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谶说(意难平)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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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  由于并没有人形,所以晚上我可以任意寄托在一个地方。像是小罐子里,斗笠里,或是像今晚一样,我曲身隐于美丽的芍药花之中。
  我原本以为,每一天,我都会像是最初的那个不染尘世的纯洁无知的灵魂,我可以永远没心没肺地安然入眠,并坦然无悲地将这人世遗忘。
  然而新鲜的芍药花的香气却并没有让我早早的入眠,一想到要离开岩村,心里似乎还是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异样的难过感觉。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念念不舍。毕竟这里有那么多我和阿谶的回忆,还有我初来乍到的许多不解和笑话。
  比如一开始我是不知道人是会上茅房的,然后疑惑牛啊羊啊为什么就地解决也不害臊啊。而且最开始的时候阿谶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他到哪里,包括他如厕的时候= =……最后被他无情地从茅房赶出来了……还有那时候我不知道人为什么要吃东西,为什么要干活,为什么要去山上采药,为什么要……
  阿谶总是很耐心的替我解惑,然而面对有些问题时还是哭笑不得,随意丢给我一个什么小物什就让我自己一边玩儿去了。当然,久而久之通过这几年的日常生活,我也渐渐的自己就懂得了不少,我想这也是因为我很聪明又悟性高的缘故吧!!
  未来几天,我都帮着阿谶收拾东西打理家当。
  其实东西并不多,只是人情债难还。
  阿谶每天都要走访村子里的很多户人家,把家里带不走的粮食送出去。最重要的是隔壁的李氏夫妇,从小对阿谶就有养育之恩,这些年多亏他们的照顾,才让阿谶这个故而得以侥幸的存活下来。
  所以阿谶除了常帮他们干农活之外,还时常拿些实用朴实的东西去孝敬他们,临走时他也是三叩九拜,感谢他们对自己的恩情。
  岩村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子,去云城要翻过好几座大山,然后乘很久的船才能够到云城。其中艰辛自是无法言说。
  我从前一直不知道什么叫艰辛,我一直以为生活就像是在岩村的日子一样,缓缓的、淡淡的,如流水白云掠过。但是这一次,在和他奔赴云城的过程中,我才总算体会到什么叫艰辛。但是即便如此,只要能跟阿谶在一起,哪怕风雨兼程,哪怕荆棘丛生,我也依然要跟着他。
  我会一直跟着他的,我想要一直跟着他的。
  我了解阿谶的内心,也明白他此时的最大愿望就是再见娘亲一面。不然以他当前的艰难处境,他也可以像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一辈子都在村子里过闲适的农耕生活,何苦这般受累。况且,他连自己的娘亲是生是死都不确定。
  但是我明白,我明白他那个因为日渐思念而彷徨跳动的心,以及他内心深处深埋的唯一的一丝希望与期盼。
  我也同样明白,这一次我们离开岩村,恐怕就再也没有了,能够回来的时机。
  我之前在村子里听过这样一个传说,他们说,从岩村走出去的男人,没有能够活着回来的,他们要不就是死在了外面,要不就是被抬回来的只有累累白骨。
  我是不知道这些传言是否真实,但是我心中仍然隐隐不安。
  我唯一清楚的是有一日阿谶他雀跃的很晚起床,然后拼命的摇动我寄身的茶罐。我睡眼朦胧的揉揉眼睛,极其不满地看着他,他却丝毫不在意的双手抓着我的肩膀毫无察觉的使劲的摇晃着,还一直不停的说着:“小谶,我梦见娘亲了,她没有死!我梦见娘亲了,她没有死啊小谶!!……”
  我明白他的坚定,就像他总把我当做是他寻母的信仰对我义无反顾的好一样。让我也不得不同他一样坚信他的母亲一定还好好的活着。
  等我们好不容易到了云城,阿谶给了船夫一大笔钱后,就毫无顾忌地含着笑牵着我的手离开了,丝毫不在意船夫诧异惊恐的目光。
  就像是在我更小一些的时候,而那时候的他也同样年少,两只柔软的小手紧紧交握着,走过岩村的每一条小路、淌过每一条清凉舒适的小河。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牵着我的那只手上,跟在他的后面低着头走路。
  他的手很漂亮,细长白皙,握上去的时候,有些微微的冰凉。
  我还记得以前,我总是调皮的浑身都弄得脏兮兮,脸上手上都是爬山的时候擦上的新鲜的泥土,他总是会带着我到就近的小河边,然后拿起随身携带的白色手帕在河水中浸湿,然后让我蹲在他的面前,细心地替我擦脸擦手。
  他那时候总是会黑着脸假装呵责我,而我却在他板着个脸的时候,从小河里撩起一捧清澈的水洒在他的脸上、身上,把他的整件衣衫都打湿。
  于是他也抛下顾虑了,蹲下身来从河里撩起水来朝我洒过来。
  我多么多么的怀念那时候的我们啊,那时候的阳光,暖融融的就像是好吃的咸蛋黄,透过大片大片的小树林和青草地,混合着野花的清香和各种昆虫鸟兽的鸣叫声。
  那样的日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我紧紧地跟在阿谶的身后,任由他牵着我的手走向任何地方。
  我想他是开心的。当时天已经有些晚了,夕阳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天,这里的天跟岩村纯净的蓝天不一样,这里的天多了一种繁华热烈的感觉。阿谶的脸在浓墨重彩的天色下呈现出柔和的弧度,让我有一刹那都觉得这不像是我认识的阿谶了。
  云城里热闹非凡,商贩们四处叫卖,人很多,来来往往。我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住,不自觉的就放开了阿谶的手。我把那些搞怪的面具、可爱的虎头鞋,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拿起来把玩,不过我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害怕那些人看见自己的东西会动时会吓着。
  当我回过神来时,早已不见了阿谶,但我并不担心,因为他总会找到我的,我们有别人意料不到的也是无法体会的心有灵犀。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不会走丢,因为阿谶总是会找到我的。
  我在人群中随意乱逛,见到有人也不躲开,直接就从他们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他们都看不见我。只有阿谶能够看到我,我们也可以接触,其他人不行。他们看不到我摸不到我,但是只要我想,我的意念就会指引着我看到他们摸到他们。
  所以就在我为这样的游戏得意忘形的时候,却没有料想到撞上了一个匆匆跑过来的少年。他穿着青黑色的服饰,缎面光滑,腰间系着一块色泽光亮的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对不起,你没事吧?”少年一边向我道歉,一边把我带到路边,抬头才发现我是个女子,然后低头连连跟我说着对不起。
  我怔了半天才醒悟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几乎口齿不清地问他:“你你你……你看得见我啊?!”
  少年好笑的看了看我,眼神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上下打量打量了我,样子有些像在看一个重病患者。
  “我为什么要看不见你?”
  “额……”我暗自扶额。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只好跑到街上胡乱整人,而那些人都一脸惧色的四处乱看,却根本看不到我。
  我朝站在边上的少年摊了摊手:“你看吧,别人都看不到我的。”
  也许是第一次遇见除了阿谶以外的人能够看到我,所以我到也觉得挺有趣的,并且异常的兴奋,便毫不在意的跟他攀谈起来。最后我们两个干脆蹲在路边吃着我从小贩那儿顺手拿过来的瓜子,虽然前提是他觉得这样做很不对,后来悄悄的放了一锭银子。
  “恩,那个吧……偷偷的告诉你哦,其实我是死神,你能够看到我说明你离地府不远了!!”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在那里朝着他故作神秘的胡诌。
  旁边的人转过头来看着我道:“死神都这么有趣吗?看来地府也不会太无聊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个懒腰,然后又转过去毫无顾忌的跟我一样嗑瓜子了。
  见这招好像是吓不倒他,我也自觉的闭了嘴跟瓜子斗气,好半天了才冒出一句:“诶,你之前跑那么急干什么?”
  “恩……有一只疯狗在追我。”他想了好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见我一脸诧异,他倒是格外心情好的又嗑了几颗瓜子。
  “喂,女人,你叫什么名字?”旁边的人用自己的脚踢了踢我的脚。
  “我有跟你很熟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哦,那我也不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旁边的人孩子气的赌气说道。
  我们又闲扯了几句,并不因为彼此是初次见面就生疏,反而有一种熟悉万分之感,好像我们真的就是已经相识了很久,只犹如是同故人在谈天说地。
  正在我和这个除了阿谶以外第二个能够看到我的人聊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我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阿谶着急的不停的“小谶……小谶……”的叫着,只好站起身来不停地朝他招手:“阿谶,我在这里啊!”
  阿谶挤过人群正想过来牵着我离开时,一走近前来才瞥见旁边毫不在意的斜斜靠在柱子上一副看好戏的少年。
  阿谶于是转过了头来充满疑惑与不确信的看着我。
  我用手指戳了戳靠在柱子上的人的肩膀努努嘴,笑呵呵的说:“喏,阿谶,他也看得到我诶。”
  少年站直身体,理了理衣襟,一本正经的道:“在下秋寒枫。”
  “木谶。”
  阿谶也点了点头作答复,但我还是轻易发现他不自觉的微微皱起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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