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可餐

21 Chapter 21.红烧肉


小饭馆新招了一个帮工,叫李姐。李姐是四川人,十年前和丈夫一起到九市打工,做过菜贩,开过面馆,后来在一家建筑公司做工人,去年建筑公司经营不善,一大批工人没了工作,李姐的丈夫因为手艺好,人又老实肯干被留了下来,但李姐却没了工作,丈夫让她在家休息,可忙惯了的李姐哪儿能安得下心来休息,一想到在外念大学的女儿,她更加坐不住了,正巧看见李玥的饭馆在招工,便上门应聘。
    李玥和李妈妈得知李姐姓李,先生出三分好感来,李姐又是一脸老实样,说话行为麻利,一点也不拖沓,又加了五分,李玥再把店里的工作要求和报酬讲给她,李姐一口应承,连讨价还价的架势都没有,谈笑间带着四川女人的爽辣,李玥当场就拍了板儿,于是店里多了一个李姐。
    有了李姐,李玥不用再前后兼顾忙得脚不离地,总算把她的老腰保住了。
    俗话说,没有一顿红烧肉不能解决的麻烦,如果有,那就两顿。
    在李玥小时候,红烧肉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好东西,不比现在,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所以尽管物质生活质量极速提高,李玥对于那一碗红烧肉的热爱却从未消减过。
    “红烧肉……”马珂屈起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你以前吃的红烧肉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啊……”李玥仔细回想了一下妈妈以前做的红烧肉的味道,“没有松州那边的红烧肉那么甜,我妈会加辣椒和花椒一起炒。”
    马珂点点头又问:“有没有加过酒?”
    “酒?”李玥想了一下,“没有。”
    马珂笑说:“那好,今天的红烧肉我做你仔细看。”
    随后,马珂拿出一块五花肉切成麻将块大小,一一摆放好,李玥觉得马珂可能有强迫症,根据她的观察无论是她还是马珂自己切的菜他都一定要整齐地摆放好,有时候切的大葱段,白的和绿的都要各摆各的。
    肉切好后,先下锅爆油,炒至肉皮略带焦色,再加入生抽、老抽和冰糖进行翻炒。
    “你闻一下这是什么?”马珂拿出一个白色的长瓶,李玥接过在瓶口嗅了嗅,“黄酒?要先加黄酒再加水吗?增香?”
    马珂点点头,他没看错李玥,她有做菜的天赋。
    他倒入半瓶的事先温好的黄酒,再加入一些水,扔进去八角和肉豆蔻,盖上盖子熬煮,马珂告诉李玥在炖肉的过程中不能把盖子掀开,不然瘦肉会变得非常柴,非常难吃。
    李玥问:“为什么要加温热的酒,就这样不行吗?”
    马珂说:“如果酒是凉的,再加水的时候,酒就会挥发掉。”
    李玥说:“不加酒不可以吗?”
    马珂笑了笑:“你看过《随园食单》吗?”
    李玥点点头。
    “《随园食单》里有的记载说的是一斤肉、三钱盐,纯酒煨之。酒可以进一步激发肉的香气而且还能缓解肉的肥腻,等会儿烧好了你看看,是不是琥珀色的。”
    琥珀色的红烧肉,她好像吃过一次……
    好期待啊!
    李玥在店外的小黑板上写上“今日做了红烧肉,如果有想要加入鸡蛋的,请提早告知”,滋味厚重的红烧肉里加入一枚白馥馥的鸡蛋,蛋白就着酱汁一裹,那味道别提有多美了。
    既然荤已经做了红烧肉,李玥就再做了两道素菜——炒生菜和拌萝卜丝。今天在市场上看见了红水萝卜,九市人叫它心里甜,带皮切成薄片再切丝,加点白糖略微腌制一下,临到中午的时候用香油、醋和酱油拌匀,红烧肉味浓,萝卜丝清爽,滋味儿又解腻。
    中午忙完,李姐家里有点事先走了,李玥泡了壶茶坐在门口和马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马珂话不多,多数时候是李玥在说他在听,说到做菜的时候,李玥有疑问,马珂才开口指点一二。
    “马师傅,今年过年我准备放十天假,你看你要是回家过年的话,十天够了吗?”
    马珂正要喝茶,突然顿了一下,面色变得有些凝重,李玥想了想没有说错什么话啊……马珂喝了一口茶,说:“我……不回家过年。”
    “不回家?是要把伯父伯母都接来吗?”
    马珂摇头:“我父母都过世了,家里也没别的人了,就我一个人。”
    “啊……”看来还真是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马珂笑笑:“没关系,不用道歉。”
    李玥悻悻地喝茶,没有再说话,气氛变得尴尬又凝重,四周的空气像是不会流动了似的,停滞了下来。过了许久,马珂开口道:“我母亲在我十五岁那年就去世了,过了两年我爸也走了。”
    马珂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店外的银杏树上:“在我七岁那年,我妈诊断出肺癌,医生说最多也就一两年,我爸不想放弃,带着我妈四处看医生,吃西药熬中药,家里的药味就没断过,我妈心态很好,从来不把自己当作得癌症的人,她走的时候没有受多大痛苦,很安静地走了。不过我妈走了之后,我爸却消沉下去,饭馆也不开了,村里镇里酒席生意也不接了,整天睡觉喝酒,家里很快就没钱了。学校里喊交费,我拿不出来,觉得很丢人,回家跟他大吵一架,他喝多了,脾气就不好,把我打了一顿,然后我就退学了。”
    “年少气盛啊,跟着一群混混整天游手好闲,一个人变好很难,变坏很容易,那个时候我几乎一个月吃一次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哪儿受得了这个,我盯上了别人家的鸡,摸着黑就偷了一只,还没把鸡毛拔光就被人捉住了,说要报警,我爸知道了就去求人家……”讲到这里,马珂眼睛有些红了,“那家人正好和我们家有过节,以前和我妈争过地,那次逮住我,一点不松口,我爸求他们放了我,他脾气硬,性格倔,很少求人,那次却为了我拉下脸面。”
    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跪在地上任人辱骂,嘲笑,他永远都忘不了。
    “他去世前两个月,突然不喝酒了,说要教我做菜,把他的手艺全部教给我,我没日没夜地练习做菜,一开始做得我自己都下不了口,但是他也不生气,一遍一遍地教我……我不耐烦,还跟他吵架,骂他……后来我才明白,他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才着急把一身的本事教给我……”
    父亲曾在他眼里像山一般的高大,永远也不会倒下,可当山也靠不住的时候,迷茫和无助索性带着他放任自流,父亲的那一跪是给他的一巴掌。当山靠不住的时候,他就必须成为山。
    傍晚打烊后,李玥回到家,开门看见李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以前的小品,李妈妈听着声儿哈哈大笑,看见李玥,说:“站在门口干嘛?还不快进来,门开着冷死了。”
    “妈——”李玥关上门跑到她身边坐下,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你以前养我是不是特别不容易?特别难?”
    李妈妈笑说:“对啊,你才知道啊,你三个月大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喇叭,我走哪儿你都哭,白天哭,晚上哭,反正就是不让我睡觉,我醒了你就睡,我睡了你就哭,你说你是不是生来整我的。”
    李玥在李妈妈胳膊上蹭了蹭:“都说女儿是妈的贴心小棉袄的。”
    李妈妈扑哧笑出来:“什么贴心小棉袄,你就知道呕我,恋爱也不谈,婚也不结,小棉袄,你是黑心棉!”
    李玥无奈地仰天长啸:“啊——,妈,你又来了!我去做饭了。”
    “唉,你不要跑,你把我扶过去,我跟你说……”
    —— ——
    到了周日这天,李玥带着严青去了四医院,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不敢松开严青的手,生怕只要她松了手,严青就会跑不见,从出门到回家,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下来。
    “医生怎么说?”李妈妈倒了杯水给李玥,她对李玥带着严青去医院这件事说不上支持但也没有反对。
    李玥喝光大半杯水:“专家说很麻烦,主要是严青的个人意志不强,她好像不想恢复正常,专家说可能是受伤之后的逃避状态,总而言之就是很难恢复。”
    李妈妈皱了皱眉说:“那她一直这个样子,小沈不是要一直照顾她?”
    李玥说:“我不知道,我没问过沈书淮。”
    李妈妈白她一眼,她这个傻女儿哦,没心没肺的,这些不弄清楚,以后才有得烦!
    自从贾蕴回来后,整天往李家跑,李妈妈心情好的时候就跟他搭两句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字也不跟他说,沉着脸打毛衣看电视,贾蕴就在一旁削苹果剥橘子,一副打不走赶不跑的样子。
    这天,他处理好房子的事,又来了何安街,远远地看见李玥站在小饭馆门口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
    沈书淮是周一上午回来的,一下飞机,他让徐飞提着行李先回去,自行打车去了何安街,他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李玥的冲动,坐在出租车上,眼皮子不自觉地耷拉下来,脑子却异常兴奋,分别还不到一周,却好像隔了几世纪那么长。
    “你回来了。”李玥正在擦桌子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沈书淮斜靠在门边冲着她懒洋洋地笑。
    “我带了礼物给你。”沈书淮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在桌上。
    李玥楞了一下,说:“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沈书淮坐在门口的木椅上,完全没有打算再把礼物收回来,主动转移了话题:“这次去日本收获很大,下个月日本那边也会派人到九市做交流,对了,郑家的茶园差不多谈妥了,郑老的儿子要把他接去美国养老,翻过年就要走了。”
    李玥笑笑:“一家人能够团聚是最好不过的了,恭喜你了,又谈妥一桩生意。”
    沈书淮低低地叹了口气:“老一辈的做茶人一个一个地走了,剩下我们这群年轻的,又各有各的打算,九市的茶业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
    “一步一步来嘛,哪儿有平地起高楼的,不打好地基,多高的楼也会垮。”李玥突然想起了严青,急忙把严青的事告诉沈书淮,他听罢后脸面色凝重,眉头微微皱起,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看见李玥的目光投到门外,转身一看,一个中年男人,两鬓已经斑白,长得很是儒雅。
    这是客人?
    “二叔,你来了,我妈在那边的咖啡馆和人聊天。”
    贾蕴笑呵呵地摆摆手,略微收了笑看着沈书淮,嗯,他姐的眼光确实不错,一表人才,看起来挺沉稳的,从穿着来看,收入应当不错。沈书淮和贾蕴相互打量彼此,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很快两人就前后脚地离开了。
    回到家后,沈书淮给魏丹打了一通电话。
    “老爷子以前那个司机叫什么名字?我记得好像姓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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