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晨手记·80代素人志

我是役晨，最近脑洞稍微变小了点的那个女作家。今天要讲的是我的大学好友林瑶和她老公林诚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同姓之故，两人的关系从开学伊始便同周围我们这些异姓有所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在校园里也过起了连体婴般的生活，羡煞了好些自觉比林瑶还要美的妹子，虐死了男寝楼里众多的单身狗。最让人欣慰的是，他们也是唯一一对毕业后直接领证的大学情侣，直到今天俩人依然如胶似漆，情深似海。
    当然，其中不乏跌至谷底的故事。
    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而已。
    结婚一年后林瑶怀孕，第二年便有了个小胖娃娃，取名林子轩。我们这帮同学偶尔会去看望这对典范夫妇，林子轩的眉眼像极了林瑶，反而看不出林诚的模样。
    林诚说，等来年再要个女儿，就也有个像自己的小情人儿了。说这话的时候大家都乐得不行，林瑶更是用眼神虐杀老公，“要生自己生，像多容易似的。再说，你先赚出二胎罚款的钱，咱们再商量。”
    看着林诚和林瑶俩人贫嘴，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如今各奔东西的同窗，都各自挣扎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不知会拼搏出怎么样的人生，对前途尤感迷茫。所以我们喜欢来看他俩，也喜欢来逗小娃娃，从他们这里多少还能感受往昔的青春味道和对人生的无限热情罢。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中午林瑶来电，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林瑶的妹妹在学校做DNA亲子方面的研究，于是采集了林瑶一家三口的头发做DNA对比。
    结果却发现，林子轩与林诚并非亲子关系。
    林瑶妹妹犹豫再三，还是同姐姐说了这件事。林瑶一下子慌了。
    “你说会不会是张的?”林瑶忽然想到了两年前的那次。
    “不会吧”我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她与林诚的感情虽深，却也总是不断出现小摩擦，分分合合的次数多到数不清。张先生就是在两年前的某次分手期间偶然让林瑶遇到的桃花。
    后来，林瑶还曾万分惋惜错过了张先生，嫁给了这个没良心的小狼崽子。当然这都是玩笑话。
    张先生一年前也结了婚，夫妇俩人目前正在申请移民加拿大，手续办得差不多，前阵子林瑶还拉着我去参加了张先生的饯别会。这会儿难道要给刚到加拿大的张先生打电话说，林子轩是你的儿子吗?
    我能做的也就是陪林瑶再去做一次鉴定。但结果显示林子轩同林诚仍非父子关系。
    我说，会不会是医院抱错了?于是做了三联体鉴定，林瑶和林子轩是母子关系无疑。
    那几日林瑶总是失神，整个人有点无精打采。毫无头绪的林诚也曾问我林瑶是不是在单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除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掉，别无他法。
    林瑶决定不告诉林诚，就这样瞒下去。反正一般人也发现不了吧，谁能没事跑去做亲子鉴定?除非以后有什么特殊情况，到时候再说。她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希望将自己也骗过去。
    事情总是能改变人的心态。她对林诚的感觉和对林子轩的感觉发生了变化。她忽然变得比以前更具独立心态。我想这是否是潜意识知道未来某天会有危险，所以自我保护机制从现在便开始对自己要求更严格了呢。虽未可知。但她对林诚倒是越来越宽容。
    以前挑三拣四的态度不复存在，有一天忽然跟我说，其实她觉得林诚在家懒一点也挺好，至少觉得自己特别有用。从那以后林瑶仿佛变身好媳妇典范，也逐渐成长为中国好妈妈，同时兼顾单位最佳职员奖。林子轩上了幼儿园以后，为了多赚钱，林瑶甚至将从前十分讨厌的出差项目也自愿拦在名下，在单位的重要性一日大过一日。
    我说你这是要变成女强人啊。她一脸幽怨的看着我说，万一哪天林诚不要我了，你可得收留我。我说你这哪用得着我收留，估计现在追你的人也不在少数吧，多少人盼着你离婚呢。我们说说笑笑的继续逛着街，那时刚刚入秋，她穿着过膝盖的大长风衣，气质干练。
    后来林瑶接了一个大项目，需要出差两个月，走之前给林诚写了好多的注意事项，贴的家里到处都是。她只是怕林诚大大咧咧的照顾不好林子轩，更照顾不好自己，也嘱咐我定期过去巡查，发现问题及时向她汇报。林诚一脸无奈，放心吧媳妇，就俩月我们会好好的等你回来的。
    事实证明，林瑶的担心不无道理。她走后的第二个星期，林子轩便得了病，全身抽搐，吓得林诚手足无措，拨了120才将人迅速接走。等我们这帮干爹干妈赶到时，林子轩已无大碍。然而林诚像个霜打的茄子，神色暗淡。
    我们以为他只是自责，却安慰了半天也没起效。时间不早大家看孩子已经没事便都告辞回返。
    我刚要走却被林诚叫住了。是的，他发现了端倪。
    因为儿子的血型是O型，而自己的血型是AB型。学生物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父母一方血型为AB型，小孩血型不会为O型这个常识。
    但是他并不想同林瑶分开。
    却也放不下林子轩不是自己孩子的事实。
    两个月的时间似乎也不太够让他做出选择。等林瑶回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郁郁。
    问我，我也无话可说。
    他是不是有外遇了?林瑶的内心开始动摇。但是并未问出，我也是后来才得知她会这样想。所以说人心真的是复杂又微妙，连锁反应发生的容易又迅速。
    林瑶和林诚的关系变得奇怪，两个人各怀鬼胎自然相处总有磕碰，况且两月未见，有些习惯便多少有些改变，口舌上的冲突越发难以调和。
    这个时候，张先生回国了。
    如今的林瑶，早已不会找我来商量。她直接找到了张先生，提出了做亲子鉴定的事情。
    两个人很快达成协议，如果林子轩是张先生的儿子，张先生会负责林子轩的所有教育工作，将林子轩接到加拿大，读最好的小学直至大学毕业，当然林林总总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但林瑶心头最大的石头林子轩已经落地，她也没有太多别的顾虑，于是便再次做了亲子鉴定。
    但结果，却并未如人愿。
    林子轩同张先生没有亲子关系。
    林瑶不信，又申请了第二次鉴定。
    结果同样如此。
    此时的林瑶同林诚已处于半分居状态。郁郁寡欢的她半夜按响了我的门铃，她来找我喝酒。我已经很久没见她如此怅然。是啊，如果林子轩不是林诚的儿子，也不是张先生的儿子，那会是谁的儿子?莫非林瑶还有别的隐情?
    没有啊!她喝得有些微醺。自己不断的嘟囔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事情开始陷入僵局，到底从哪里开始不对的呢?我帮着林瑶从头一点一点捋着这几年的脉络，也毫无收获。林瑶开始绝望。“但他是我的儿子!我自己的儿子!”林瑶借着酒劲耍起了酒疯，让人哭笑不得。我想她是有独自抚养林子轩长大的觉悟的，如今的她也承担得起这份重担……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喝得如此大醉过。半夜还耍了酒疯，幸亏四邻没有来找，否则将会看到很多震撼的画面。第二天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我忽然冒出了个疯狂的念头。我想起了此前看过的一篇报道，关于嵌合体——chimera的故事。
    事情有些久远，当时是做写作素材积累的材料，具体怎么回事也记不太清。我赶紧打开电脑开始翻腾起我那些存稿和资料，终于在一堆杂乱的文件夹中找到了那篇报道。
    我赶紧跑到卧室，摇醒林瑶，给她讲述关于那个英国女孩的事情。
    那事发生在2002年，英国一个单亲妈妈向政府申请救助，正常流程需要做DNA亲子鉴定，结果显示孩子并不是女孩的，她以为医院弄错了，做了第二次亲子鉴定，未果。于是被指控诱拐儿童，同时诈骗社会福利，即使出具了医院的出生证明也没能挽回，可怜的单亲妈妈就这样被迫与孩子分离。
    不甘心的单亲妈妈又怀孕了，并录下了整个生产过程。但是检验的结果显示，这个孩子和这位单亲妈妈仍然并非亲子关系。后来经过多次研究才发现，单亲妈妈是一个嵌合体，她的身体里有两套DNA，她头发和皮肤的DNA和她子宫的DNA完全不同，她的宝宝拥有的DNA则是她子宫和卵巢的那一套。后来英国法院撤消了对她的起诉。
    中国有这种研究吗?林瑶忽然好像找到了突破口。如果林子轩的爸爸给林子轩的那一套DNA同他本人的其他部位的DNA不一致，那么，鉴定结果就是之前我们看到的那样。
    行动派的她立刻开始拨电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摔门而去。
    再次鉴定的结果，林子轩是林诚的儿子。这次鉴定是用林诚的精子做的，林诚身上拥有两套DNA。这也让林诚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作为一个研究生物学的人来说，他的好奇心被大大的勾引起来了。后来他居然发现自己身上还有另外一套DNA，虽然我们都不信，他却不以为然的侃侃而谈。
    你们没准也是嵌合体。他说，虽然这种病例目前全世界不到100例，但是这个数据也仅仅是发现异常去医院做系统检查的。其实嵌合体特别普遍，每八个人里就有一个。所谓嵌合体就是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其实还怀了你的兄弟姐妹，两个甚至多个受精胚胎里发育比较弱的，就会被发育好的胚胎吞噬，嵌合成一个胚胎，这样的胚胎成长起来之后，体内会有两套不同的DNA系统，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吸收了自己双胞胎兄弟的胚胎之后长成的器官所携带的另一套DNA。但是嵌合的部位不一定是哪里，可能是内脏可能是生殖系统……
    忽然感觉自己能够降生为人，真的很不容易，也承载了兄弟姐妹的生之希望吧。
    中国的家庭，大多会因为孩子重新聚在一起。80后的林瑶和林诚虽然不完全因为孩子，但也确确实实的又重新走到了一起。两个人开诚布公的谈过之后，反而比从前还要亲密。小娃娃林子轩大概在长大成人之后会完全不记得会有这样一个小插曲吧。
    虽然这个插曲险些葬送了多年的感情，但这个过程对林瑶和林诚来说，或许可以说很重要，这件事推动了他们各自成长，重新审视自己和惯性下的生活。这让我很羡慕。感情基础较厚的婚姻，虽途经坎坷但结局总是充满温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