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谶说(意难平)

第2章


于是我虽然极不情愿,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去了。
  是的,木谶,是他的名字,而我,与他拥有着相同的姓名。
  不过大家都叫他阿谶,他叫我小谶。但我,却必须在他笑眯眯的逼迫里叫他“哥哥”。
  我在想我要怎样说清楚这件事,怎样才能够让你们懂,我的处境与内心的纠葛。
  阿谶自幼失去父亲,成了孤儿,在他十岁的那年,他的娘亲也离开岩村去了很远的云城,并将他托付给了隔壁的李氏夫妇。但是他从此再也没能见他的娘亲一面,只是从回乡人口中得知的只有她的死讯。
  据说是死于一场船难。木氏被湍急的河水冲走,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但是阿谶心心念念着他的娘亲。无论如何他都想再和她相见哪怕一面。
  白天他是温和有礼的好孩子,晚上他就偷偷坐在村口的的枯井边上等,这一等,就白驹过隙般的这样过了三年。
  我是被他的执着与祈祷唤醒的。
  那是八月十五月圆的日子,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是人,是神,是妖,是鬼,抑或只是不知名的孤魂怪物。
  那是的我只知道自己好像是蜷缩在一个壳里。阿谶用树叶吹着一首很哀伤的曲子,我在一片混沌中破壳从枯井里慢慢升腾。
  阿谶发现我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只依稀记得还好中不断回荡的“木谶”二字。
  于是我告诉他,我叫“木谶”。他虽然疑惑为什么我会和他拥有相同的姓名,但是他还是好心的收留了我。
  自始自终,他都把我当做是他的信仰。
  唯一奇怪的就是,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我。
  他起初也很疑惑但后来渐渐地就释怀了。
  他总说他的信仰只属于他一人,别人自是看不见的。听了这话,我竟然莫名其妙的很高兴。我想我们就像是两生花,系在一条花茎上,多好,彼此都是彼此的唯一。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真的,我想和阿谶就这样走下去,无论是山间小路,还是荆棘丛生,无论是高山水远,还是芍药开遍。我真的真的好想,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和阿谶在一起。
  我不想失去他。
  他是我的唯一,我希望对于他,我也一样。
  他们又在祠堂举行无聊的活动了,虽然说这次的什么乱七八糟成人礼有阿谶的参加,但是我还是不买帐。
  我最讨厌这样冗长的仪式,无聊又无趣,尤其是这种仪式还总是在晚上召开。而且那个村长老头还老是站在那里一脸严肃的说啊说,让人总是疑惑他的口水是不是太多了。
  所以实在熬得很无聊的时候,我就会去偷供台上的瓜果糕点吃,当然每次都是不动声色的了。但是若是实在忍到我都要睡着了的时候,恍惚醒来若见村长老头还在那儿讲的时候,我就会毫不客气的去扯他的山羊胡子。
  幸好他那颗迂腐的老学究头脑永远不会察觉出我的存在的,还当作是有蚊子在叮他呢!不过还算他有些人性,感觉到“蚊子”的叮咬后,他总是会自觉的宣布“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也累了,都去休息吧”类似的话。
  但是今天我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因为觉得很无聊而打瞌睡,很安静的看着他们把仪式举行完。
  好像这一次,就连一向被阿谶称作“懵懂顽童”的我,也察觉出了有些许的不同。
  也许因为这一次的成人礼阿谶也是主角之一的缘故吧。
  像是只是恍惚之间,五年时间大段落大段落的遗失,等我们惊觉的时候,才发现他已成长为如此的清俊少年。
  而我之于他,却像是从来也没有长大过一样。
  只能到他胸口的没有变过的身高,照镜子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长不开的颜色,唯一成熟的也许就只有在这五年中逐渐成长的心智。
  岩村的风俗是在每一年将在本年成年的男子组织起来,全村作证,滴血起誓。他们总会学着村长的样子,将弄破的手指鲜血淋淋的恩在供台桌上的一部什么族谱上面,然后念着大段大段我听得头皮发麻的文绉绉的句子。
  尽管这次我意外的没有坐在供台上睡着,但是还是在他们念念叨叨的时候实在是忍受不了,跑到门边的角落里去逗小猫去了。
  挠它痒痒的时候它就仰躺着拿爪子胡乱的挠,煞是可爱。
  当我正和小猫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阿谶就过来不动声色的敲了敲我的脑袋,低声说了句:“走了。”
  等他回过头时见旁边的一个男子正诧异的看着他,脸上是仿若见到鬼了一样的神情。阿谶瞥了我一眼,只好若无其事的低咳一声,再瞟了我一眼,率先迈开步子走在了前面。
  我躲在后面偷偷笑,走的时候还不忘在那个男子的面前几乎贴在他脸上似的朝他做了个大鬼脸。
  虽然他看不见!
  晚上的时候,阿谶带我到村口的那口枯井边上坐着,也就是我们最初相识的那口井。
  周围绿油油的草木在夜风中轻轻摇动着,在月色中,一切都呈现出一种柔和的色调,并不觉得凄凉,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今晚的阿谶有些奇怪,他的目光一直挂在村口外很远很远的地方,让我甚至看不见他眼中的光。
  我也扯不出个什么话题,于是就坐在他的旁边……打蚊子。
  想来实在觉得应该找些什么话题,于是我一边鼓捣着身旁的小草,一边问他:“你们今天……割手指……不痛吗?”
  本来想着,如果他说痛的话,我就可以帮他包扎伤口什么的,反正以前我总是淘气受伤什么的,他也总是一边呵责我,一边细心的帮我包扎伤口。所以现在,在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长大了的时候,我也会想要,和他做一样的事。
  可惜他接下来的回答完全跌碎我的五脏六腑,因为他特别轻描淡写的说:“不痛。”
  我突然和不喜欢这样的阿谶,害得我整日提心吊胆,像这种时候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真的,我很怕,我很怕他哪一天会厌倦我,他会不喜欢我,他会再也不要我了。那样的话,只有他的我,又该怎样活下去呢?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也不知道究竟是过去了多久,我才总算是听到身后阿谶传来的低低沉沉的声音。
  他问我:“小谶,你想过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的世界?”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依然逃不出岩村这个大框架,“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漂亮吗?会不会有好看的油菜花和芍药花?如果有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和你一起去采很多很多的芍药给张老医生的……”
  “……我想去云城,”他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总觉的娘亲还活着。”
  他这样说的时候眼里的光又亮起来,俊秀的脸在银白的月光中现出柔和的色泽,但是我还是能轻易的感知他骨子里无法曲折的倔强。
  他带着他固有的执着,即使我是他所说的引以为傲的信仰。他也会自己多保留一份。
  “会的。她一定还活着。”我如是安慰到,心里突然有些落寞。好奇怪啊,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常常因为一个人而被无法控制的情绪操纵,完全身不由己。
  “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阿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竟会让我觉得些许暧昧。
  见我有些发愣,阿谶连忙解释道:“岩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岩村的子孙只有成年后才能选择是继续留在村子里还是选择要离开。而证明自己成年的唯一标识就是成人仪式。今日一过,我随时都能选择离开,但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他的语气很安静,但是我仍然能够听出他语气中带着不动声色的祈求。
  “大谶,你难道忘了我是你的信仰这件事了吗?!况且啊,人们都看不到我,只有你一人例外。如果不跟着你我会很无聊诶。”
  我边说边低着头拿树枝一下一下的戳着地上的蚂蚁玩儿,既便如此我也可以轻易感觉到旁边阿谶的喜悦。
  他无奈的笑开了,就像是一颗青绿的小石子被一只纤细柔软的玉手投入小河,如水波般微微漾开似的。
  他的笑容总是淡淡的,很安静的,我最喜欢看这样的阿谶这样的笑了。
  “你不是应该叫我‘哥哥’的吗?”
  “对啊,”我拍拍手站起来,顺便把手上的泥巴顺在他身上,“可是这次是你有求于我啊。所以以后我决定不叫你哥哥了。大谶多好听,阿谶也不错。”
  我没有告诉过他,在我的心里,我从来都不愿意他做我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破“哥哥”,我喜欢叫他“阿谶”,或是叫他“大谶”,然后静静地听他叫我“小谶”。感觉好般配!好温暖啊!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啊。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你不是说要去什么云城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背后推着他往前走。他总是向来无奈我的种种歪理。于是他不服气的转过身来,想敲我脑袋。我一边闪躲一边小跑。我们就在这样打打闹闹的月色中把记忆牢牢的焊在岩村。只是今夜过后,离开也会带来新的不同,以及新的人。
  我明明知道的。
  离开这里以后,今夜过后,你不再是你,而我亦不再是我。
  那时候的你,还会像这样的爱我吗?你可不可以,你愿不愿意,永远只陪着我一个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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