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旅程

10 第 10 章


我听着歌又想起了那段时光,心底深处久违的悸动将记忆的丝线连接到了六年级的暑假,不分白昼与黑夜。
    六年级的时光就在我们的打闹嬉笑中慢慢走过,它踮起了脚尖,走的是那样无声无息。在我刚要回头的时刻,它却说,毕业了。那个时候还没流行同学录,但也有几个人会那样做,女生居多。我们那伙人对此都不屑,觉得太娘,分别是正常的,没什么可感伤甚至哭泣的,所以都没有写同学录的那种本子,但一旦有女生拿一本同学录过来让自己写时,又是那么的高兴,因为她把你当同学了,你留了号码住址,她给了你一丝希望,她——有可能来找你。
    最后那些日子,教室里总是阴森森的,女生欲哭不哭,男生也少了往日的痞子气,也许真的要分别了,我也感到有丝丝难受之意,与马丽萍的进展也还是老样子,我们也许也要分别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分离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和自己喜欢的人分离是多么痛苦的,痛苦是多么结实,于我是那么真实,想着想着我就要掉眼泪了,我赶忙冲出教室跑向大樟树。在那个我刻了爱字的地方站着,远眺远方,外面是绿油油的田野,风吹乱了田野里的青稻叶。我把视线收回,向后放去,空空荡荡的操场,国旗还在飘着,教学楼歪歪斜斜着像一本歪斜放着的破书。
    暑假就要来了,而我却再次开始难受。
    正是下午时分,二环线上少有车辆,我猛踩了油门,车急速飞驰,在那首歌结束之后,我的心开始隐隐疼痛起来。小时候一直盼着长大,希望长大后把欺侮自己的人都打的满地找牙,真正长大后才发现,自己失去的太多,那些曾经打过自己的人也算是熟人或者亲人。失去的太多了,那些小时候觉得是要将其杀死的人,现在也让我怀念,怨气早就随时间而消磨尽,剩下可怜的哀伤与不舍。“如果当初”,“万一我”,“可能”,一切关于转变某人命运的痴想不断在我脑海中幻现。
    在难得宽畅的二环线上飞奔一阵之后,我拐进了城区,车子立刻慢了下来,我们要去警察局,我将去了解一下案件的进展。约摸十分钟光景,我将车子停了下来。L市公安局,一块长木板上用蓝漆涂满了,这几个字用黑漆上了色,“局”字的漆已半脱落着,看不甚清,这是我工作了四年的地方。从一个愣头青到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侦察组组长,我只用了四年。柳怡还没下车,耷拉个脑袋靠着右边玻璃窗,一定是夜晚乘火车累的,她有个习惯,喜欢乘夜晚的车,也不睡觉,就算累着她也还是那样去做。我不忍惊扰她,自己径直向办公室走去。我坐在办公室里,背靠着皮椅,昨晚没有好好睡觉,头有点沉,后脑的筋虽没有再抽,但大脑像是注了铅,脖子支着很沉,像一根木棍上端的玻璃珠稍稍一动就会掉下来。我真怀疑刚才开车的是鬼,我连忙从右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像毒瘾发作一样吸了起来,烟头上的火星从香烟的这端旋即移到烟蒂这端,我呼了一口气,白色的烟丝像云一样飘了上去,散开,缓缓地。我心底的隐痛,水波一样一层一层散了开来。
    那年暑假在女生的哀伤与男生的被哀伤中开始了。早上是拿成绩报告单的时间,下午学校里都没人的。我没有叫罗江、杜军,一个人去了学校,拿好成绩单后象征性的和老师点了点头,也没说再见,径直朝车棚走去。我的眼神没有飘忽,也不看两旁,直盯着前方,一个我今天矛盾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见的人出现了,她就是马丽萍,站在车棚外,光亮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披着过肩的乌而浓的长发,穿着一双风凉鞋,白色的连衣裙,她是那么的完美。我走近她,心不再跳的那么猛烈,没了节奏,倒也挺混乱,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在啊,我傻里傻气的问道,她就在啊。
    恩,来拿成绩单,她望了我一眼立刻转过头,看着操场说道。
    哦,我也是。
    你一个人?
    恩,你也一个人?
    没有,我爸爸在里面,他在推车。
    呀,哦,你爸爸。
    恩。
    在她说那个“恩”字的同时,我听到自行车金属撞击的声音。
    丽萍,这是你同学啊,她爸很慈祥地笑着说道。
    不是,哦,他以前是我同学,她有点不安,像受了惊吓。
    伯父好,对对对......我和马丽萍以前是同学,后来分班了。在我说出伯父两个字的时候,我真有那么一种冲动抽自己两个耳光,明明她爸那么年轻,我却心里认定一个慈祥而叫他一声伯父。
    哦,那考的怎么样啊。他友好地问道。
    还行,我看着他的胸装作看他的脸说道。
    哦,同学,要好好读书啊。
    恩,我知道,谢谢叔叔。在我说完叔叔两个字的时候,我祈求上天能否再扇我两个耳光。
    不用,不用。那同学,我们先回去了,他依然笑着。
    恩,再见。我说完了最后一句,心里想着会不会再也不见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哀伤与孤独崩裂在心涧。我看着他们的自行车,慢慢从我眼前消失,坐在车后座的女孩没有回头,她的双手围抱在前面的男人腰里。
    我推着自行车晃出了教室,像失了魂的走尸在马路边,推车踽隅,我右手拿着成绩单,看了一眼,评语是屠老师写的字,最后几个字我还记得,“更上一层楼”。
    风从面前吹过,但又转了相反的方向,身边的汽车顺着我的方向疾驰而去,那张成绩单,随风飘走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它越飘越高,越飘越远,望着它远走,我居然有点释怀。
    在那算不得分离的哀伤中,我们很快都忘却感伤,开始了真正的暑假。
    我摁灭了烟蒂头,把左腿裤子缓缓用左手撩起,在脚踝内侧一个黑而大的疤让我记忆的烛光燃的更亮。
    在暑假开始不久,应该是在七月中的时间,我和罗江一起去了一片长满薰衣草的草地,那草地是在一个半山坡上,我们在那里躺了一个下午,看天空飘过的流云,那些浮躁那些感伤都不复存在,我们开始奔跑,在阳光下奔跑,阳光灿烂的日子,起风,薰衣草像紫色的精灵,随着风起伏、舞蹈,柔美的像一个人的头发。我想到了马丽萍,我和罗江约定在一个阳光柔媚的午后,我们带马丽萍来这里。
    七月阳光总是那样充沛,打在脸上像水波一样温柔。我们在大樟树下等马丽萍,约定一点到,我看着表早已一点一刻了,等一个普通的人就像是骑车上坡,总是埋怨坡太高坡太长,怎么还没到顶;等一个爱的人就像是骑车下坡,心中总是充满快乐,但又怕坡太陡坡太长,怕摔倒怕没有尽头。在一点半快到的时候,她从操场走来,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太远看不清楚是谁。对于自己爱的人,不管她在哪,不管在多么拥挤的人群中,你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认出她来。我看不清那人是因为我不曾与她相识,她是马丽萍的表妹,暑假在她姐家作客。我们相互说了几句就开始出发。一路上都是她表妹与罗江在说话,他们聊得很投机,我走出他们仨一段距离,一个人走着。大概走了五分钟的路程,我听到有碎而急的脚步声,等到我转头时,马丽萍已在我左边了。我们还是没有说话,我偶尔假装看左边的风景,眼睛收回来的时候去看一下她的脸。没有故意去注视她,没有刻意与她说话,我们俩并排走着。在山脚下我们停下,发现罗江和妹妹还在很远处,我能看见他们的小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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