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旅程

在被大伯带到城里后我十分想家，虽然房子还在但人却再没有了，在那个村里我只有一个嫁在本村的姑姑，她是我在那的唯一的亲人。
    姑父虽没死，但却如死人一样，他在监狱，他杀了人要在那度过余下的生命。
    姑姑只有一个女儿，也可以说没有女儿，在我六年级的时候，我就再没见过姑姑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姐。
    我问过奶奶为什么表姐不在村里了，奶奶总是很严肃地告诉我，表姐只是去外面工作了，并告诫我小孩子以后别乱说乱问，我总对奶奶说一个字，哦。
    之后又像侦探一样去调查，我从小喜欢把问题弄的一清二楚，喜欢探险去发现一些别人没有发现的东西，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都在。
    在表姐消失之后的第一个星期，我弄清了所有使我困惑的原由。在一天清晨，我从家里闲逛出去，走到姑姑家的时候见她家门外停了一辆自行车，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打算走正门，我那时弹跳力甚好，现在想来，要是我去打篮球那也是块料子，那次我一跃就翻过了姑姑家的矮墙，我怕被姑姑看见，就靠着矮墙移到窗户边，那时的窗户都是木制的，声音传来甚是清晰。
    我把耳根贴在木窗外，听见里面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声，那女的当然是姑姑，男的是谁我真的猜不出，我觉得我对于侦察这方面还是有天赋的，所以我现在是警察了。
    他们的对话很急，我听见姑姑哭泣的声音，话说的很轻但很急促，男的说着一些安慰的话，并讲着大道理。
    我努力集中耳力，调动所有的想象力，想象着里面两人的动作，以及谈话的内容。
    在我听到那男的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时，飞速从墙外窜出，逃离了现场。
    我坐在村口的榕树下，想着他们俩的对话，细细琢磨着。那个男人说的大概意思是，洁萍，也就是我表姐，她跟着一个男人跑了，那个男人是在这打工的贵州人。
    那时候来打工的外地人并不多，而且一般为人都老实，有时也能看到他们与村里的女人靠的很近，但也没传出什么坏话，但这次老实的人变成了野兽，将我表姐掳走了。
    这件事曾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或多或少的阴影，以至于我现在看见外地人都有敌意，但我深知我离开故乡，我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外地人。
    我也曾有一段时间特别去观察走过身边的外地女人，想看看是否是我那个出走的表姐。
    每当有几个外地女人聊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条件反射转过头去听她们聊天的内容，我一度认错过人，以为是我那可怜的表姐回娘家，回到可怜的故乡来看望她那可怜的母亲，但我一直没有见过她，直到我离开故乡，也没有再见过。
    我坐着坐着就躺下身去，那太阳初开，还有晨雾依稀薄薄飘游，想着我那表姐的脸，越感悲凉，我正想着，耳旁传来自行车颠簸在碎车路上的振动声，我机警地跳起来，躲在榕树旁，我朝声源处望去，一个穿中山装大胡子高个男人推着自行车，不时地转头，我定睛一看他后面居然跟着我姑姑，原来屋里说话的男人是他，镇上办公室的副主任。
    自从姑父走后，我总听到村里那些中年妇人说一些关于姑姑有男人的事情，而我听到这种事就会皱眉，坚定不移地站在姑姑那方，因为我认为一个常常给我糖果的姑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她是那么的爱着她的亲人。
    他们走到哪我绕着榕树躲到哪，就差不多绕了一圈。我还听到姑姑的低低抽泣声，那个男人转头向后望望，应该是在确定有没有村里的熟人看见他们吧，在确认没有熟人之后，他抬起手，轻轻拭去姑姑脸颊的泪水。
    姑姑真像一只小鸟，依偎在了副主任这个人上。副主任越是转头，越是确定没有人，我就越快乐，他以为他的一切行为都不会被人发现，他却没有发现我，他心里所想的，我看的一清二楚，就如罗江躲在石板下看男人洗那东西，而那些男人一点都不知情。
    这样的感觉是那么的刺激，但之后立即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悲苦涌了上来，在他们离开之后，我瘫在地上叹气，而后索性躺了下去，我敬重的姑姑也离开了我，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
    初中暑假我会与大伯说好日期，他会把我放在姑姑家，而我也能一解小时候所谓的乡愁，那时候的乡愁是因为没有小伙伴陪我玩弹子，那时候的乡愁也来的简单。
    我回到了儿时玩大的地方，看到小伙伴们都变了，他们的声音变粗了，低低的还略带沙哑，像一只雄狮睡觉时而无意吼叫的声音；他们的身体长高了，但还是那样干瘦，像一根青色的竹竿；他们的思想变了，说一些脏话。
    我像一个新客，他们显得很高兴，我们寒暄，但第一次见面，我们连胸都没捶一下，肩也没拍一下，不是我们陌生了，而是有更重要的人来取代了曾经互捶胸口的旧人，我是新客，我是旧人。
    和我寒暄的人中我一眼认出杜军，他没变化多少，身体没长高多少，他像他妈妈，他的妈妈是村里的矮婆，他见过我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子书，你怎么回来了。
    声音倒是粗了许多。我挠挠头笑着说，回来住几天。其实，在我奶奶死后，我就没有所谓的家了，即使我有大伯，有姑姑，但他们对于我没有奶奶的那种意义，我不是回来，我只是路过。
    我当然不会解释这些给他听，因为我认为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们要去打弹子，去偷西瓜，去钓鱼。
    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目的地的，我们都只是路过，不要刻意的说，你留下来吧，这里属于我们，不，我们不属于任何地方。
    也不要固执去问，你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走，你以为这个地方一直属于你，你留在了那里，那也只是你自己心里服从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只是路过，有时候你还能找到那个陪自己走了一段旅途的人，但走着走着你却发现只剩下自己了，你还得上路，也许在下一段旅程你还能碰上同路的，也许你再也碰不到一个人。
    我不会向杜军说我是路过，那样太残忍，留一个没有结局的美丽等待，也许会好些。
    生活中永远都有这样的等待，情人之间，朋友之间，亲人之间，有些误了人，有些成全了人，生命的多姿多彩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