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历历

在他们同居的第6年那个中秋，陈昂推掉了各种明暗的邀约，买了鲜花，定了美食，心情好好的回出租屋来跟左左共渡中秋。
    离最近一次来这里也已经是半个月前了，陈昂进门看到左左不在，手机扔在床上，凌乱的房间里到处挂满婴儿图片，以及他们在一起的照片，他的衣服，床头上还摆着他以前经常犯病时离不开的硝酸甘油，打开看了一半的大学课本，陈昂心里有些内疚。但在楼下找了好久也没看到她影子，去房东老人家里看了也不在，但房东老伴儿告诉他，好几次了看见左左一个人坐在晴川河边一坐就是一天呢，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你要多抽些时间陪陪她，孩子没了谁也不愿意，只要人好好的，以后都还会有的啊。
    夜色朦胧中，左左果然在那里呆坐着，看到久未见面的陈昂第一眼爬起来扑到他怀里紧紧抓好住他摸索着看来看去，一边狠狠掐自己，说怕是又在做梦。
    那天他们过得很好，两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提往事与各自心痛，就像刚开始认识一样，笑语妍妍亲热□□，左左喝了好多葡萄酒，嚷嚷着要给他生一堆小孩儿，要一辈子在一起。但到后来醉的不行了，她告诉陈昂当年那个孩子是自己丢掉的，在公共汽车上，自己睡着了不知道什时候也不知是谁给抱走了，当时怕他生气没敢说，她不敢再跟陈昂爱爱是怕再有小孩再讨厌怎么办？她讨厌孩子，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生小孩了，但她离不开陈昂！”
    从那天起，陈昂离开出租屋再没有回去过，公司也换了地址，无论她怎样都不肯再跟她见一面，说一句话。
    “我的优盘！”李星突兀的一声尖叫把沉浸在回忆中的左左与陈昂瞬间拉回到现实中来，李星拿到刚才录制的视频，很满意，虽然仅仅是半部分，但已经足够了，尤其录下了陈昂在左左逼迫他之后昏倒的场景，算是意外的惊喜啊！她拿到保存了这视频的唯一一个优盘后兴奋的跑去给视频小伙看，希望他再给把某处修复下，但她太兴奋了，几步的距离却把优盘高高抛起一个优美的弧线朝视频小伙抛去，谁知准头被忽然从窗户涌进的的一股风给吹偏了，小小优盘歪斜着朝因为突然降温，好心房东老头下午刚送来摆卧室中央的小采暖炉那火红炉膛坠落下去。
    “小心！”陈昂一把推开左左覆手将那些药片全部仍在地上，反手高举起去接那小小的优盘，他与李星同时抓住了优盘，俩人都瞬间露出好险得的神情，左左看着那昔日爱人，凄然嘿嘿傻乐了起来，笑够了毅然停止了后退，转身朝门外走去，李星追上来拦住左左：“宝贝我忙着呢，你不慌在这一时吧？”
    “ 不用，我电话人来接。”
    “别慌啊，合作一场，晚上摆宴送行。”
    “没胃口。”
    “今晚雾霾黄色预警，上路会有危险，只能明天早晨走！”
    “她再好，你还不是抛弃了她，明知优盘内全是谎言，你还不是视如珍宝的抢在手中……”夜半风雨中，左左醒来摸到自己满脸的泪水，心口撕裂的痛着，秋风夜雨中独自蜷缩在这陌生又熟悉的曾经之地，内心满是凄凉。所以尽管看到沙新数条搞笑的短信也没回，听到门口动静也懒得去看，直到门真的被人从外面给打开，闪身进来两个身带寒冷肃杀之气的黑衣陌生男人。
    再跑也来不及了，虽然是和衣而卧，左左仍将整床棉被呼啦蒙住自己死死抓着边缘不放，在里面号着求饶：“我是个嗜吃嗜睡，无胸无脑的蠢女，各位大爷别玷污了自己啊，求放过！”
    “快起来跟我们走，没工夫跟你耍！”其中一个男人声音拍着左左的棉被低声说。
    “小心点别吓着她。”另外有一个男人提醒他要动作轻柔些。
    我去，这劫匪啊还是街坊二哥，哪有这么体贴入微的啊，左左被感动的冷汗顺着脊梁缝隙小蛇样爬下来。
    “哎你快点起来。”他们几番摇晃，左左坚持不醒，他们急了，其中一个掀开被子下腰要把她扛起来，可惜自不量力中途铩羽败阵，俩人一个抱头，一个掐腿，抬着她匆匆下楼去。“妈呀这是要把我偷运到密室去挖眼割肾的节奏啊，狭窄楼梯内左左不敢挣扎，恐怕仨人会一起滚下去同归于尽，只好继续装睡着，等到平地上再寻找机会突围。
    终于他们气喘吁吁抬着左左来到楼下一辆白色小货车前，一个人拖着她，另一个人用力将后车门全部推开，怕她的吨位不好进啊，还真体贴。感激归感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左左一个鲤鱼打挺，那拖着她的男人咕咚被挺倒进旁边刺与花同样多的月季丛里去。另外内个男人听见响声回头追来，奔跑绝对是左左最短的一块短板，身子沉啊！
    她努力想像着后边追的是吸血鬼，是变态杀人狂魔，只要被他捉住了最少要经历三次电锯惊魂的锻造冶炼甚至回炉。尽管这样不要命的吓唬自己，但在他们疯狂的围住堵截中她如风的奔跑速度还是要命的变成了中风病人半身不遂的摇摆蠕动。快撤啊！鬼特么的才不想撤呢，往哪儿撤？
    不顾天黑路窄了，专门朝崎岖小道里跑，就这样，她在田野里跑，白货车在路边跑，他们开始了漫长的马拉松角逐。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千万不要回顾，再沮丧的心也要有希望，千万不要绝望！
    真是名言不虚啊，只觉得才跑了一会儿，田野小路竟然就到了尽头，白色货车竟然开进下道来，摇摇摆摆的来到左左面前车门打开，陈昂同那两个入室劫匪一起下车来。
    来到左左面前他伸手将下午的那个优盘递过来。
    “这个不是能帮你把违约金给抵消吗？你拿着吧，就算我对过去自己赎罪好了。”
    左左气喘吁吁坐到田埂上。
    “上车吧，他们会把你送到顺源里左家面馆。”陈昂固执的把优盘塞进左左口袋。“你，现在都不随身带着硝酸甘油吗？”左左掏出一个小纸袋，里面是傍晚她捡拾起的一些在有效期内的药片，递给陈昂。他叹口气伸手没有接药，抚摸着左左的头发，脸蛋，眉毛轻轻的，就在左左要偎进他怀里时，迅速抽手离开。
    左左被他一闪跌坐在地上，开始还是默默流泪，接着呜咽接着大声的嚎啕起来
    眼泪像小河流，坐在地上泼妇一样也不管淑女范儿了。他蹲在她面前就那样等着，直到她哭累了停下。
    “其实你现在很好，家人们都很疼爱你，快乐的过下去。”陈昂讷讷道。
    “是很好，但没有你……我天天想着的你不在啊。”
    “以后要学会爱自己，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那么我们从前在嘉盛大厦认识，我看见你在河边黯然伤神，读诵沉重时刻也是假的？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通宵看恐怖片也是假的？我们一起读纳兰词，一起看梵高画展，我们争吵，分离，复合，我们那些痛苦跟快乐一样多的日子都是假的？”
    “……已经，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没有，我还跟过去一样爱着你，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想给你生儿育女，想照顾你想被你宠爱，想老了还能一起在街头陪伴着散步聊天，想我必须要早在你去世前死掉，我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时间独自存活，想在跟你亲吻的瞬间死去，让那些幸福永恒停留在我心里。”
    陈昂狠心掰开左左死死抓住他衣襟的双手，转身朝车子走去。左左再次追上去拦住他哀求：“我以后会懂事的，不再缠着你时刻，不再让你为难，不再把你当成我一个人的天，求你让我留下，求你，不要赶我回去。”
    “我，跟李星就要订婚了。”陈昂无奈低声说出来。
    “你很爱她吗？你非她不娶吗？你知道她爱你也跟你爱他一样多吗？为什么那么信任她？为什么？”
    “左左，成年人没有爱情了，只是一种合作而已。”陈昂幽然叹息着走去打开车门，转身示意那俩人过来请左左上车离开。
    左左默然呆立片刻，擦干眼泪掏出刚才陈昂给她的优盘，走过去，但没有再走到陈昂面前，她笑着将那优盘放在他面前地上对他挥挥手，转身跑进了茫茫黑夜中，待到陈昂警醒过来去追时，早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他顿时慌了神，拨左左电话无人接听，一连十几遍都是无人接听，他犹豫霎那，拨通了沙新的电话。
    “左左在哪里？”一接通，沙新焦急的声音立刻传来。
    “在郊外晴川附近，刚要送她回去，她，自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