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晨手记·80代素人志

我是役晨。最近小脑洞都填的差不多了呢，再填几个就要越过小脑洞直奔大深坑了。废话不多说，今天要讲的是一位遁世的朋友，简珍妮小姐。
    简珍妮当然不是她的本名，这只是她闲来无事写作用的笔名罢了。
    与简珍妮小姐的相遇颇具庄重色彩。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勤奋的大学生，偶尔会寻找兼职赚些银子。简珍妮小姐是我的文学史老师介绍给我的，她只在本子上写作，而我的工作是将她的作品全部手打出来。
    她写的很快，每个月都会有厚厚的一本。我曾经对自己的打字速度很自信，但接了她的工作之后，我发现我完全跟不上她的速度，这曾让我深受打击。
    不过渐渐地我也习惯了大量的打字工作，工作时间越来越长，赚的银子也越来越多。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欢她写的小说，她笔下的人物都那样有趣，又与我们这个世界所不同，我想她一定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作者，过着隐居遁世的生活，这让我对她着了迷，简直到了崇拜的地步。所以后来都是我主动去跟文学史老师要稿子，拿到手便迫不及待的读起来。
    读她的小说，能够感受到一种质朴和纯粹，让人安心。同时，作品又充满了无尽的幻想元素，这种奇思妙想大概是我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吧。敲出来的文稿，我会及时发给文学史老师，然后每个月去老师那边领薪水。
    当然，每个月的1号，也是简珍妮小姐发表作品的日子，会在某大型网站连载，颇受好评。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接触网文，没想到自己敲打出来的字会如此的受人喜爱，仿佛这些字是从我的指尖传递给读者，这样想着，越发的喜欢这份兼职。
    有一天上课，老师竟给我带来了之前一本小说的实体书，说是简珍妮小姐送给我的。让我高兴了好久，没想到她的书竟然印制成册，我到网上搜索她的资料，少的可怜，可是去新华书店，却看到了很多她的著作，清一水的称为当今的新锐作家。言辞匮乏的好似出版商们对她也不是很了解的样子。不同于其他的书，她的作品封面素雅，没有书腰，没有业内好友推荐，也没有编辑评语，就是这样一本简洁的书，销量却惊人，被书店的店员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我对简珍妮小姐越来越好奇，也曾央求文学史老师有机会带我去一睹真容。没想到老师居然答应了。但是因为路途遥远，便约定在次年暑假带我过去做客。这事让我高兴了很久，好几天莫名的兴奋，睡觉都会乐出声，室友对我的失常表示惊讶，但是我却没办法告诉他们我兴奋的原因，因为当初帮老师敲稿子曾做过保密协议，毕竟文学作品不像其他，极易复制，所以我也不好对室友表露。
    当然，室友们也看过她的书，知道这是位很神秘的女人，从不接受采访，也没有任何的电子联络手段，最让人惊讶的是，据说简珍妮小姐连手机都没有，仿佛原始人。搞得我对这个离我如此近又如此远的作者越发好奇。
    终于让我等来了暑假，可惜老师告诉我他家里有事无法与我同往，但是简珍妮小姐是知道我的，老师也在上次信中告知了她这件事，虽然没有回信但是应该是乐于见我的，于是给了我地址便告辞而去。我变得忐忑，不知道这位让我尊敬的女作家是否会对我的只身来访感到尴尬，毕竟我们并不认识，或许还会将我拒之门外……路上我设想了很多种初次见面的场景，但是竟没有一个猜的稍微贴点边。
    简珍妮小姐住的地方离我上学的城市简直相隔十万八千里，一个南一个北，也亏得文学史老师能每月都与她书信往来。想起这事，我才意识到，简珍妮小姐的快递包裹从未迟过，除非是下大雪的严寒天气，能迟上一两日，大概也是快递慢了吧。我在绿皮火车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飞奔退去的景色，想着我该与简珍妮小姐唠些什么话题，几十个小时竟这样快就过去了。
    下了火车，我才真正感受到了南方小镇的怡人气息。建筑古香古色保留的很好。我掏出手机仔细的百度简珍妮小姐家的方位，最终搭乘巴士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我叩门，很久才有人应答。这大概是简珍妮小姐的声音吧，我这样想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阿姨。阿姨将我请进家中，室内摆设很古朴，我再次感受到了只有简珍妮小姐身上才有的那种书香气息。
    但可惜的是，这位阿姨并不是简珍妮小姐。而是她的妈妈。就称她为简妈妈吧。简妈妈很温雅，说话声音也好听，让人心生亲近之情。她说简珍妮小姐并不住在这里，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于是安排我早早睡下，明日一早带我过去。
    我给老师发短信报平安。文学史老师让我不要害怕，放宽心，一切听简阿姨的就好。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便沉沉的睡去了。
    翌日一早我便被简阿姨叫醒，匆匆吃过早饭就上了路。上路之前简阿姨让我将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其他都放在客房，电子设备也统统放进行李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有如此强硬的要求，但我还是照做了。所有手机、MP3、MP4这类电子产品都留在了简阿姨家中。
    路途比我想象的还要远，车行驶了大半天才到一个山脚，土路也快到了尽头的时候简阿姨才将车停下。其实没有电子产品还是很折磨人得，没有了电子书可以看，也没有音乐可以听，路上只能看风景。我好似从未如此专注的看过风景，一路过来倒也觉得景色宜人。
    我们七拐八拐的竟然走上了山，看着细密的大树肆意的生长，我感受到了自然的生机。我们不断的向树林深处走去，这里比外面要凉快很多，或许因为树荫的关系，或许因为有河流，感觉夏日的燥热已经退去大半。行至一块空地时，我看见山腰处有一个房子，简阿姨说那就是简珍妮小姐的住处。
    难以置信，为什么要将房子建造在山上？我虽然心中疑惑重重却也没有开口询问。一路走上去颇费体力。到了门口已经累得我喘不过气来。
    到了门口才看到，这所房子很大，还带了小院子，门口的夏花开的正旺，煞是漂亮。院子里养了看门的大狗，院子里能够看到圈住的小鸡和兔子，她们正在晒太阳，偶有蝈蝈和蝉的声音，真是一番夏日午后的宁静场面。
    只可惜，门上了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取水，稍后回。言简意赅。
    简阿姨将我引到房子侧面的小凉亭里纳凉，不一会便看到一个女孩向山上走来。她背了一个竹筒，比一般的竹筒还要大，穿着颇具日式森女风的素色大长裙，带着宽边的沙滩帽，我的视线正好与刚抬头的她撞在了一起。她像我微笑点头，示意我们跟着她进屋。她显然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任何惊讶我的只身来访，反而像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将我请进了屋。我环顾四周，家里的摆设很简单，简单的家具简单的用具，但是显然装修的很仔细，瓷砖地板都是有的，室内很干净整洁，墙面被刷成了淡淡的蓝色，很温馨。只有一件事让我很奇怪，家里是一件电器都没有的。甚至连灯泡的踪迹也没有看到。
    “刚去取的溪水，还凉着。”她从竹筒里倒出清澈的山泉，很甘甜解暑。简阿姨自顾自的去后院给蔬菜施肥，屋里只剩我们二人，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简珍妮小姐看出我的忐忑，冲我笑了笑，让我不要紧张。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早上刚刚做好的瓜子糖，说着不要见笑。
    哪里谈得上见笑，她做的瓜子糖比买的还好吃。我这样告诉她的时候她显然很害羞，后来我讲起了学校生活的种种，讲了和寝室朋友的种种，听得她颇为神往……我和简珍妮小姐慢慢熟络起来，我发现她真的如我想象般少女心，是很纯真的一个女孩。哦对了，她的样子也只有二十多岁，冒昧的问过之后得知，她刚过完二十七岁生日。这时我才想起将准备了很久的礼物送给她，她显得很高兴，甚至想留我在这里过夜，我当然高兴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信赖简珍妮小姐，甚至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某个大山深处？从山腰向下望去，是一片绿谷，无数的不知名的参天大树肆意的生长着，喊一声，回音会荡很久，这里甚至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
    简阿姨将我留在了这里。我决定陪简珍妮小姐小住几日。白天的时候我们去山间取水，这是简珍妮小姐每天必做的事情，将当天的用水全部取上山。有时候也会采摘一些山里的果实，有甜有酸滋味不同。山里有石板铺成的台阶，据说是简阿姨和简叔叔请人来做的。这座大山中间还有一座庙宇，里面僧人寥寥，他们每日的生活与简珍妮小姐相似。但是简珍妮小姐从未去过庙里，只是在小路上碰见会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后来才知道，这座寺庙，是十分虔诚的佛教徒才会知道的地方，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也正因此，人烟稀少，便于清修，不像外面的许多寺庙已然变成了圈钱的场所。那几天没有去拜一拜，多少有些遗憾。
    我随简珍妮过起了清修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里没有水电，如傍晚还不睡只能点蜡照明，虽然很浪漫却也会招来很多无谓的麻烦，比如许多小虫，总是以赴死之心前来扑火，我赶快吹熄了蜡烛，保下了这众多的小生命。卧室里蚊帐蚊香都是有的，睡的倒很舒适。
    几日下来，我也开始习惯这种生活，用简易的煤气小炉做饭，喝山泉解渴……偶尔在溪水边纳凉，看天上飞旋的苍鹰，听小溪簌簌的流动，蝉鸣声声……偶尔陪简珍妮小姐去采茶，她在山间中了一大片茶树，要采嫩叶，煮茶才香甜……偶尔牵了大黄狗出来狩猎，会捕捉一些小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日子过得太惬意，我竟不思回返了。
    第五天的傍晚，简珍妮小姐从山脚下匆匆的跑上来，锁了门还拽着大桌子抵住门口。她说她看见了熊。那种大型动物一般是不往这边来的，可能是上次带着大黄去狩猎，引得很多小动物搬了家，才将这些大型动物吸引来的。
    我忽然感觉有些害怕，在这漆黑的夜晚。
    此前我一直认为这是在景区，因为风景如此秀丽。但是我错了，这并不是供人度假的景区，而用深山老林形容也不为过。简珍妮小姐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她说她生了很严重的病，不能住在市区。
    我问她得了什么病，她说医生也诊断不出来，只是对所有通电的设备都感到害怕，住在市区就会恶心、眩晕、反胃到呕吐，整个人精神不振很难受，而且从小如此。只有妈妈带她来农村的外婆家才会好一些，所以她的义务教育都是在农村进行的，越是简陋的地方越让她感到舒适。最后也不得不选择遁世。
    我猜她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所以简阿姨能够在这人迹罕至的半山腰上为她建立起一个诺大的房子，为她造了一方世外桃源。
    她仿佛森林里的小精灵，从十多岁便住在这里，对地形和环境都了如指掌，她最终找到了一个消磨时间的方法——写作，也因此结识了我的老师，被发现被赏识成为今天的畅销书作家。
    她带我去正厅上面的阁楼，一进门我惊呆了，简直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她看我吃惊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她上到初中毕业便没有继续念下去，在学校待着让她吃不消，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大部分都是凭借自身的努力自学。我想象着她从这数量众多的图书中吸收知识，竟想起了小时候写作文常提起的海伦凯勒。简珍妮小姐真是太让人吃惊了，我对她的佩服之情又上新高度。
    第六天的时候简阿姨来了，给简珍妮小姐带了很多日用品，把一些难以分解的垃圾带走。她此番来访还带来一个消息，妈妈想我了。简阿姨说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对我很是担心，希望我尽快回家。这时我才想起已经好几天没有给妈妈打电话，之前告诉她出去玩的时日，也超出了好几天了，于是我简单的收拾了衣物，便跟简珍妮小姐说了再见。
    简珍妮小姐说我是她第一个朋友，陪她这么长时间，给她讲很多外面好玩的事，很感谢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感受她纯真的心灵，感受她每日的生活，感受自然的馈赠……这几日让我过的如此畅快。珍重道别后，我便返回了北方。不过简珍妮小姐每月都会寄信给我，我也会认真的回复。知道我有一个书信往来的朋友，室友门很是惊奇，在这个互联网盛行的年代，怎么还会有如此复古的友情。
    每次收信我都感受到了慢递的喜悦。原来生活是具有如此多种可能。
    我也会每月整理网络上好玩的事情、社会上的热点事件之类打印出来寄给她。希望能够让她感受外界的乐趣，如果能成为写作的素材，岂不更好。
    从那以后每年假期我都会抽出十多天去她那里，权当度假。每次给她带些新鲜玩意，都会让她高兴很久。她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小姑娘，大概心理年龄比我还要小吧。
    前些日子听说英国有个小姑娘因为WIFI过敏自杀了，我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一种病叫做“电磁过敏症”(eletromagnetic hypersensitivity，EHS)，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并把它们整理打印寄给简珍妮小姐。她在回信中说，终于知道自己并非孤单一人，获得了久违的温暖。只可惜自杀的那个小姑娘，生在都市，朋友也好，学校也好都不理解她的痛苦，最终将她逼入绝境。如果那个英国小姑娘能有简阿姨和简叔叔这样的父母，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此前简阿姨曾给我来过电话，让我倍感惭愧。电话中简阿姨对我表示感谢，因为我的出现，让简珍妮小姐再次对人生充满了期待。她给我讲述中学时代简珍妮小姐那段黑暗历史，给我讲前几日简珍妮小姐的改变，她看到英国女孩的故事，忽然明白父母对自己如此巨大的付出和关爱，她开始想要尽孝，哪怕从小事做起。
    简珍妮小姐找人在院子后头盖了一个大屋子，听说现在迷上了手工制瓷，从最简单的步骤，跟着书边看边学，也曾找到镇上一个老师傅传授真知，自己拉坯自己烧制。她在来信中说，当她把第一个烧制成功的杯子送给简阿姨时，简阿姨差点感动的掉下泪来，这是他们的女儿头一次为他们做东西。简珍妮小姐说，她还会继续做一些好玩的事情，慢慢将爱回馈给二老。
    当然，我也收到了简珍妮小姐的礼物。一个仿哥窑的陶瓷小香炉，她知道我喜欢点线香，香炉的开片十分好看，晶莹剔透的让我都不舍得用了。
    有时候我想，如果简珍妮小姐是一个正常的女孩会怎样，是不是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手工、厨艺均属绝佳？或者变成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迷失在当今社会？生活没有假设，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从她身上获得了很多能量，也希望能够通过文字传达给谁，永远不要熄灭对生活的希望，如果这条路走不通，也许还有别的小路可行，那里或许更加繁花似锦，充满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