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煮酒》第十一章_解铃
日照初晨,湖边酒仙酒坊的工地上,工匠们正在忙碌。窑中炉火熊熊,童铁匠指挥着工人们大喊着,一口庞大的烧锅即将铸好。老童铁匠在一旁呆呆看着,回想起几十年前同样的光景,那时他身强力壮,只一人便将谈家酒坊的大烧锅铸好,谈老祖甚是夸赞,后来谈府生意越做越大,烧锅也越铸越多,谈老祖只认定了老童铁匠的手艺,二人结下了贫富之交。谈家生了祸事,老童铁匠突然变得痴痴愣愣的,从此再不下铺子,把手艺传给孙子,人人只道他年纪大落个清闲。这样晃晃悠悠二十年过去,今天猛然见到自己的孙子又在原地铸起了烧锅,一时便愣在那,只觉恍若隔世。
童铁匠见爷爷发呆,不由问道:“爷爷,这几天您咋不去喝早茶了,跑这老远来干啥,咋的,不放心孙儿的手艺?”
叫了几遍,老童铁匠才回过神:“这,九仙真的又有酒坊啦?谈八仙又回来啦?”
童铁匠脸一下白了,忙将老童铁匠拉至一旁:“爷爷,这话可别再说啦!镇上谁不知道您和谈老祖的交情,再提谈八仙让大队长听见可不得了,咱童家就休想再在九仙镇上待!”
谭逸飞笑着走来:“童爷爷,童大哥,二位早上好啊。这些日子兄弟们辛苦了,我和钱老板订了几桌给各位兄弟送来,出酒之日再行重谢。”
“谭老板太客气了。”童铁匠欣喜道。
谭逸飞一笑:“童大哥,以后叫我逸飞就成,老板这词我可不太习惯。”这话令老童铁匠只觉心中一抖,老眼蓦的看向谭逸飞,陷入往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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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清晨,谈家生意兴旺,在几口大烧锅旁,老童铁匠起劲地又铸一口新锅。谈少爷走上前,一袭青衫,儒雅和善:“童大叔,工期这么紧,您辛苦了,我在仙客来订了一桌席中午就送过来,出酒之日再好好谢谢大伙。”
老童铁匠憨憨地笑:“嘿,小谈老板太客气了。”
谈少爷笑道:“童大叔,叫我小谈就成了,老板这词我还真不太习惯。”
远远的一排送货车回来,伙计们将一坛坛谈八仙运上车。老缪管家走上前:“大少爷,出货了。”
“好,缪叔咱们走。”谈少爷随缪管家走向马车,笑意和青衫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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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亲和、同样的言辞,同样的翩翩青衫,老童铁匠凝固在那,久久地看着谭逸飞的身影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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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仙镇商会”黑漆金墨的横匾端正高悬,匾侧一幅对联“品节详明德行兼备,事理通达心平气和”,房间古雅敞亮,墙上挂着商规。
游震初次到来这里,正自四下观赏,一幅四象图已推到他的面前,图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描绘得精细古雅。游震不由赞道:“缪会长真有眼光,这是隋唐的物件,珍品中的珍品啊。”
缪世章点头:“游老板此中方家,自不必缪某多言,只问何时交货?”
游震想了想:“十天之内。”
缪世章递上银票:“好,这是定金,游老板请点清楚。”
“分毫不差,游某这就去办,告辞。”游震收下起身,七虎正欲敲门进来,两人打了招呼错身而过。
七虎兴奋道:“二哥,昨晚不得空找你,嘿!咱山防名声大了,连县长都派人来请。”
“哦,运什么?”
七虎摇头:“是县长的私物,聂探长也没说,嗨,管他呢,大洋到手就行。”
“哪天起程?”缪世章又问。
“也没定。”
缪世章慎重交待着:“虎子,十天以后要送一匣四象雕件去龙府,这雕件名贵的很,你得安排下最精干的兄弟护镖,大队长陪侯司令另路出发,龙府门前和你会合。”
“没问题!嘿!又是龙府又是县长,大官全来了。该着咱走财运!对了二哥,姚记田里新修了口井,前些日子就见有人拢了拢田,再没见什么人去了。”
缪世章刚要问,忽听外间老掌柜喊道:“世章。”两人走到外间,见老掌柜正在看一纸文书,“世章,五柳商会来了封函件,要通一条水渠方便镇民种田用,你看看这图纸,从附近几个镇下面穿过去,总闸就设在镇界姚记的田里。”
七虎接过来看:“哦,那井可能就是做闸用的。”
缪世章想了想:“老掌柜,这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刚送到。”
缪世章又问:“虎子,你巡查界边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吗?”
七虎想了想:“靠五柳那老是有敲敲打打的动静,我带人周围都查了,没看着什么啊?我也觉着怪呢。”
“多久了?”
“得有一个多月了”
缪世章一惊:“动工了这么久,今天才送函过来。肯定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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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世章不愧为一镇会长,刚见了函件便看出其中蹊跷,正如他所怀疑,福田升商行内也正在密议此事。只听账房报道:“这几天没见谭逸飞有什么动静,只是,姚记好象又烧起来了。”
“啪”柴日双放下酒杯:“怎么,姚老头竟敢违反商约?”
“有好一阵了,咱派去挖地道的伙计都说是影影绰绰的,开始我也没在意,这说的多了我就赶快来报您一声,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看。”
“嗯,也好。”柴日双眯着眼:“我倒要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动静来,正好看看咱那道渠,九仙商会收到批文了吗?”
账房忙道:“收到了收到了,邻近的几个镇我都派人送到了。老板,您这招可太高了!先斩后奏,如今咱又拿到了县上的批文,姓宋的想告都没处告去!”
柴日双得意地笑:“引水通渠乃是造福万民,县长只会嘉奖,谁还管我是明渠还是暗道。哼哼,现在我的通道已全线打通,姓宋的再也挡不住我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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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世章正自思索水渠之事,忽听窗外魏打更的大锣敲得震街响:“快去看呀,大、大队长亲自登台唱大戏呀,沈家班重新开锣啦,快去看啊看啊!”人们听了,纷纷往仙客来酒楼赶去。
“听说大队长被沈老板勾去魂了,硬是追了十里地把人家给追回来。”
“不会是要唱一出《楼台会》吧?嘿,听说了吗,沈老板特意给宋夫人也送了贴子去。”
“嘿,这下真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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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张精美的请柬拍在绣案上。
梁嘉琪气得咬牙:“唐明皇就是因为梅妃冷落了杨贵妃,哼,她姓名中有个梅字,这出《梅妃》就是演给我看的!”
孙妈慌慌地捡起来:“我这就拿去烧了,这小生子也没个眼力见,什么破东西都送进来。”说着便急着出门,差点与进门的缪世章撞上,不由道,“哟,舅老爷来啦,正好正好,可就指望您给夫人做主啦。”缪世章见此,怎忍表妹伤心,心中亦觉沈凤梅总是个祸水,便匆匆又赶去了酒楼,想劝劝宋宗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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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板胡声响彻,一阵阵叫好声传来,大厅热闹非凡,笑语芸芸,却上上下下不见宋宗祥身影。缪世章略想,推开二层宋宗祥专用的雅间,果见他正临窗自酌,桌上只有一盘花生,与门外的热闹对比鲜明。缪世章有些奇怪:“大队长,找了一圈,原来你在这啊,有件要事正要和你说呢。”
宋宗祥一摆手:“哎,什么要事,先放放!来世章,陪我先喝两杯。”
“大队长,你这是在喝闷酒啊。”缪世章担心道:“我刚从府上回来,沈老板特意差人给夫人送了帖子,表妹哭得很厉害,她刚生完三娣身子还虚弱得很,可禁不住这刺激啊。”
宋宗祥一怔:“凤梅这又何必?我说呢,戏唱也唱了怎么她还没个笑模样啊?原来还较着劲呢。”说到此不由一叹,“哎,宋某不过是想和平常人家一样,妻娴子孝,这竟也烦恼无数。来,喝!”
“大队长,表妹自小严循礼教,自入聘宋府,德容言工无一失当,这次实在是因为门户之见太深所至,偏激之举万望勿怪呀。”
“怪她?我怎么能怪她?在宋家大难的时候是她坚持没退亲,前段闹兵匪又是她出面稳定民心,这样的患难夫妻我又怎么能怪她?哎!只是她不明白,我有了凤梅绝不会冷落了她呀,我都疼啊——”
缪世章心中一动:“大队长真的对沈老板……”
宋宗祥点点头:“不瞒你说,打见凤梅第一面起,我就不知怎么了,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相处下来,更觉得她有一种,怎么说,很特别的的亲近,她身上有嘉琪一样的柔,又有宗英一样的烈,象条线似的牵着我。”
“大队长坦诚。”
“枪林弹雨我何曾皱过眉头,可这女人间的恩怨真是要了我半条命去!世章,你主意多,想个法替我劝劝她们。”宋宗祥话中尽显无奈。
缪世章为难:“大队长,世章孑然一身,这情之一字尚参悟不透啊,恐辱此命。”两人苦笑着干了一杯。缪世章忽然想起,“哦对了,世章本来是要和您说件大事的……”
宋宗祥无意中往窗外一看,不由露出惊奇之色,未听下文便匆匆出门,大步进了后院,却感到人人似都在侧眼看他,不觉有些不自在。远远地看到谭逸飞和沈凤梅在后院石桌谈着什么,沈凤梅满面笑容。
谭逸飞揖谢道:“沈老板,宴请县长是为谭某酒坊助兴,谢沈老板玉成。”
沈凤梅笑着福礼:“谭先生快别这么说,如今凤梅身缠是非,先生不理非议邀沈家班荣登大雅,该凤梅重谢先生才对啊。”
宋宗祥走近:“谭先生!”沈凤梅一见宋宗祥,立刻起身,刚想说什么,又见远远的围着不少闲人向这边看,于是只是瞥了他一眼,转身出了院,宋宗祥想叫又没好出口。
谭逸飞一揖:“大队长。”
“你是怎么让她笑的?”宋宗祥只顾看着沈凤梅的背影。
“啊?”谭逸飞不解。
宋宗祥道:“自打她回来就一直沉着心,和你说了几句话竟然笑了,怎么回事?”
“哦,逸飞是和沈老板谈戏,沈老板谈及本行自然会高兴,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谭逸飞解释道。
宋宗祥大睁虎目:“哦?那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夫人也转怒为喜呢?”
谭逸飞讶然:“夫人?逸飞怎敢造次?”
宋宗祥直言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她俩较这股劲全是因为我,再加上宗英的事添乱,哎呀,我头大得不行,女人家这曲里拐弯的心思我是半点不通啊。谭先生心思活络,快帮我想个主意,快快!”
“哦,这个……”谭逸飞想了想:“有了!沈老板得意的是戏里乾坤,尊夫人得意的是绣冠四方,要想夫人高兴嘛,大队长,逸飞想向夫人讨一幅绣品……”说到此,他试探性的问道,“绣的却是大队长您的墨宝,以示绝配。”
“好好好!”宋宗祥大喜:“我就知道这事只有你能办,你快去找她要,只要嘉琪高兴,我的字卷你们随便翻随便看。”
谭逸飞目光一闪:“好,逸飞少时就过府一试。”
缪世章跑来:“大队长,世章有大事要说,还请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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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商会,七虎将一张全县地图铺在桌上,九仙镇和五柳镇交界处画着墨圈,一旁是五柳商函。宋宗祥看后一拍桌子:“这哪是水渠啊,就是打着引渠的幌子要修出条暗道来啊!”
缪世章点头:“而且据报,地道已经全线通了。”
“是!”七虎叫道:“刚才让熊二熊三儿去看了,好嘛,出口在永福镇的十里河呢!路是不太长,可跨了四个镇,穿咱九仙这块最多。”
“跨的镇越多,他越能说成是受益的人越多,这才得了县上的批文,引水通渠成了合理合法。”缪世章分析着。
宋宗祥点头:“最可恨是专趁咱们去候府这段,哎!虎子对地下的防御不太在行,这才让这厮有机可趁。”
七虎这才有点明白:“哦!你们是说姓柴的假装修条渠,其实是想运他那毒物!这条蛇!大哥二哥,我这就给他炸了,把他炸在地里才好呢,省得埋了!”
“不成。这厮滑就滑在有了这纸批文,扯来县上撑腰,要不也不敢明目张胆送函来挑衅。”宋宗祥沉了一下又道:“不管九仙界里界外,现在去炸咱都不占理,世章,你怎么看?”
缪世章度了几步,沉思道:“如果咱们是防训的时候失手炸偏了呢?”
七虎眼睛一亮:“哎,怎么炸偏?二哥快说快说。”
“来看。”缪世章指着地图:“这条暗道所在之地土质十分松软,禁得住柴日双挖一次可禁不住二回,咱们一旦炸塌了它再修起来就再无可能,事故一出,县上也不会冒这个险再批准重修,而且除这条路线之外,再没有穿咱九仙的捷径了。”
宋宗祥同意:“好,虎子明天就带兵在镇子周边特训,四个门都扔几雷造造势,也好让县上相信咱是误炸,顺便严密监视进入暗道的货车,一旦见着毒物,咱立马给他来个火烧连营!”
“好,好啊!我这就回山防,哎呀!等不及了我都!”
宋宗祥和缪世章看着跃跃欲试的七虎,不由对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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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商妥了水渠之事,宋宗祥回到府中,不禁又锁起眉头,果真一进后院,便听到卧房传来孙妈的惊叫声:“别剪啊夫人,老爷这戏装不还是夫人亲手绣的吗?”话音未落,卧室门忽地被拉开,一件件剪烂的戏服被扔出来,“砰”一把剪刀扔在了宋宗祥脚下,宋宗祥俯身拾起急欲进房,就见孙妈被推出来,随后卧房门“砰”地关上。
宋宗祥叫道:“嘉琪!你这是……”
“这还用说吗老爷,夫人说今日身子不舒坦,请老爷别处消遣吧。”孙妈没好气地捡起地上破碎的戏服,头也不回地走到前院去了。蓦的,卧房中传来梁嘉琪的大哭声。
“咣啷咣啷”宋宗英的房里也传出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小生子拿着一托盘碎碟碎碗逃也似地出来,喊了声“老爷”便匆匆跑了。宋宗祥只觉头嗡地变大:“这个谭逸飞,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还不来?”
折扇上一片银杏飘黄,谭逸飞缓步进来,他无论遇到何事仿佛都是这般步履翩翩,正要笑着见礼:“大队长……”宋宗祥如同见了救星,一把将他推到宋宗英房外,拍了两下门:“宗英,快开门,谭先生来看你了。你不想吃饭,哥给你端菊花酥去。”说着他将谭逸飞向门前一推,便快步向前院溜去,少时宋宗英冷冷开门。
谭逸飞拿出一盒名贵绸绢:“大小姐好,谭某前些日子出镇一趟,给夫人和小姐带了些丝绸回来。”
宋宗英随手接过,脸色稍和“嗯”了一声,淡淡道:“谢谢。”
谭逸飞展开最上面的一条手帕:“大小姐请看,这帕子的质地可是很有些特别哦。”低声道,“是稚谦兄特意托我带来的。”
帕子上出现了谭稚谦的毛笔字迹,宋宗英睁大了眼睛,一把抓过,越看越露惊喜之色。只见帕上工整隶书“天幸芳心眷顾,奈何门第悬殊,也曾犹疑,也遭警喝,细思量,真情何错?无金玉以证山盟,唯真心可鉴日月!”宗英喜极,将帕子紧贴前胸,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大小姐,特别之物还需细细品味啊。”谭逸飞话含深意。
宋宗英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知道了,谢谢。”
宋宗祥端着菊花酥和小生子走来,两人全惊呆了,只见宋宗英笑逐颜开的和谭逸飞有说有笑。小生子看傻了:“呀,谭先生好大的本事,大小姐砸了多少东西呀,他只消几句话就好了。”
宋宗祥不得不佩服:“小生子,把书房打扫干净了,谭先生要看什么只管看。”
“是,老爷。”
谭逸飞听到声音向这边看过来,宋宗祥指了指梁嘉琪的房间,谭逸飞一揖会心一笑。
宋府上下哪里知道,谭逸飞正要借此机会实施他六合阵中的“地阵”。穆教官便总夸他,百十个学生只有逸飞最为青出于蓝,最聪明之处是他排兵布阵总能一手两牍,成全别人的同时,亦成全了自己。世人只知凡事必争个输赢,又有几人能做到他这般达人达己的呢?他受了宋宗祥所托,心中立时转了百转,先到谭稚谦处劝来这方绢帕,只因他所学所知,一向倡导恋爱自由,又非常看好稚谦和宗英,自然鼓励成全。稚谦听了同宗所劝,非常惭愧这些日子的软弱隐忍,自己明明喜欢宗英,为何不敢大方表白,宋府几句威胁便先怯了,这算什么男子汉,别说沙场报国,就是保护宗英都不能够,一经醒悟,胆子一下大了许多,认真写好心迹便托逸飞传书。
宋宗英的焦虑心火已全然消散,此刻只觉今日天怎么这么晴,风怎么这么柔,真是处处都好。她收拾一番,立时恢复到平日的娇俏活泼,笑着引谭逸飞来劝梁嘉琪,一进门,嘉琪正边拭泪边给大娣二娣穿衣服。宋宗英叫道:“嫂子!谭先生来看你了。”
谭逸飞一揖:“给夫人请安,逸飞冒昧,今日登门特向夫人请教一桩刺绣的事。”
梁嘉琪泪痕未干,甚觉尴尬,手忙脚乱道:“哦,先生请坐。”
若没有宗英引路,谭逸飞怎敢踏入家眷内室,如今人已带到,宗英早迫不及待出门去找稚谦:“那你们谈,我出去了。”
“哎,宗英……”梁嘉琪拦她不住,回身之间,见谭逸飞已将几匹金贵锦锻放在桌上,又打开一个漂亮的盒子,里面是两个洋娃娃。“哇!”大娣二娣惊奇地扑上前,爱不释手地抱在怀中,梁嘉琪不由轻斥:“大娣二娣,没规矩。”
谭逸飞笑道:“没事没事,本就是给小姐们的。夫人系出名门,什么时新的玩意没见过,就不知谭某眼拙,胡乱挑的东西小姐们喜不喜欢?”
梁嘉琪终于有了笑容:“先生太客气了,我替孩子们谢谢先生。先生想问的是……”
“哦,谭某酒坊开张,大队长允了逸飞一幅墨宝,逸飞斗胆,想求夫人一展神针将这幅墨宝绣成锦幅赐给在下,敢问可否?”
梁嘉琪心头一喜:“他这么说的?”
“当然!”谭逸飞讲得越发肯定:“大队长说了,要不是夫人亲自绣,这字还不给逸飞了呢。”
嘉琪不由柔柔笑了,低头不语,她当然知道宗祥是借此事找个台阶,正如孙妈所言,男人是要面子的,何况十年夫妻情深义重,还真要一直恼下去不成,思索片刻,心头敞亮开来,起身道:“我去准备几种锻子给先生挑选,这字嘛,书房就在对面,就劳先生自便了。”
谭逸飞惊喜一揖:“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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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宋宗英快马来到九仙镇小学堂,一路心情放飞,进得院中,透过红漆窗棱,谭稚谦正在给学生上课:“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来,大家一起念。”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念到此,谭稚谦不由低头沉思:“牛女二星河左右……”
“有本事就变个石头人,还想着牛女二星干什么?”窗外一声熟悉娇斥,谭稚谦惊喜抬头,只听一声轻笑,宋宗英笑盈盈地站在窗外,手中拿着那块帕子。两人对望着,都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是甜蜜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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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祥一个下午坐卧不安,不知谭逸飞劝得怎么样了,干脆前去跑马,到得天黑才回府,小生子刚要叫,宋宗祥一挥手令他下去,自己轻轻走到房门外,就见孙妈已哄三娣睡着了,梁嘉琪在绣案上凝神绣着。只听孙妈喜道:“谭先生也真神了,只来坐了那么一会儿,夫人和小姐就象换了个人似的,把前几天那阴涩晦气都扫光了。”梁嘉琪不语,继续绣着。孙妈又道,“其实哪儿还用得着比照,老爷的字个个都刻在夫人心里了,就是闭着眼也能绣出一个模子来。”
“孙妈……”梁嘉琪不由有些羞。
“说的好,说的好。”宋宗祥大笑走进:“我来看看,谭先生挑了哪几个字?”说着他亲热地往绣案旁一坐,梁嘉琪往旁一挪,任宋宗祥搂住,孙妈见怪不怪地笑着将门关上退出。
只见绣案上一幅太白醉酒的底图,旁边大大的“酒仙”二字。宋宗祥不由惊讶:“这两个字?”
“有何不妥?”梁嘉琪沉声道:“谭先生的酒本名酒仙,是挑尽了你的字画才找出这两个最相合的,费了人家多少功夫。”
宋宗祥见梁嘉琪不悦,赶快陪笑:“只要夫人乐意宋某怎敢说个不字,只是不许夫人太劳累了啊?”梁嘉琪终于笑了,宋宗祥如释重负,多日阴云一扫而空,轻拉起嘉琪,“来,嘉琪,咱们共饮一杯如何。小生子,摆席!”
其实恩爱夫妻哪来的隔夜仇?但宗祥对女人的怨气可是领教了,只觉家和即安,加上眼下忙于炸毁柴日双的毒渠,家事也就无暇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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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蒙蒙亮,七虎已带着一队兵丁在官道跑步操练,整齐的口号声响彻道旁,七虎手一摆,队伍停下。七虎下令:防爆训练!
“是!”几个兵丁跑到路边空地将贴了靶心的竹杆分散地插进地里,归队,兵丁们陆续掏出手雷朝着靶心掷去,瞬间官道上一阵“轰”声。
这样日日如此,福田升商行怎会没有动静。账房已在向柴日双汇报:“老板,这阵子九仙山防一直在他们镇四周围操练呢,弄得见天介炸响,轰轰的,带队的就是那个七虎!咱的地道好不容易修通了,别把咱炸了吧?”
柴日双放下报:“放心,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还没看到想看的东西。”
账房忧心道:“咱的货这两天可就就到,要是通道不能使,咱还得绕九仙镇。”
“货到了就只管运进来,我已做好了两手准备,炸与不炸他宋宗祥都得给我低头。还有,我订的粮种怎么样了。”
“在大丰货栈,咱们随时可以去提。”
柴日双狡猾地笑了:“好,叫伙计夜里去拉回来,试试咱这条道好不好走,嘿嘿。”原来柴日狡诈无比,这条渠便是他踏入九仙镇的通途,见鱼已上勾,忙布网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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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中的杂草轻轻摇摆,姚记烧坊冒出了青烟。即将出酒,谭逸飞几日来一直在姚记守候,每日晨起便去窖边一边看着温度表,一边仔细记着笔记。姚大叔心疼道:“逸飞,快歇歇吧,看你这几日都没怎么歇着,馍也没吃两口。”
谭逸飞一笑:“没事姚叔,我不累,多亏了您,咱才能这么快出酒。”
姚大叔摇头:“谢啥?逸飞,这女人的酒大叔从没酿过,我做了三个方子,你看看。”谭逸飞接过仔细地看,二人议论着。不一时怀表的指针指到了8时。姚大叔起身宣布,“出酒!”
“好嘞!”谭逸飞兴奋地起身冲向窖门,下到窖中有些心跳地打开一坛酒倒出,尝了尝,小小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终于,他满意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抱住酒坛仰天闭目,他笑着,泪水却不禁流出,这酒是他复兴大业的开局之作,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等来美酒酿出,此刻怎能不激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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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篷车停在官道旁。柴日双掀帘看去,姚记烧坊正冒着烟。柴日双见此,吩咐道:“我去震震姚老头,你盯着点那井,我估摸着该到了。”又对随行的熊四道,“阿四啊,头一次带你出来办事,多学着点,和账房去那边吧。”熊四恭敬地点头,只道这是老板准备重用自己,心下高兴,跟账房向田中走去。
柴日双手一挥,一行人转道田间小路,向姚记疾行,及到门前,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在小锅旁煎药的姚婶惊恐得不敢动。只听院外响起柴日双的声音:“请问姚老板在吗?”姚大叔一惊,下意识地把窑里灯拉灭,关上了窖门。谭逸飞本来正在窖中角落搬三个青花酒坛,只觉光线突然一暗,窖中已是一片昏黑。
“咣”院门被撞开,伙计们恶狠狠冲进来,还有的翻墙而上。姚大叔从惊慌中回过神,拦住众人:“柴日双,你想干什么?”
柴日双眯着眼睛:“姚老板,听说你的窑又烧起来了,是吗?”他步步逼前,姚大叔不知所措地退着,柴日双语气加重,“你该不是老糊涂到几年前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吧!”
“我怎么会忘?”姚大叔气往上涌,冲出院指着大匾上的砸痕:“我这百年老匾是怎么毁的我就是死了都忘不了!”
柴日双嘿嘿冷笑:“你记得就好!当初你连窑带田本都应归我福田升所有,是县商会调停,才保下你的祖窑,是不是这样?”
“不错!要不是县商会,我这祖窑就全都被你这黑手毁了!”
“哼!那你必然记得,留下你这废窑条件是什么?”一句话将姚大叔问得愣住,柴日双接道:“那就是你这祖传老窑不得重烧,你可还记得吗?!”他这厉声一问将姚大叔震住,窖中的谭逸飞也是一震,感动立时涌上心头,原来姚大叔竟为我冒了如此大风险!
见姚大叔惊住,柴日双突然上前推开窑门,只听“咣啷”一声,一个瓦盆摔在地上,一地的草药,姚婶吓得差点跌倒在炉旁,姚大叔赶快上前搀住她。柴日双仔细地看着两口小烧锅,干干净净却无酒槽的痕迹。姚大叔气道:“我老伴给我熬肺气的药,咳咳……这也碍你柴日双什么事了吗?”
“你既未烧窑,这锅为何如此干净?”柴日双仍有疑心。
姚大叔哼了一声:“不做酒的哪知道烧坊的辛苦,日日清锅,是我老头子几十年的做派了,到死都改不了啦!”
“既然煎药,为什么不开灯啊?”柴日双说着,突然“啪”地拉亮了灯绳。姚大叔和姚婶一惊。只见柴日双眯着眼,只见窑中简陋空寂,大铜锅的破洞依然是当年被砸的模样。窑的里侧便是酒窖,谭逸飞紧贴窖壁躲在门后,脚下是三只青花酒坛,他已清楚地看到柴日双的影子,正度步想进入窖中。“嗵、嗵、嗵”姚大叔和和姚婶不禁心跳的厉害。
突然远处隐约传来“呯”的枪响,接着“轰隆隆”巨响响起。一个在墙上的伙计望着远方突然大叫:“柴老板,炸啦,界边炸雷啦。”柴日双心念一转,回身看远处已是浓烟滚滚,他立即带着人冲出院外,目中不是突遇爆炸的惊恐,反而是一脸守株待兔的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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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今日清晨,七虎便兴冲冲奔进山防,把一纸包东西扔在桌上:“货到了!货到了大哥!看!”缪世章捻了一指,冲宋宗祥点点头。
宋宗祥问道:“炸点布置得怎么样了?”
七虎拍着胸:“嘿,按大哥的地图全埋好了,药量也都按你的方子,咱打着操练的幌子,没人注意。对了大哥,这地下的门道你怎么这么门清儿?”
缪世章笑了:“咱老爷当年在新军就精通地下攻防,大队长这是家传。”
七虎赞道:“哦,怪不得,柴日双一连运了好几天,都是大半夜,一车车的运啊,那得多少呀!真害死个人!昨晚上一车破了个包,终于让我给弄了来。”
宋宗祥噌地起身:“夜长梦多,这就出发!”
不一时三人便来到官道,兵丁早已训练多日,隔不远站着一人,手中执个小旗,旁边田中还隐着一个兵丁,手执火石对着一个炸点。这便是宋宗祥所布一字长蛇阵,这渠便是一条毒蛇,宋宗祥命七虎从九仙东门官道一直到姚记田边,炸点点点连琐,并按揪其首,夹其尾,斩其腰而重点密布,蛇头就是姚记田中那口井,蛇尾便是宋家三兄弟此刻所在官道边,只需宋宗祥一声枪响,长蛇阵便全线开炸!
“大队长,七哥,都准备好了,枪一响全炸!”熊二从两侧官道奔下来。
“好!”宋宗祥点头。
七虎问了句:“熊三儿呢?”
“在姚记田里猫着呢,只等大队长枪一响,他立马扔手雷进去,把那闸炸他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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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阵最重要的毒源分派熊三儿去炸,他只觉重任在肩,心头越发兴奋,穿着草衣隐在姚记田中死死盯着那口井,只听远远“呯”一声枪响,心知宋宗祥已展开行动,忙摸出手雷,刚要拉环,突然大惊。只见福田升的账房走近那口井,而账房身后跟着的,正是他老实巴交的弟弟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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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祥三兄弟正痛快地看着滚滚黑烟,忽见熊三飞跑过来:“报——大队长,七哥,井那块没法炸呀。”
七虎瞪大眼:“你说什么!”
“我刚要炸,我家老四不知怎么就站在井边呢。”
七虎急了:“他站那干嘛,火药呢。”
“火药早就埋好了,就是没法扔啊!”熊三也急得要命。
“哎呀坏事啦你个熊包!我去!”七虎扬蹄向官道奔去,要知道那井是万恶毒源,柴日双整整拉了一夜的大烟全藏在那口井中,此井不炸,全阵即溃!
“虎子!”宋宗祥叫他不住:
“大队长,事情不对!大队长!”缪世章还在沉思,就见宋宗祥已追七虎而去,缪世章赶快跟在后面。
七虎奔马来到姚记田边,想都不想就冲进田里,井边无人,哪来的什么熊四,心中埋怨熊三眼花误事,掏出手雷刚要拉环。蓦然一阵奸笑声,柴日双和伙计从一堆荒草垛后走出,熊四也在伙计中,见到七虎十分惊讶,呆呆道:“七哥?”七虎也不禁呆住,手僵在那不知所措。
柴日双阴测测道:“七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第十一章结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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