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荷香

我从未感觉到，三天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和煎熬…
    在迷茫和纠结中度过了第一个艰难的上午，中午寝室里，大家都在安静地午睡，我的电话振动了，看了一眼显示，竟是羽哥的电话，因为怕影响到其她人休息，我赶紧跳下床，穿上拖鞋跑到走廊里去听电话。
    “喂，哥哥！”
    “嗯，朵朵，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这会儿正午休呢，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下午？下午有一节课，大约三点半钟结束，之后的安排还没想好呢，怎么了？”
    “那正好，我大约三点多就能到，到时咱们校门口见！”
    “啊？！你来这了？真的假的？！你怎么来我学校了？！”我虽然在质疑，但语气却一阵惊喜。
    羽哥轻声笑了，“这事还能骗你吗，我跟导师来这谈个项目，今天下午正好有空顺道看看你！”
    “太好了，那我下完课就去校门口等你！”
    “好的，你给唐天宇打个电话吧，咱们仨个一起吃个晚饭！”
    “呃…不要！”
    “怎么了？”
    “没怎么。”
    “那见面再说。”
    下课我就飞奔到校门口，看见羽哥已经早就在等了。我顺着小路悄悄溜过去，想吓他一跳。于是我悄然走近他背后时，猛地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哈哈大笑。
    “都多大了，还这么没正形！”哥哥转过身来，笑着嗔道。
    “哈哈，多大也是你妹妹！”我歪着头，挽住他的胳膊说。
    “这是两只北京烤鸭，给你和唐天宇寝室里的小伙伴带的，出来时候太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哥哥把两只精美真空包装的烤鸭递给我。
    “好的，谢谢！”我高兴地接过来，然后拉着哥哥在校园里聊天散步。
    “你和唐天宇怎么了？闹别扭了？”哥哥探究地问。
    “没有…也没怎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哥哥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哥哥说，最重要的是对于唐天宇的问题我自己还没考虑清楚。
    “他跟你表白了？”哥哥突然问。
    我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哥哥，“额的神啊，你怎么知道？！”
    哥哥低头笑了，“不仅我知道，咱们身边的人几乎人人都知道他喜欢你。从小到大，从他平日里对你的点点滴滴，这些都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清白的事，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人，七窍玲珑的心，怎么能一点都体会不到呢？”
    我一时怔在那里，“我…没想过…再说，他整天与我斗嘴吵架，气都气不过来，谁能往喜欢上联想。”
    “唉，说实话，我有点同情小唐同学，我妹妹…在感情方面的确有点迟钝…”
    “……”我斜着眼睛看他。
    “好了，好了，跟你讲个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
    “还记得年三十晚上咱们仨个一起出来放鞭炮吗？”哥哥忽然很认真地问。
    “记得，你后来去接电话就没再回来。”
    “其实，那天晚上我接完电话又返回去找你们了，我在离你们十来米远的地方听见唐天宇对你说：准备跨年了，你说好，倒计时喊完，他趁着绽放的烟花对你说：朵朵我爱你，声音不大也不小，我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都听见了，你与他近在咫尺却没听见，你当时还问他说什么，他只是对你笑着摇摇头，然后我就回屋了，心想我这个妹妹真傻！”哥哥笑着讲着，像在讲一个笑话。
    我惊讶地看着他，“我当时真没听到，可能是因为我离烟花太近了吧，那你后来怎么没告诉我？！”
    “这种事，还是由当事人说清楚比较好吧，但那时我就想到了，唐天宇这小子向我妹妹正式告白的日子不会超过下次放烟花的时节。”
    “…这样看来，我好像真的是傻子…”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现在仍然是个傻子。”
    “…朵朵，你只要顺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觉就好，不必太多地被已经发生的过去牵绊，不必太多地为还不确定会发生的未来顾虑，只要顺从你自己的真心就好。”
    晚上寝室熄灯后，我收到唐天宇的信息，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明天篮球总决赛，体育馆，五点，来否？
    我也简短地回复了他：嗯，下课就去。
    第二天，下了最后一节课，我和叶繁华赶到体育馆时，决赛已经开始了，我看了一眼计分板，两个队分数咬得很紧，好像是唐天宇的球队暂时领先几分而已。我对篮球规则不太明白，对这个体育项目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因为这场比赛有唐天宇，我单纯来看看他、给他鼓鼓劲而已。
    与平时嘻嘻哈哈、看似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状态不同，赛场上的唐天宇表情专注认真，身手矫健敏捷，不时打出手势与队友进行节奏配合，他很擅长根据场上的形势变化及时带领大家做出战略调整。我也是头一次才看明白，打篮球不仅需要好的体力和技术，更加需要敏捷的思维和头脑。
    下半场最后几分钟，对方球队连进两个球，改变了场上的形势，唐天宇所属的球队由一路领先一下变为以2分之差落后于对方球队。我看出唐天宇队的队员都很急躁，我也看出唐天宇的脸上流露出难得的严峻表情。比赛时间还剩最后几秒钟，唐天宇在三分线外一个投篮，篮球出手，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篮球随着哨声的结束落入筐中，成功！得3分！唐天宇在最后一秒扭转了战局，场内顿时沸腾了，观众席里很多人都激动得站了起来，呐喊声、欢呼声、尖叫声、鼓掌声响成一片海洋…
    唐天宇笑着与队友们击掌庆祝，这时，观众席中不约而同有节奏地喊起了“绝杀！绝杀！绝杀…”唐天宇向观众席中望过来，得意之余还带着几分焦急寻找的神情。我和叶繁华在喧闹的人群中向他摆摆手，他与我的目光猛然相遇，脸上顿时绽放出阳光般灿烂笑容，我的心也不禁怦然跳动加快，然后我看他面带释然得意的神情也向我们的方向招手，结果这一招手不要紧，我身边有几个小姑娘尖叫声更响了，更有一个激动的女生站起来大喊：“唐天宇，我爱你！”我和叶繁华被吓一跳，然后不约而同地捂嘴笑出声来…
    在观众和队员还在场内忘情地庆祝时，我拉着叶繁华从体育馆场匆匆逃离出来，三天的期限还没到，我想我还是先回避着他为好，因为我还没想好他想要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约定期限的第三天是个周六，寝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出去了，有的去逛街、有的去自习、有的去约会，只有我和叶繁华留在寝室里。我手握着一本书，但思绪完全没在上面，脑海里似乎天马行空飞转着又似乎空空荡荡…叶繁华倒是一直都在悠闲地戴着耳机听音乐，看着杂志。
    就这样懒懒散散地一呆就是一大天，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到了下午就已感觉浑身疲惫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竟有些模糊不清了…
    不知怎么的，我似乎置身于一片茂密的森林里，四周黑暗湿冷，我似乎看到不远处有隐约温暖的火光，又似乎听到不远处有孩子的欢笑声，还有妈妈细柔的说话声，那个地方似乎只离我咫尺，但又似乎远在天涯，因为无论我自己怎么努力奔跑，都始终无法到达…这时，我的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虽然他的容貌模糊不清，但握紧我的手却温暖有力，他拉着我向那片光亮的地方跑去，他让我感觉不再孤单恐惧，心里踏实、步伐坚定…跑着跑着，前面的身影忽然不见了，我再次无助地陷入恐怖的黑暗里，我焦急寻找着，不停呼喊着刚才带我奔跑的那个身影，甚至忘记了之前要奔走的目标…
    我猛然惊醒，才发现原来刚才的恐惧和无助幸好只是梦一场。看向窗外，世界已经完全沉浸在夜幕里了…
    “几点了？”我问叶繁华。
    “晚上七点半了！”
    我一下坐起，想着刚才梦里的黑暗和恐惧还心有余悸，我拿起电话，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我拨打了唐天宇的电话号码，接通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喂？！”我听到电话那边很紧绷的声音。
    “喂，是我…唐天宇，关于你的问题，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个答案。”
    “你先等会儿，让我点根烟，我得稳定一下紧张的情绪！”
    “…什么？！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我顿时火冒三丈。
    “嗯？！噢…我不经常抽，就是偶尔紧张焦虑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他着急解释。
    “那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我之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呢，你什么时候添了这个毛病！你妈知道吗，我要告诉你妈！”我紧追不舍。
    “这关我妈什么事，我都跟你说了，我也不经常抽，你怎么那么莫名其妙啊！”他突然急起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这人真不值得人关心，算了，不跟你说了，挂了吧！”在愤怒中我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几秒钟以后，我忽然清醒过来，哎？我刚才给他打电话好像不是为了抽烟的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呢，今天明明是我答应要给唐天宇答复的日子，怎么一张嘴就又打起来了呢，唉，我发现跟他这个人办事真的很容易让人神志混乱，那么…我现在要不要重新打过去呢…
    我正拿着电话踌躇，唐天宇的电话突然打进来了，我被吓了一跳，犹豫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但我并没有马上开口。
    “喂，朵朵…”电话那边语气缓和平静很多。
    “嗯？”我没流露出任何态度。
    “刚才…我记得刚才你是不是说有事情要谈？”他带着讨好又紧张的假意笑声。
    “是吗？我可不记得了！”
    “哎，别啊…我们朵朵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哎呀，错了，没有最后一句，重新来啊，聪明伶俐、人见人爱…”
    我在电话这边捂着嘴使劲地憋住笑，调整了一下语气，拿出十分严肃的姿态，“好了，你别说了，我想起来了，但那是我刚才的想法，现在我又不想说了…”
    “哎呦…好朵朵，是我错了，我不该抽烟、不该拒绝你关心我的好意，不该冲你发火，我是因为太着急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我任你罚任你打，任你告我妈，我保证以后也任你欺负任你摆布，对你惟命是从，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对我严格管教一辈子…”他一开始是在开玩笑，认错讨好，但说着说着语气却越来越认真坚定。
    我本来还笑着，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心里不禁一振，笑容也收拢起来，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唐天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说实话，我已习惯了生活中各个角落都有你的陪伴…你曾经做过很多事让我感动，我之前不知道这种感动是一种什么感情，但有人告诉我说，女孩子的感动就是心动，我不知道这句话说得对不对，所以…我愿意以后与你牵手一起试着走下去…”
    “……”
    电话另一边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喂？唐天宇，你有在听吗？！”
    “有…”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激动中，请勿打扰…”
    我偷笑了一下，然后轻咳一声，“…那好吧，不打扰了…”
    “哎，别，你推开窗，我在你楼下！”
    我心跳猛然加速，站起来走到窗前，看见唐天宇就站在窗外的正下方，他正手拿着电话向我招手。我笑了，转身向外走去。
    “小荷…”一直在沉默中陪伴我一天的叶繁华忽然叫住我，一脸喜悦，“恭喜你，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祝贺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过来与我拥抱在一起。
    “谢谢！”我对她灿然地笑了，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此时，宿舍楼下都是一对一对或忘情拥吻，或细声低语的情侣，这早已成为女生宿舍楼下一道风景线，已经让人见怪不怪了，只是我之前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唐天宇微笑将我望着，眼睛里全是满满的暖意。我慢慢向他走过去，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本来能坦然面对、本就十分熟悉的人，今天却对他心生一丝陌生的紧张和害羞。
    他一把把我拉近，我随着一股巨大急迫的力道跌撞到他的胸前，任他把我紧紧收入怀里。他轻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早晚都是我的！”
    我笑了，好吧，就让他好好地得意一回吧，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自己心中也装满了美美的甜蜜。我把头稍微动一下，让自己的脸更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里，胳膊虽然犹豫一下，但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他的腰间和背上。
    我能感到他的身体一僵，然后起来扳起我的肩膀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深情和探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不敢直接迎上他炽热的眼睛，但感觉到自己的脸烧得滚烫，胸中像闯进来一个小鹿，在我的胸口不停地砰砰乱撞。
    他倏地俯下来准备吻我，被我一个闪身躲开了。
    “你要干什么？！”我捂着嘴唇，红着脸问他。
    他笑了，调皮地反问我：“你猜？！”
    “不行！”我虽然害羞但意识清醒，果断地拒绝。
    他委屈地大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还没准备好。”
    “什么…这还需要准备吗？”
    “需要！当然需要！但我还没做好心里准备！”之前不知道答应与人交往还要与人探讨这个问题，我感觉自己的脸发热发烫，简直都可以煎荷包蛋了，心里祈祷着这个话题快点结束，结果自己冷不丁地被唐天宇拽住手腕就走，“哎！干吗去？你要带我去哪？”我着急地问。
    他拉着我走到一对情侣的身边停下。这对情侣正在忘情地拥吻，可能是因为太投入，他们似乎已进入无人之境，并没有意识到我们站在他们身边。
    我惊讶地看了一眼神情泰然自若的唐天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可不想陪他一起疯，只好使劲挣脱，奈何根本逃脱不了。只见唐天宇拍拍那个男生的后背，那个男生停下来，回头惊讶地看着唐天宇。我的眼睛瞪得像两个鸡蛋那么大，感觉都快掉出来了，无辜地望着唐天宇，砰砰乱跳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嗨，哥们，打扰了，我就想跟你咨询一下，你和你女朋友认识多久了？”
    那个男生一头雾水地回答：“两个月，怎么了？”这时，他的女朋友也从身后探出头来一脸疑惑地望着我们。
    “噢，没什么，我和我女朋友认识二十年了，可她还不让我吻她，说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想跟你们讨教一下，这项工作需要做哪些准备…”
    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一下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巴，一脸抱歉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啊，他本来就是个神精病患者，医院没看住才跑出来的，打扰了…”我一边抱歉一边捂着他的嘴带他离开。
    到了没人的地方我才把手松开，对他大喊：“你神精病吧！”他却拉着我的手笑个不停，我嘟着嘴在一边看着他。
    他笑够了，一把把我揽入怀里，轻叹一口气，话语间还带着笑意，“好吧，我不会强迫你，我会等你，等你做好充分的心里准备，只要…只要不要让我再等二十年就好！”
    我笑了，伸手也将他抱紧。以前不知道，原来他的怀抱让人感觉这么温暖踏实。
    抬头仰望夜空，天空晴朗，满天的繁星闪烁，似乎都带着甜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