛？”
    “嗯。记得。”
    “那等你回来，你给我一个奖励，我给你一个生日礼物。好不好？”
    “你开心就好。”
    “那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从何晏去外地读书开始，好像这个问题是叶虞欢问的最多也最关心的。
    “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课程要忙起来了。我们要开始上机课程了。”
    “哦。”
    人总是以忙为借口，忙着做这做那，有时候忙真的是个很好的掩饰。
    叶虞欢忙，忙适应新环境，忙读书，还要忙参加书法比赛。她也是进了学校才知道原来何轼之也是进才高中毕业的。何轼之是进才高中的优秀毕业生，加上他现在在书法界还算有点名气，作为何轼之唯一书法弟子的叶虞欢也备受关注。
    叶虞欢在进入高中之前，写字那么多年只参加过一次比赛。何轼之自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要求叶虞欢去比赛去得名次。所以当她被班主任老师通知代表学校去比赛的时候，她手足无措了起来。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她和班长李佳媛开始了高中时期的友谊。因为班主任老师说比赛放首位，让叶虞欢先把重点放书法比赛上，课程可以让班长给她补习。叶虞欢觉得不太对，可是也没法说不。她这才觉得何轼之才是她老师，从不让她急功近利，写字就是写字。
    班主任很看中这次比赛，还挑了一节自习课让叶虞欢在同学面前写字来展示。叶虞欢很不喜欢这样，应付的写了几个字。她看着座位上同学的表情，她突然觉得没劲透了。她写了最普通的正楷，大概只是她的小学水平，可是老师和同学却在赞美她。真是哭笑不得。
    但是叶虞欢的名声开始响起来，整个学校都知道高一有个女生书法很厉害。
    她不喜欢这样，但又无力去改变什么。同学们上自习课的时候，她就去老师办公室写字。同学们放学了，她留着开始补作业。
    这种主次颠倒的生活让叶虞欢脾气上来了。她去何家练字的时候找何轼之抱怨，关键这姑娘还扔了笔。
    这在何轼之面前是犯了大忌。何轼之摘了眼镜教训了叶虞欢一顿。“作为一个写字十多年的人竟然扔笔，你知不知道这意味什么！你不想写字可以，下礼拜开始可以不来。以后也别来了。”
    这是何轼之第一次这么对叶虞欢。叶虞欢愣住了。那时候她已经明白了什么叫“逐出师门”。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管学校是怎么安排，不管学校的安排对不对，你作为学生不能说你不去。你代表学校，就要为学校争光。你觉得学校安排不合理，那是因为你没本事，你平衡不了学习和写字。写字让你心静，宁静致远。你呢？这么多年我看是白写了。”
    叶虞欢也意识到扔笔是多么傻的一件事。再看何轼之这么火大，她也开始怕了。
    “老师，我错了，我不会扔笔了。”
    何轼之看着叶虞欢，与其说她跟着自己写字十年，还不如说是她陪了他十年。妻子总想要个女儿，是叶虞欢圆了她的梦。看着她长大，看着她进步，他也欣慰的如父亲一般。可是，家世显赫的姑娘啊，始终不是何晏的良配啊。冤孽啊。
    “老师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别赶我走。”叶虞欢还是忍不住哭了。
    何轼之看着叶虞欢这样，心也软了下来。其实他怎么舍得不要这个学生。哪个父亲会不要自己的孩子！他看了眼时间，“既然扔了笔，那支笔就不要了。去我笔架上拿支新的羊毫笔，今天写大字，站着写。就抄《兰亭集序》，不写完不许坐下不许休息。”
    叶虞欢吸了吸鼻子点头。罚抄罚写从小到大也不少，这种惩罚方式她还是能接受的。《兰亭集序》全文324个字，叶虞欢算了算，老师的惩罚还不算重，要是她抓紧点时间还能赶上吃晚饭。
    站着写大字是很痛苦的。叶虞欢写完全身都觉得疼。可是看着自己的字，她竟也挺满意的。她拍拍手，叶虞欢你真棒。
    叶虞欢确实很棒。那次写字比赛分毛笔和钢笔，她和另外三个写钢笔字的同学去参加，叶虞欢是唯一一个写毛笔字的。三个写钢笔字的同学最后连名次都没得到，而叶虞欢拿了毛笔组的全市第一名。
    叶虞欢变成学校的名人，也变成了学校的宝。
    那次比赛有奖杯奖状和奖金外，还有一份礼物。是一套湖笔，分三支，分别用来写大楷、中楷和小楷。因为扔了笔，何轼之给了叶虞欢一支写大楷的羊毫，所以她把得奖来的最大的那支给了何轼之。自己经常写小字，就留了最小的那支。而写中楷那支，她留给了何晏。
    叶虞欢回家，将那笔放在何晏送给她的印章旁，顺便又忍不住打开盒子摸了摸那枚印章，她从来没用过，不舍得。
    为此，叶展涛还开叶虞欢玩笑，“我女儿是不是姓何啊？比赛奖品我们家谁都没分到。”
    “爸爸，我把奖金给你和妈妈，还有哥哥。”
    “欢欢，爸爸也写毛笔，你把你抽屉那支给我好不好？”
    “不好，我给师兄留着的。”
    “夫人，我们的宝贝看样子就是姓何的。”叶展涛看着虞美，拉着她的手。
    全家哄堂大笑，调侃得叶虞欢脸也红了。
    叶虞欢回了房间打电话给何晏，她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她最想和他分享这个消息了。可是电话确没人接听。叶虞欢安慰自己，没事，他忙。
    是，何晏也忙。忙着上课，也忙着照顾赵飞扬。
    进入大三，除了文化课，何晏他们开始接触飞机。课程要求很严格，每一个科目都有课时要求。必须上满时间，不能无故缺课。而临近考试前半个月，赵飞扬连续两天没来上课。同寝室的王雪妮说她两天都没回寝室。
    何晏自从拒绝了赵飞扬以后，他尽量避开她，所以除了学习上的事，两个人再没交集。而赵飞扬的突然消失也吓到何晏了。
    何晏不停的打她电话。总是不接。
    下了晚自习，何晏抱着试试的心态再一次拨打了赵飞扬的电话。而这一次电话终于通了。
    “飞扬？飞扬你在哪？怎么不来上课？”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
    “说话飞扬。”
    “何晏……”接着，电话里就是赵飞扬的哭声。
    “发生什么了？”
    赵飞扬还是哭，没有回答。何晏很耐心，就等她哭完。何晏心里苦笑，还好从小知道叶虞欢也这样，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赵飞扬哭完，吸了吸鼻子，“何晏，我妈去世了。”
    “什么！怎么会？”
    “车祸。当场死亡。”
    何晏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想起来她的母亲，也是车祸，满身是血。“节哀。”
    “何晏，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妈就这么走了，我妈还盼着有一天坐我开的飞机，我还跟她说等她退休了带她满世界飞。可是就这么没了。”
    “坚强点，飞扬。”可是他又听到了赵飞扬的哭声。“飞扬，你知道嘛，我母亲在我高中的时候也去世了，也是车祸。我母亲是初中的数学老师，在一个雨天她为了帮两个高中学，自己被车撞了，满身是血。所以，你的心情我很理解。”
    何晏抬头看看教室天花板上的灯，觉得刺眼，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眼前是满身插着管子戴着氧气面罩的母亲，那晚雨很大，天很黑，但他却只能看到红色。母亲满身是血，而旁边的叶虞欢也都是血，因为咬人，连嘴里都是血。
    他从没觉得血色那么好看。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飞扬，你现在的心情我早就经历过了。你好好在家休息吧，我会帮你去辅导员那里请假的。”
    两个人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而只一次的电话让两个人更近了一步。
    赵飞扬过完周末就回来上课了。也许是女孩子，感情总归是细腻的。赵飞扬一直处于低沉的状态。除了上课去教室，平时赵飞扬都躲寝室。
    何晏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他主动约赵飞扬。“飞扬，下来，我在你们楼下。我带你去吃饭。”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我想你的亲人都不希望你有事，你是他们的希望和生命延续，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失望是不是？快下来，听话。”
    赵飞扬听到何晏的这声“听话”的一瞬间，鼻子酸酸的想哭。她答应了，换了衣服下楼。
    楼下，何晏一身校服。路灯下，清冷的光线打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更英朗。G市已经进入初冬，夜晚已经有了冷意。
    “冷吧？快走，去食堂。”
    “嗯。”赵飞扬看着何晏的大眼睛，仿佛世界变得清澈起来。
    何晏给赵飞扬打了饭菜，将筷子递给她。“飞扬，人是铁饭是钢。保重身体，接下来又是一大波考试啊。”
    “可是我中间断了些课时，还要补。”
    “学习上的事可以来找我。”
    赵飞扬看着何晏，硬生生的扯了个笑，“何晏，谢谢你。可是我真吃不下。”说完放下筷子。
    何晏本来准备吃饭，看到赵飞扬又放下筷子他也放下筷子。
    “好歹吃一点，不吃胃也吃不消，你想吃药还是吃饭？”何晏拿起赵飞扬的筷子塞进她的手，然后握住。“吃一点，哪怕一口，乖，都是大人了。”说完何晏拿起自己的筷子埋头吃饭。
    对面坐着的赵飞扬却哭了，就为了这一声“乖”。她有种被人宠爱的感觉，从小到大，她好像没听人这么跟她说过。让她听话，要她乖乖吃饭，何晏是第一个，像哄小孩一样哄她，那种感觉太美好了。她爱上了被人宠爱的感觉。
    何晏不知道赵飞扬的心思。他边吃饭边感叹，还好哄叶虞欢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