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晨手记·80代素人志

14 拜托!请谨言慎行


我是役晨,那个码字速度永远赶不上脑洞产生频率的女作家。今天要讲的是一个二手故事。给我讲这故事的人,是多年不见的初中好友,穆鑫。
    多年不见差一点没有认出他来。穆鑫是那种文弱书生的体质,说话也很慢条斯理,或许跟小时候在南方长大有关。他家来东北后便从事古玩生意,虽未风生水起,也是叫得响名号的。所以我一直以为他能继承父业当个古玩店的少东家。前几日再见才知道,他选择自谋其生。
    不过他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熏陶着,总也有些见识和眼力,大学学的考古学更是让人觉得他逐渐走向父母铺好的道路。他却是很倔强的只是把这些文玩啊古董的当成了副业,也是颇让人费解。
    那日见他便是在博物馆。
    由于要写一个清代题材的剧本,所以特意在周末赶到博物馆感受历史的力量。那天他正好在明清瓷器展中做讲解。开始我并没有认出他来,反而是他一眼认出了我。或许是他那双眼睛真的比常人要敏锐的多。
    他从明代瓷器讲起,每个重要时期都挑出了几样具有代表性的器具来讲,引出制瓷工艺,引出社会背景,有时还会讲到大内趣闻。那天正好是周末,来博物馆逛的人不少,人们听到穆鑫的讲解逐渐聚拢过来,保持着三十来人的队形缓慢移动着。
    瓷器大多跟皇帝的喜好有很大关系。皇帝的审美标准会影响整个时代的工艺和留存。喜欢繁复的花纹还是偏爱清逸俊雅的纹饰,或可看出这位皇帝的艺术造诣,从而又能揣测他们不同的生长环境。很有意思。
    兵荒马乱的年代,制瓷水准也同样不会太高,甚至于出现明代的迷样时期,目前留存的瓷器,净没有一件落有官窑的款儿,不知道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这让我这种脑洞大开的人很是向往。然而人们也只能揣测。历史从来不削于多言,它就这样静静的躺在玻璃罩里,任你解说和猜测。
    穆鑫就这样一路细致的讲着。讲完明代讲清代,皇家瓷器,等级森严,后宫嫔妃所用器具均有不同。听了穆鑫的讲解,会发现很多清代电视剧里的纰漏,很长见识。
    一路讲完已近晌午,博物馆有食堂,这是我们的叙旧时间。
    听了近两个小时的讲解,我很有感触,与穆鑫打听关于清代文物的更为细致的内容。不知怎的竟说道了他的一个同事,同在博物馆做讲解员的小陈。
    小陈已经离开了这个团队,之所以会离队,是因为在半年前的一次讲解中犯了严重的错误。准确来说,是在回答观众问题时犯了严重的错误,导致该观众倾家荡产,虽然馆里并没有对小陈过多苛责,但她自己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决定放弃这份工作,甚至放弃相关行业的工作,如今在与本行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职业里混沌度日。
    穆鑫回忆,小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本是乐观的孩子,同事交流的时候也非常积极,喜欢与人探讨喜欢八卦,是很活泼的女孩。但是经历了这件事,让她整个人一蹶不振,闷闷不乐了一月有余,最终选择辞去职位。这件事让穆鑫感受到了作为一个讲解员,或者可以代表着业内专业人士的一种责任。做为业内专家,务必谨言慎行。
    事情很简单。半年前的某个周末,小陈在馆内做讲解,同样是明清瓷器。因为这个馆和明清玉器馆是常年开放的,所以小陈他们的讲解也趋于完美。那天,有一个观众听得格外认真,此人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穿着一般,黄色短发,夹着一个手包,有些小富的感觉。
    他总是挤在人群第一排,听得认真,也经常提问。提问的问题当时感觉无异,但小陈后来回忆,多半与鉴别有关。小陈只是喜欢历史喜欢古物,看的书多些,逛过的博物馆多些罢了,其实对鉴别知之甚少,也没有往那上面想。她严守教科书的几项定律,却也给人博广的印象。
    那天,讲到明代官窑,讲到正统、景泰、天顺这三代的景德镇瓷器历史中没有任何一代发现带官窑年款的瓷器存世,如今所有博物馆及个人收藏中均是民谣所产,所以称之为“空白期”时,那位黄发观众明显格外认真。他问小陈,是不是就真的不可能有官窑的呢?于是小陈就背书一般的将记忆全部讲出:
    正统三年曾禁止民窑烧造和官窑器式样相同的青花瓷器;正统十二年又有不准民窑私造黄、紫、红、绿、青、蓝、白地青花等瓷器的禁令;景泰五年有减饶州岁造瓷器三分之一的记载;天顺元年曾派中官赴景德镇督烧瓷器;天顺三年又有将原定烧造13.3万余件的瓷器准减8万的命令。其实,明代这三朝实际上都有官窑出品,主因是皇室内部因帝位屡起冲突,所以景德镇官窑生产的瓷器此时因而不便书写年款,所以学术界称之为“空白期”和“黑三代”。
    “那就是说,即使有官窑也肯定没有款?”黄发男再次追问。
    小陈最是喜欢故弄玄虚,她调皮的神秘一笑,“那倒也不一定,只不过目前来看,在各博物馆或私人收藏里都没有发现而已,不过空白期瓷器的资料不多,或许可能有那么几件呢。”她给出了一个自觉模棱两可的答案,便继续向下讲去。整场讲解完成后,黄发男仍对小陈紧追不舍,对明代瓷器又提出了一些问题,小陈很喜欢与人交流,也是跟这个大哥唠了很久,末了还加了微信。
    后来看微信才知道,黄发男子的父辈是收废品起家,他从小见过很多老物件,也因此赚了些钱,从收老货,到出老货,从中倒一手赚个差价,几年间也已经小富。许多经过他们父子二人只手卖出去的老件,已经价值连城,进了博物馆或被私人收藏,也曾在世界级大拍卖行亮过相。
    不过这都是黄发男子小时候的事情,如今这个时代,老货本已不多,识货的人却只增无减,所以能倒手买卖的物品也少的很。所以他现在都是买了价位尚可的老货,留个几年,再出手,赚些钱,再上货再倒。如今他看上了一个梅瓶,要加稍贵,200万。乍一看是一笔大数目,但是了解古玩的人都知道,这还远远没有达到它应有的价值。无论从历史价值上来说,还是从艺术价值上来看,都差的很远。黄发男正在考虑入手。而这件瓷器,正是景泰年间,带官窑款的一个梅瓶。这让他犹豫良久。
    如果按照小陈所讲,这明代无官款才是正常,有款反而不对。但是常年看老货长大的黄发男,却从梅瓶的包浆和磨损痕等断定这是个老件,清以前不假。只是这个官款,如果是后做上去的又不像,如果万一真的是仅存的带官款的瓷器,那这瓶可就不是十倍百倍的翻价了。
    凭借着小陈突发奇想的“那倒也不一定”,黄发男决定变价家产购置这个梅瓶。
    然而,事情却不如他所料。
    这瓶,确是老货不假,款确是后加。加的年代大概在清末。这是专家鉴定的结果。
    黄发男受到了家里的一致责难。房屋变卖,婚姻破裂。那瓶虽也算老货,但瑕疵颇多专家估算市价15万。
    黄发男并没有找小陈,只不过通过朋友圈,她知道了这件事,和带来的后果。小陈觉得所有的错,源头还是自己这张嘴。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虽不算权威却也给人专业之感,如果自己不加节制,以后这样的事例要多少有多少。自己还会带来多少的悲剧呢!她开始钻牛角尖,不断地反思不断地折磨自己,最终将自己的本性也埋没了。
    穆鑫说,做这行的,说话要讲究,关键时刻也要明了。确实如此。
    正说着话,有一个刚刚听讲解的朋友认出了慕鑫,打过招呼便从包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来又拆掉层层包裹的塑料膜,将珍藏的玉佩递给穆鑫,想让他帮看看是不是老货,到底是哪个朝代的。
    穆鑫只是仔细的看了,笑笑,说了句:“有些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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