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师:张居正

第28章


可如果帮徐阶,就是得罪了张佳胤,必然冷了那些有能力的官员的心。
  和张佳胤不同,他没有逃避,而是勇敢面对。他先给徐阶写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阐述了此事的利害关系,要恩师以国事为重,并且保证会为徐阶家从前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鸣冤昭雪。
  接着他又给张佳胤回信说:“天下之贤,与天下用之,何必出于己……区区用舍之间,又何足为嫌哉?”意思是说,很多年前,我就发现你是个人才,无论是谁推荐的你,你和我一样都是为国效力,如果你还有心思区分谁是谁的人,那我觉得你的境界就有点小了。
  张佳胤接到信后,犹豫不定。张居正的第二封信又来了,张居正苦口婆心,要他按良知做事,一切事都由他扛着。在信的最后,张居正说:“愿努力勋名,以赴素望。”这是对张佳胤最殷切的希望,张佳胤感动得很想哭鼻子。
  翻来覆去地把张居正的信看了多遍,确信张居正说的是肺腑之言,更确信张居正不会因为他是高拱的人而耿耿于怀之后,张佳胤终于重坐回应天巡抚的椅子上,秉公处理了徐老三霸占别人良田一案。
  张居正留住的不仅是张佳胤和他的心,还留住了那些高拱的旧臣,他们渐渐放下心来,心无挂碍地继续做事。但有一部分人却仍在不安中,他们没有忘记张居正,张居正也没有忘记他们,这就是那群被张居正深恶痛绝的高拱的言官。
  言官们,尤其是高拱的那群言官有多可恶,张居正心知肚明。当然,这里面不排除有真知灼见之人,但绝大多数都喜欢无事生非,更要命的是对高拱死心塌地。高拱已离开两个月了,可那些言官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北京城外,希望能在尘土飞扬中见到高拱骑驴翩翩而还。
  然而,奇迹永不可能出现两次,高拱已是一去不返。张居正正如日中天,注定要搞他们。
  但在搞他们之前,张居正先要建立一套自己的领导班子。
  中枢换血
  首辅要控制全局,至少要在人事、军事和内阁上动脑筋,只有掌控了这三个部门,才能有所作为。掌管人事的是吏部尚书,张居正心中早就有了吏部尚书的人选,他就是正掌管兵部的杨博。
  杨博是高拱的人,对高拱死心塌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当高拱去位后,杨博把辞职信都写好了,准备找时间投递。他不是真想离开政府,而是认定张居正一定会排挤他,那么与其让张居正请他走,不如自己保全名声主动走。
  张居正对杨博有着深刻认识,杨博出将入相,而且最负重望,这也是善于用人的高拱始终对其另眼相看的原因。只要把杨博留住并重用,那就能挽救大部分人心。
  他去找杨博,杨博忸怩相见。两人先是客套,客套之后就直奔正题。张居正侃侃而谈说:“圣人说,尽己谓忠,就是尽自己全部心力,不但要对得起外部,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忠分三种,也是三个境界,第一是忠于国家,第二是忠于某人,第三是忠于利益。不知杨公属于哪一境界啊?”
  杨博“这……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张居正适时地正色道:“当今皇上的意思,让您掌管吏部,这其实也是先皇的意思。我希望有幸能和您同心戮力,共创美好明天。”
  杨博在1572年时已经六十四岁,但精神矍铄,再干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
  但他必须要谦虚一下,这是处世智慧。他说:“我做过三任兵部尚书、一任吏部尚书,做累了,真不想再做下去了。”
  张居正觉得杨博和大多数人一样,说话喜欢藏着掖着。
  杨博还在说:“你再让我做吏部尚书,我就是尸位素餐,恐怕于人于己都无好处。”
  张居正笑了,说:“您的政绩名声妇孺皆知,请不要谦虚。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请杨公出马。”
  杨博感觉到了张居正的诚意,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小心翼翼地说:“我和高拱的私人关系很好。”
  张居正又笑了:“杨公和同僚的关系一向处理得很好。我记得当初高拱对我老师徐阶痛打落水狗时,第一个向高拱求情的就是您。做大臣的最忌有私心,拉帮结派。可您不是这样的人,您不站队,只站在公理这边。”
  杨博有点动心,盯着张居正看了许久,但他看不透张居正,这是当时很多人都面临的难题,没有人能看透张居正在想什么。他说:“你容我再想想吧。”
  杨博想得很复杂,这缘于多年来他耳濡目染的内阁混斗,还缘于他和高拱的密切关系。出任吏部尚书,就是投靠张居正。高拱的势力在中央政府仍很牢固,再起波澜是必然的,他不想在最后的岁月中卷入波澜,晚节不保。
  张居正知道杨博会把问题想得复杂,但他确信杨博肯定会出山,因为杨博是个肯担当的人。果然,两天后,杨博就主动来找张居正,向张居正和帝国献上忠心。
  杨博走马上任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的职位就空了出来。张居正心中有三个人选:前任蓟辽总督老将谭纶、前任三边总督王之诰、同张居正关系异常密切的宣大总督王崇古。
  他心中有了人选后,去征求杨博的意见。杨博受宠若惊,动了最大心思分析这三人的优劣。他说:“王之诰有军事才能,但只是将才,兵部尚书恐怕做不来。谭纶文武全才,善识人用人,胸中有丘壑,应是最佳人选。不过王崇古也不赖,俺答汗封贡时,他和您合作无间。”
  张居正微微点了点头,说:“王崇古身负重任,边境离了他,俺答汗封贡的事业将无法进行。我看,兵部尚书就让谭纶来做吧。”杨博对张居正的安排没有异议。
  张居正此时表现出了高明政治家的智慧。他担心王崇古会有想法,所以去信说:“当今世上再也没人能和你相提并论,因为俺答汗封贡一事从头到尾,你都参与,并且巩固得很好,那里不能没有你。”
  王崇古对张居正的器重感激涕零,回信说:“全听您的安排。”
  兵部尚书人选确定后,张居正又把目光瞄向内阁。
  高仪死后,内阁只剩张居正一人。张居正面临着和老师徐阶当初所面临的同样的问题,必须要补人进来。补大学士很有门道,要么是皇帝的老师,要么就是当时资望最高的人。朱翊钧年纪还小,虽有老师,但都很年轻,还没达到进内阁的资格。资望最好的人,当属杨博。问题是,杨博已是吏部尚书,如果再让他入阁,那权力就太大了。
  张居正巧妙地绕开杨博,推举了礼部尚书吕调阳。吕调阳和当年的李春芳一样,与世无争,脾气极好,没有野心。张居正要独裁,吕调阳这种忠厚老实的长者是最佳伙伴。
  吕调阳开始时死活不同意进内阁,他知道张居正不是善茬,伴张居正和伴老虎区别不大。但张居正不是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向他下达了命令。按他的性格,不可能违抗,只好唉声叹气地走进了内阁。
  吕调阳从礼部尚书任上离开,张居正要陆树声补上。陆树声狷介耿直,在任何职位上都尽心尽职,张居正请他出任礼部尚书,足可见张居正的公心。
  吏部和礼部换人后,张居正又把户部和刑部尚书换掉。由财政专家王国光出任户部尚书,王之诰出任刑部尚书。至于工部尚书朱衡,张居正认为其成绩和操守都不错,于是留任。同时留任的还有廉洁奉公的左都御史葛守礼。
  中枢机构大换血就此完成。仍然忠诚于高拱的那群言官感觉黑云压城,他们惶惶不安起来,常常坐到一起商议对策。如你所知,没有领导时,他们就是群无头苍蝇,只会嗡嗡,绝拿不出有效的行动来。
  张居正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一把中枢调整完毕,就向他们举起了棍棒——京察。
  杨博大力支持张居正,两人通过京察把一大批言官罢黜。张居正毫不留情地铲除这些官场蛆虫,就如同铲除院子里的臭狗屎一般。
  有人曾提醒张居正,这群言官中也有能人,不能一竿子划拉一船人。张居正说:“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去察看谁行谁不行,他们遇上我只能算他们倒霉。只要江山社稷不倒霉,冤枉几个人算什么?!”
  这就有些霸道了,甚至有违圣人的教诲,圣人不是说过:“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张居正说:“说这话的人绝对不是身当大任的人,否则他不会说出这种废话来!”接着,他就说出了那句名言,“二三子以言乱政,实朝廷纪纲所系,所谓‘芝兰当路,不得不锄’者。知我罪我,其在斯乎!”
  杨博从政几十年,从未见过任何皇帝、首辅有张居正这样的手腕和速度。在他眼中,张居正永远都是成竹在胸,要么不言,言必有中。一言既出,立即付诸行动,绝没有多余的废话。和张居正才合作半个月,杨博明显感觉到精力跟不上张居正了。
  但张居正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跟着他做事,虽然劳心劳力,却乐不可支。杨博曾琢磨很久,也和同僚们探讨过,仍不得其解。
  既然不知其所以然,那就只好用心做分内的事,推荐人才,是他当时最迫切的分内之事。这份分内之事很有难度,因为入张居正法眼的人很少。
  有一天,杨博试探地对张居正说:“有传言说海瑞放出话来,只要张阁老您一声令下,他披星戴月赶来为您、为国家效劳。”
  张居正毫无表情。
  杨博就继续说道:“海瑞可不是‘以言乱政’的人,而且是污浊官场中的一面清白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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