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好的叶子

祁叶只说了句去商场逛逛，就不顾家人的疑问出了门，她自己当然知道这个理由有多牵强，九岁起就离开老家的她每次回去都对这座城市充满陌生感，若非其他亲戚带着，祁叶一般都窝在家里懒得出门
    小区门口，一辆B市牌照的车停在路边，祁叶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这是祝越的那辆改造车
    上车后祝越不说话，一手抓着车顶的把手，另一手伸向祁叶，环着她的肩膀给了祁叶一个温热的亲吻
    “你一个人开车来的？”唇齿才刚分开，祁叶就着急地问
    祝越点头
    “从B市开过来得三个小时！”
    “没那么久，我开得快，两个多钟就到了”像是料定祁叶一定会说他身体受不了之类的，祝越直接打断祁叶，说：“我订了酒店，先过去吧”
    老家这个二线城市本来也不大，祝越开着导航很快就到了预订的酒店，才刚进房门，祁叶就赶紧把祝越推到床边，抬着他的腿帮他移到床上去。祝越刚想靠着床头坐一会儿，祁叶突然问：“你路上排尿了吗？”
    “没有，麻烦”
    祁叶往祝越裤裆里一摸，果然摸到了尿不湿
    “我在这，就不用包这个了”祁叶二话没说把祝越的裤子扒下来，从他的行李箱里取出尿垫铺在祝越身下，熟练地给祝越解开尿不湿，擦拭那里的皮肤，因为开车保持一个姿势坐了两个多小时，祝越皮肤都被尿液浸得又软又皱，祁叶给他翻身让他趴在床上，祝越不说话，抱着一个枕头搁在下巴底下，听着祁叶责备他又不注意身体，嘴角不觉扬了起来
    “还笑！”祁叶给祝越的脑门来了一记暴栗，“你现在越来越不在意我说什么了”
    “不，我听着呢。不是你说的吗，你的话我都要仔细听，不许反驳”
    “可我没说让你听着笑出来啊”祁叶在祝越屁股上打了一下，出了啪地一声响，但祝越本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说：“我是笑你越来越有样子了”
    “什么样子？”
    “做老婆的样子”祝越在枕头上偏着头看祁叶，说：“唠唠叨叨的，急了还动手”
    “你！”祝越的前半句话把祁叶甜得懵了神，可后半句却实在是太过挑衅，祁叶一脚踩上床跪在祝越身上，把他的两只手按住，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腰坐断”
    “反正已经断过一次了，不怕再断第二次”祝越的语气不慌不忙，但却反手抓住了祁叶的小臂，用力往下一拽，祁叶瞬间失去平衡往下一栽，整个人直接扑倒在了祝越背上
    “喂，你干嘛”祁叶想起来，却被祝越歪着头在她耳边吹气，身子骨一下就被那股热气吹的酥软，在他背上扭着身体，偏偏起不来
    “开了那么久的车背很酸，你压我身上让我放松放松”
    “听过按摩放松的，没听过压人放松”
    “不，你压在我身上，沉甸甸的，特别舒服”
    “什么鬼？沉甸甸的幸福吗？”祁叶想到了之前有阵子网上流传的这么一句话，皱起了眉头
    “是吧”
    祝越嘴上说着不辛苦，但却无精打采，抱着祁叶在床上才说了一会儿话，就乏得闭上眼睛，祁叶见他睡了也不敢乱动，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祝越把祁叶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下来
    “差不多该回家了”
    “你呢？晚饭怎么办？”
    “自己解决就好”
    “你……要不跟我回家吧？”
    祝越刚想接话，祁叶却突然说：“啊呀，不行，我姥姥家是走楼梯的房”
    祝越耸耸肩膀，“没事，我带了些东西给老人，你到时候帮我拎上去就好”
    “不行，你既然来了，就得见见我们家人，不然你这边都不合适”
    “到时候再说，我先送你过去”
    祁叶在回家的车上给家里打了电话，一听是姥姥接的，长舒一口气，把祝越来了的事告诉了姥姥，姥姥是个心宽善良的老太太，一听祝越大老远送了东西过来，因为家里是走楼梯的房不能进来坐坐，一个劲儿说让祁叶的小舅舅去楼下把祝越背上去，留在家里吃顿饭
    “姥姥知道我的情况？”挂了电话，祝越面露难色，他已经从祁叶的通话里听出个大概了
    “知道啊，我妈早就说了”
    “阿姨现在也在是吗？”
    祁叶点点头，面露难色地看着祝越，祝越的喉结动了动，深吸一口气说：“我是真的以为，你家人最多也就是在楼下和我说说话”
    “嘿嘿，我姥姥人好，你就……忍忍吧？”
    想到祝越一米八多的身高要被她舅舅背着上三楼，祁叶都替他感到难堪，更何况是祝越自己。但没办法，这还真的应了那四个字——盛情难却
    舅舅早早就在楼下等着，姥爷也下来迎接，祁叶临下车前偷偷瞟祝越，她总觉得祝越平日里就算是装也要装淡定的人，此刻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舅舅直接从车边把祝越背在身上，祁叶在后面拿着他的轮椅，姥爷手里拎着祝越带来的东西，四个人走在老旧的楼道里，舅舅能聊天，背着已经窘迫到说不出话来的祝越问了好几个问题，天色暗了，每上一层楼都嘿一声把声控灯点亮，祝越个高，加之他自己下半身使不上力气，很容易往下滑，舅舅上一层楼就得把他往上颠一颠，祁叶看着祝越摇晃的长腿，心里七上八下，真想让这三层楼赶紧上完，可真到了家门口，舅舅把祝越放进轮椅坐好时，祁叶心里的鼓反而敲得更厉害了，这门一打开，除了爸爸妈妈，还有她的姥姥
    大舅一家和小舅一家，想着祝越才刚被背着放了下来就要进屋坐在轮椅上抬着头和亲戚打招呼，祁叶在心里就替他捏好几把汗
    还好，家里亲戚都算和善，表面上都装作不在意祝越身体的样子，且祝越那张冷峻淡然的脸上稍微堆起笑容，就让人觉得既有气场又有礼貌，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除了还在上小学的小表妹的目光总往祝越身下的轮椅瞥，一顿饭吃下来，起码还算风平浪静。姥姥偶尔问问祝越身体状况，姥爷喜欢问他都做些什么工作，祝越答自己身体的时候不卑不亢，关于自己的工作又不露声色地绕着弯夸了夸自己，祁叶悬着心总算没有再往上跳几个高度。
    晚饭后小表妹缠着祁叶和她一起拼刚买回来的航母模型，祝越看了一眼，沉声说：“是你祁叶姐姐让你选的这个吧？”
    表妹乐乐眼睛瞪得浑圆，惊奇不已，问：“你怎么知道？”
    “她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祝越只顾看着小姑娘拆包装盒没注意周围人的反应，但妈妈此刻往祝越那边的一瞥，却是尽入祁叶眼底
    准时收看海峡两岸是姥爷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的习惯，大舅小舅受不了他的那套又红又专的老思想，早就懒得陪姥爷唠，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姥爷一个劲儿给祝越讲以前的故事，那些老掉牙的故事祁叶都听了八百遍，没想到祝越竟然还能配合得挺好，顺着老人的想法往下说，多次对姥爷的想法表示支持甚至崇拜。
    你也有今天啊，祁叶心想，舔得真是润物细无声
    手里的小拼件怎么也组合不到一起，乐乐已然放弃，把拆出来的一堆全都推给祁叶
    “诶，过来帮忙”祁叶朝祝越一挥手，他就摇着轮椅过去，拿起说明图看了几眼，不作声地帮祁叶把难组合的部位三下两下拼好了，又是赢得了乐乐大声的肯定。
    本以为今晚祝越已经超常发挥，只等晚些时候回酒店，他就大功告成了，没想到好客的姥姥一定要留祝越住下
    祝越的身体需要一些私密空间，他的婉拒毫无作用，祁叶只好也替他说话：
    “没地儿睡啊，姥姥”
    “怎么没地儿睡，你爸你妈还睡那间放，你把你睡的那张床给祝越睡，你睡沙发，不就睡下了吗”
    最后，连祁叶的爸妈都劝姥姥让祝越回酒店睡，但老人家就是不听劝，说既然家里有地儿就不能睡在外面，于是祝越只好留下，但却又在谁睡沙发上面与姥姥交涉了许久
    姥姥临睡前还嘱咐祁叶，小祝身体不方便，你帮他睡下了再上床
    夜深人静，爸爸妈妈和姥姥姥爷都睡下了，祁叶帮祝越移到沙发上，两人面面相觑，祁叶先笑了出来
    “你今天可受累了”
    祝越无言地勾了勾嘴角，“你姥姥真好”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要是你妈也这么好，那就完美了”
    祁叶扑哧笑了，“任重而道远，但是我妈听我姥姥的，我看我姥姥挺喜欢你的，坚持就是胜利！”
    祝越点点头，正想躺下，祁叶却突然一拍脑袋，说：“姥姥给你留了泡脚的热水，我给你把盆端过来”
    “不用，我脚没感觉，没必要泡”
    “不行，我姥姥明天早上一端暖壶发现水还在，要生气的。你该不会想让我直接把水倒了吧？多浪费”
    说罢，祁叶乐颠颠地去端了洗脚水，捧着祝越冰凉的双脚放进盆里，用手指为他细细掰直蜷缩的脚趾，把热水撩在他细瘦的脚踝上，轻柔仔细地为他按揉
    “每天都好肿，这可怎么办”祁叶摸着他绵软的双脚，声音沉了下来
    “正常，不用在意”
    “姥姥说得对，每天都该泡泡脚，活血”
    “不了”
    “怎么？你不好意思啊？”
    “我的脚只知道麻和疼，泡了也没多大用处”
    “怎么没用”祁叶把祝越的一只脚捧在手心，说“它们每天都这么凉，软软的又没力气，你还不爱穿鞋，就总让它们这么光着，晚上再不泡一泡，也太惨了”
    “祁叶”
    “啊？”祝越突然沉声严肃地叫她的名字，祁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疑惑地抬头看他，一缕头发从耳后滑了下来，她用湿着的手捋了捋
    “谢谢你”看祁叶还是一脸茫然，祝越弯下腰来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谢谢你不嫌弃我，还愿意照顾我。我这辈子可能都不能用这双脚走路了，但我一定千倍万倍地补偿你”
    “咦——真肉麻啊”祁叶对着祝越呲牙咧嘴，眼底却泛起了桃红
    两人在客厅里，一个坐一个蹲，目光交集，根本没有注意到，偏侧的那间房门已经悄悄打开，祁叶的妈妈就站在那里，听着，并注视着两个年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