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真故事

第40章


因此,《庚辰本》的出现于庙会小摊上,应以原为旗人家藏书的可能性大。我觉得陈先生的推断是合理的。 
  《庚辰本》购得后,先后借阅过的有胡适、郭则澐和俞平伯先生诸人,这也是陈先生见告的。 
  我在此向齐儆同志、陈善铭先生深致谢意。由于他们热情的教示,使我们了 解了这个重要旧抄本的来历。尽管落于摊贩之先书为谁家之物,尚待追寻,但已基本上说明了一些问题,可为研究旧抄本的问题上提供一种参考。 
  “异本”一名,本不尽妥,意义含混,也容易误会,所以用它,只图捷便而已。介绍“异本”,我在另一处也曾引过一段资料,有过排字本,但未公开发表,今亦摘录于此: 
  “…… 
  “在《红楼梦》版本问题上,还有一个方面,也应略加谈论。很多的记载,证明存在过一种不止八十回,而后半部与程本迥然不同的本子。可惜这种本子至今也未能找到一部。清代人的记载不一,今亦不拟在此一一罗列。张琦翔先生确 言日本儿玉达童氏对他说过,曾见三六桥(名三多,八旗蒙族人)本,有后三十回,尚能举出情节迥异的几条例子。褚德彝给《幽篁图》作题跋,也说他在宣统元年见到了端方的藏本,也举了后半部情节的若干事例,与儿玉之言颇有相合之点。端方的遗物,部分在四川偶有发现,不知这个本子还有在蜀重现的希望没有?因此我又想起郭则澐的一段话: 
  ‘……相传《红楼梦》为明太傅家事,闻其语而已,比闻侯疑庵言:容若有中表妹;两小相洽;会待选椒房,容若乞其祖母以许字上闻,祖母不可,由是竟入选。容若意不能忘,值宫中有佛事:饰喇嘛入,得一见,女引嫌漠 然。梁汾稔其事、乃作是书。曰太虚幻境者,诡其辞也。除不甚隐,适车架幸邸,微睹之。虽窜易进呈,益惝怳不可详矣。蜀人有藏其原稿者,与坊间本迥异;十年前携至都,曾见之。今尚在蜀中。……’前半是我们习闻的索隐派的老故事(似与我曾引过的‘唯我’跋《饮水集》的话是同一来源),不足论——唯《红楼梦》的著作权又改归了顾贞观,倒是新闻!后半却引人注目。这个蜀中异本,不知与端方本是一是二?侯疑庵,听说是袁世凯的秘书,他在北京见过此本。‘今尚在蜀中’,很盼望四川的同志努力摸摸这些线索。郭的这段话,见其《清词玉屑》卷二,可以复按。郭和三六桥也很熟识, 时常提到他,并及其收藏的文物,可惜却没有提到儿玉所说的那个异本,不知何故。 
  “我们注意访寻这些写本,不是为了嗜奇猎异,好玩有趣。这如果就是曹雪芹的佚稿,当然那是重要之极;即使是别的一种续书的话,如能访得,也将大大有助于推考曹雪芹的原著和比勘程、高二人的伪续,可以解决《红楼梦》研究上的很多疑难问题,也许还会给这方面的研究打开一个崭新的局面,亦未可知。……” 
  很分明,“与坊间本迥异”的“原稿”,应即是一部《石头记》旧抄本。南京和蜀中,是两处最值得留意的地方,我已说过好几遍了,在这里再重复一次, 还是向两处的文化界的同志们呼吁,希望大力做些工作,使这些(万一幸免各种浩劫的)珍贵宝物,有再出于世的可能。 
  至于将《红楼梦》的著作权又让与了顾贞观,读了实在令人忍隽不禁。为什么让与他呢?不会有太大的奥妙,不过知道顾氏是著名的文家,又与纳兰是好友罢了。这种逞臆之奇谈,信口之妄语,是经不起什么“考验”的。这在清代文人、士大夫中间,出些奇谈怪论,妄测胡云,本不足异;但我们重“温”这种“载籍”,不禁想到,时至今日,偶然犹可遇到一些乱让著作权的大文,真是“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了。 
  然而,更妙的是,郭氏所传的这种说法——顾梁汾为成容若作的“传”,这倒不用怕有“自传说”的嫌疑了,因为只是一种“他传说”,今天的转让《红楼骂别人的“自传说”。看来,正如我在拙著《新证》中曾提到的,有过一种“叔传说”。也是振振有词,大骂别人,以显自己是“反胡功臣”;及一究实质,原来也还是一个“变相的自传说”——仅仅“变相”了一点而已,何尝与胡适有根本上的不同。红学界这种现象,倒是耐人寻味的。 
  一九七九年六月二十日 
  已未夏至前三日          
清新睿王题《红》诗解    
  我在一九五九年上巳节前,曾移居于无量大人胡同,其地属北京东城,听说梅兰芳先生曾居此巷。从这条胡同往南,只隔另一条东堂子胡同,便是石大人胡同。我知道清代的新睿亲王的府邸就在这里,而且那是明代最有名的一处大第宅,我便去访观,真是一见可惊——就只那已然残败的高大而绵延的府垣墙,也便令人引起无限的“历史沉思”了,自愧言辞不善,只会说一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乏味的常语而已。 
  随后,我在东安市场旧书摊上买到了一部《虚白亭诗钞》,一函,薄薄的两册,木刻大字,粉纸,这就是新睿亲王的诗集子。我读了之后,强烈地感觉到这位新睿王的诗笔之清超,哪里是什么“王爷”,简直就是高人逸士,“不食人间烟火”,真有这么一种气质存在于历史现实中,绝不是“艺术夸张”。每读这种八旗、满洲、宗室、觉罗的清代遗诗,便使我想起一大串的“问题”,诸如——一、满人“入主中原”后,“汉化”程度的令人难以置信——“比汉文人还汉文人”! 
  一、这些诗人的形成,烙着极深的“莫谈国事”的“戒记”,他们的思想境界、精神状态,都不与其他时代的诗人相同,有极大的特色。这实际是政治经历教训的一种反映。 
  一、这种诗人的作品,搜集、运用、研究,乃是我国文学史上的一大课题,而可怜的是的至今日,一些文学史家们在“清代”一章中,仍然只会提一下“纳兰成德”“饮水词”。别的,“没听说过”。 
  一、这些诗人的一切,文学家们置之而不理,也则罢了;可是历史学家和思想史家们,也是不理而置之。我们的学术界,对“填补空白”的毫无兴趣,漠然恬然,实在让“外行人”为之担心纳闷。这些话,都因“新睿王”引起。新睿王者,名叫淳颖,血统上是豫亲王多铎之后,是早先过继到多尔衮系下来的。多尔衮老府在南池子普度寺,豫王府就是后来的协和医院,都在东面——因为属正白旗辖区。多尔衮身后获“罪”削爵,直到乾隆四十三年这才复爵,即令淳颖袭。故此我杜撰名词曰“新睿王”。淳颖自幼丧父,赖母夫人教养,其母佟佳氏,能文,以诗学课子。淳颖天资高秀,萧然如世外人。其诗集所收,皆景物闲咏之类,一首“实质性”的题目也不敢阑入,大似凛凛然有临深履薄之虞者。不想,新近发现了他的手写稿本《读石头记偶成》七律一首(胡小伟同志有文,见《光明日报》1986年7月15日3版)。这对我来说,自然是如“逢故人”了。因而想要一抒鄙见。 
  诗篇全文如下: 
  满纸喁喁语不休,英雄血泪几难收。 
  痴情尽处灰同冷,幻境传来石也愁。 
  怕见春归人易老,岂知花落水仍流。 
  红颜黄土梦凄切,麦饭啼鹃认故邱。 
  平生所见题《红》诗不少,象这种风调规格的却少,堪称上乘,手笔高绝。我解此诗,头四句属作者雪芹,后四句属书中宝玉(两者之间有相互关系,自不待言)。何以言此?请聆拙意。 
  这头四句,分明是就雪芹开卷五言绝句(标题诗)而按次分写的,试看: 
  满纸荒唐言————满纸……语不休; 
  一把辛酸泪————……血泪几难收; 
  都云作者痴————痴情尽处……; 
  谁解其中味————………石也愁。 
  这比什么都清楚的,不用再作烦词赘语了。 
  当然,诗人又于唱叹中注入了自己的感受和联想。比如,第一句,增加了“喁喁”一词,给“荒唐言”添上了一层意味。按“喁喁”,形容众口,又为状声词。扬雄《太玄·饰》:“??鸣喁喁,血出其口。”司马光注云:“犹谆谆也。”在此有语重心长之义,此已值得注意了。更可“骇异”者,次句明由“辛酸泪”化出,却掩去“辛酸”,别出“英雄”二字,真令俗人膛目不知所自!我不禁想要请教当世的专家们:可有几个曾把“英雄”二字与《红楼梦》作过联系?这是一种了不起的见解,并非是无缘无故,胡乱填配字眼的事情。 
  我们在《戚序本》里找得见“滴泪为墨,研血成字”二语,如今大家也时常引用了。脂批也屡言“血泪”二字,也不烦细引。要紧却是谁曾把曹雪芹当作英雄来看待,来称呼?说《红楼梦》写的不是“儿女情”吗?怎么会扯上“英雄泪”呢?这诚然显得奇怪,也诚然大宜讨究。 
  愚见以为,想解决这个问题,须向《蒙古王府本》、《戚蓼生序本》中去寻求线索。如第五十七回回后总评云: 
  写宝钗、岫烟相叙一段,真英雄失路之悲,真知已相逢之乐!时方午夜,读书至此,掩卷出户,见星月依稀,寒风微起,默立阶除良久。 
  我们在《石头记鉴真》第二三九页上,引了一连串十来条《蒙府本》侧批,其中再三再四地说出“天下英雄,同声一哭”、“千古英雄,同一感慨”或相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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