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历历

19 棉衣(1)


十月中的晴川河边,半沁在河水里的野生芦苇已经开始泛黄,夜色中摇曳着雪白的芦花,有些花絮随着微风到处飘荡落在水面,落在河岸,左左坐在这最大一片芦苇的阴影里,闭着眼睛一任飘絮落满头脸,思绪飘荡着再次回到7年前。
    快到年底时,孩子已经五个月了,还是好哭的厉害,陈昂依旧不分日夜的忙他的公司,大多数时间都是左左一个人抱着孩子在漫长的走廊里来回摇动着哄着,她有时被孩子哭的两耳轰鸣烦躁不已,下意识中好几次伸手要把他从窗户里抛出去,瞬间过后她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从此不敢再在走廊的窗户边缘走动,也不愿意到楼下去跟那些看小孩的大妈们聚堆儿,怕再遇见自己大学同学的父母亲戚等,当时左左为了照顾陈昂自动退学,还跟妈妈断绝母女关系在系里,甚至整个学校都成为一时新闻,成绩优异前途似锦的大三学生,为了照顾患病创业的男友,自动弃学打工,因为卖掉房子为男友凑钱开公司,与妈妈感情破裂断绝母女关系。
    然而,如今体态臃肿的她抱着孩子天天自己徘徊在晴川河边,要不就是狭窄憋闷的小出租屋内。陈昂几乎每星期有五天都在外面跑,能埋怨他么?当初不是为了支持他事业才毅然决然出来的么?可是......
    这一天本来外面风很大,但孩子哭的厉害,她把自己跟孩子包裹的只留着两只眼睛看路,推着小车在楼外的小路边溜达,就是在那里她看见了大半年没见面的妈妈,她顶风吃力的蹬着一辆小三轮,上面堆面大包小包的东西,漂亮的脸上堆满皱纹,乌黑的头发变成了灰白。
    左左推着孩子想躲开她走掉,可妈妈却下了车连奔带跑朝她扑过来,即使她由曾经妙曼少女变成臃肿妇人,即使被棉衣包裹的只留着两只眼睛的空隙,妈妈还是认出了她。她想推开她可看到她满脸的泪心软了,孩子还在哇哇的苦着,妈妈转身去揭开孩子的斗篷抱起来让他附在自己背上顺着孩子的后背轻轻的拍了几下,孩子重重的咯出一口气,小肚子不再鼓胀,也不憋得脸发青了。
    进了出租屋,妈妈把熟睡的孩子安顿好,就去了厨房。打开淋上来的大包小包给她炖最喜欢的玉米排骨汤,屋子里满是玉米的清香,她又打开一个包袱,给孩子拿来了成套的棉衣棉裤,一边唠叨着孩子要怎样带,尤其是男孩与女孩不一样……左左想起小时候她也该是这样对待如今定居国外不管她生死的弟弟的吧。
    “你照顾的他那么好,为了管他把我卖掉,又怎样?”心里念叨着但没说出来,妈妈走后她立刻把她给孩子换上的舒服棉衣脱下来,换上自己缝制的肥大难看的衣服给孩子。第二天妈妈来时看到孩子冻的小手冰凉心疼不已,责备她“怎不给孩子穿上我拿来的厚棉袄啊?”
    “虽然我没得穿过自己亲妈几件衣服,但我的孩子必须只穿我做的衣服。”
    妈妈被她噎的说不出话,只是流泪。拿出带来的暖宝宝灌上一半热水,偎在孩子后背前胸各一个,又跑去厨房给她熬好了一锅大骨海带汤,路灯亮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在光影下。
    左左在厨房喝了一碗热汤,回去摸摸孩子已经温热的小手,想趴到窗户上楼下把孤零零登上三轮要离开的妈妈叫回来,其实她也喜作妈妈在这里,陈昂又出差了妈妈在,这个房子里才有一些活络的人家气息,但,一看见她左左还是忍不住的满腹怨言恨语。
    妈妈再次来时,正赶上孩子哭的左左心烦焦躁,抛了条被子过去将他全部盖住,妈妈打架似的抢着过去掀开,被子,孩子的小嘴巴已经发紫了,好久才才哭出一声来,一听到孩子哭她又崩溃了,扑过去抢夺,妈妈被她踢倒好几个滚儿才抱孩子跑下楼去,把她锁在屋里。安排好孩子后回来背起她去医院看病,抑郁症又犯了继续吃药,几天后她恢复正常了要妈妈把孩子送回来,看妈妈犹豫她立刻咆哮起来:“你想把我的孩子也给我卖掉吗?”妈妈无奈只好送回了孩子。
    那之后妈妈有好几天没来,左左暗暗的想她是生病了,还是在路上发生意外?每次听到楼下有三轮铃声都跑到窗口去看,但不是她。
    三天后,左左等不得了,把孩子包好抱着下楼去,坐公交去妈妈家,可那几天她因为失眠吃了太多安定,昏沉沉的在车上睡着了,等被司机叫醒已经到了终点站,孩子的斗篷还在怀里塞着,可其中熟睡着的孩子不见了!
    司机说从一个小时前车上就剩她自己在睡觉,没有发现孩子的哭声,要带她去报警赶紧。她说不出孩子名字,户口,没有出生证明,因为是非婚生啊,这些都没有。
    第二天妈妈提着煲好的鸡汤来看她母子;“我这一病了好几天,也不知你们娘俩这几天吃的啥,陈昂还在外地没回来?都快过年了,要不跟我去那边吧?”
    左左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也不要她的汤,妈妈说就看孩子一眼就走,给孩子带来了过年的新棉衣一身,看看合适不穿上,她就是不让进,妈妈看出她异样,推开她进来,以为她又在虐待孩子,结果找遍了也不见,慌张的问;“她孩子呢?”
    “送人了,我没卖就是白送人了,这样你以后也不用跑了,我也不用烦了,多好!”
    “孩子给了谁?”妈妈愤怒的摇晃着她,她不语。
    “孩子在哪里啊…..” 妈妈咕咚跪在她面前哭着问。
    “在去你家的公交车上我把他扔了……你别去找啊,找回来我还会扔掉他!!”妈妈疯了样跑出去,足足有一个月没来,再来是在元宵节前一天。妈妈带着元宵,给左左的换洗衣服,只字不再提孩子的事,逼着她下楼散步,带她去人多的地方遛弯儿,但每天只待半天就走,她说开了一家面馆要忙,也再没说过要左左搬回去的话。
    妈妈在的时候她就心情好点,妈妈不在了就狂吃狂睡麻痹自己,也想过再要孩子但终究过不了那个心结,最终连陈昂也留不住了。
    那些天坐在晴川河边时刻都有纵身跳下去的想法,回想自己小时候数次被妈妈背着过晴川的情景,被妈妈遗弃,现在又丢了自己的孩子,是命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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