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好的叶子

回B市的路很堵，平时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硬是开了四个小时才到家，一路上祝越一得空就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揉腰，到了地下车库后才刚放下椅背想在车里躺一会儿再上楼，祝含却打电话来，说爸爸找他，让他回家。
    放下电话他冷笑一声，爸爸找他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安秋的事让他下不来台，拎祝越回家教训罢了。
    不过，一些事总得说清楚，虽然他不愿意见自己的父亲。
    果然，祝越回家后就被父亲叫进书房，劈头盖脸教育一番
    “安秋的爸爸是政府高层，家庭背景那么好，以后生意上少不了她家帮忙。况且你都这样了她还愿意跟你，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没脑子”
    祝越的腰正疼得厉害，他咬了咬牙，抬眼冷笑道：“既然安秋这么好，那她跟我多可惜，要不给祝涛？我都忘了，您当年也是因为这个娶的妈妈，我没您那个本事，孩子都生了三个还闹离婚，没几天就找了个能管您叫叔叔的小老婆”
    “你、你！”
    三兄妹唯有祝涛没有继承妈妈的美貌，模样和爸爸祝川一样抱歉不说，还固执死板，最让祝川头疼的是，他的二儿子醉心国学历史，祝越出事以后想扶祝涛都扶不起来。眼看着安秋这么合适的姑娘上赶着想嫁祝越，而祝越却铁了心的要娶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小丫头，祝川又气又急，大儿子脾气倔得可以，眼下还这么气他，祝川的一时无话可说，狠狠地用手掌拍击书桌。
    “别以为你现在开个小公司就有资本和我叫板，过几年你自己混不下去了，看你还不是得回来求我”
    “我求谁都不会求您”祝越在轮椅上一挺身，腰处的疼痛让他瞬间冒了一头冷汗，他攥紧了轮椅扶手，以最坚定沉着的声音说道：“我这辈子只会娶祁叶一个人，非她不可”
    不顾父亲已经铁青的脸，祝越摇着轮椅要去开门，门把手却在外面被拧开了，祝含帮他开了门又把门带上，推着他赶紧往外走，直到确保爸爸听不见了，才朝祝越树了个大拇指：“哥，你太酷了”
    祝越瞥她一眼，淡淡道：“爸爸身体不如以前了，我怕把他气出毛病来，你这几天多陪陪他”
    “我尽量吧，但是我也得陪妈妈啊”
    “妈妈？”
    “大哥，妈妈回来了”
    祁叶曾经好奇，为什么祝越这么别扭清冷的性格，总能冷不防做出一些特别讨她欢心的举动。祝含认真回答，只要你能做到不独占自家儿子，并且不厌其烦地悉心教导他应当如何对待女孩子，那么你儿子身后也能被女孩追着跑。
    毕竟不是每个母亲都愿教育儿子付出的，更多时候，她们会叮嘱儿子要自保要小心，不要被姑娘家迷了心窍。自那以后，祁叶便很佩服祝越的妈妈，所以，当跟着祝越去机场接他母亲的时候，祁叶既激动又紧张。
    当刘清走出来的时候，祁叶脑子里冒出了很多不好的画面，但事实证明，她的紧张实在太不必要了，祝越的母亲优雅随和，一点架子都没有对她摆。
    祁叶做过自我介绍后，刘清笑弯了眼说：“我知道你，祝越喜欢你好多年了”
    车是祝越开，一路上刘清只是简单问了他最近身体状况，没有过多的担心或紧张，下车的时候刘清也只是在旁边看着，并没上前帮忙，祁叶想过去扶他的时候，被刘清轻轻拉住。
    “他可以的，让他自己来”
    然而，刘清给祁叶的启迪还不止如此。她会跟祝越说你去帮拿个什么东西，你和我一起把刚洗的衣服晾出去。更让祁叶吃惊甚至惶恐的是，有些明明祁叶自己可以做的事，刘清也会张罗着让祝越帮忙，后来祁叶很不好意思地说不用，刘清笑笑说，男人嘛，就是要多做一些。
    身为母亲，刘清对残疾了的儿子并没有说不得使不得，她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把他当做一个将要结婚做丈夫承担家庭责任的人。
    临回美国前，刘清送了祁叶一只手镯
    “我也没什么传下来的东西”她抱歉地笑笑
    “不不，这……太贵重了……”
    “别客气”刘清拉过祁叶的手给她戴上，“祝越跟我说，你们已经商量好结婚了”
    祁叶低下头，没把她爸妈不同意的事说出来
    “你父母那边，阿姨会尽力”
    “别，太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要是嫁给不喜欢的人，那才是最大的麻烦呢。”
    将入夏的时候，两家父母见了个面，祁叶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刘清专程飞回来给两边做工作，她和祝越的事凭借二人自己的努力，也许根本是遥遥无期。
    饭桌上很平静，两家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没有任何争执，却也没有过多和气。祝川管不了儿子，祁远陈凝管不了女儿，将将就就同意两个孩子在一起，不过是实在拦不住，也不忍心再拦。
    刘清不能在国内待太久，日子选得很近，领了证的那天晚上两家一起吃了顿饭。各自回家的路上，祁叶拿出结婚证仔细端详，与祝越说着开心的话语，他的手紧握方向盘，好久没有接话，祁叶奇怪地探过身看，祝越竟然哭了。
    她见过祝越因为复健没效果，发脾气得把家里所有碗盘都砸碎，也见过祝越因为工作上的事心中郁结得蹲在阳台上抽了一地的烟，但她没见过，就算见了也不敢相信，祝越竟然会流泪。
    祝越一直没说话，直到把车停进车库，他突然抹了抹脸上干涸的泪痕，说，没能让你父母认可我，对不起。
    话一出口，他尽了浑身气力般趴在方向盘上，抽泣着哭出了声，像个孩子。
    “到最后都没能站起来，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祝越拼命捶打自己的双腿，没几下，它们便像受了欺负发脾气似的抽搐起来
    他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做错了事情也不愿轻易道歉，即便不想被祁叶照顾，也要死撑着面子凶她拒绝她。
    那天晚上祁叶和祝越行了事，此前他们尝试过两次，第一次没吃药根本起不来，第二次终于进去了，但没动几下就软了下去。
    新婚之夜，也许是老天不想再让祝越的心里多受煎熬，他射出来了，但祁叶还没来得及笑，一股尿液便缓缓流了出来。
    祝越被祁叶洗干净后安静地躺在床上，他歪着头轻声问：“后悔吗”
    “当然不”
    “没有多少人祝福、性/生活也没有保障的婚姻，真不会后悔？”
    祁叶没有直接回答，“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你十六那年，穿着校服和运动鞋，祝含说了句什么话一下子把你逗笑了，当时阳光很好，天很蓝，你的笑容很美。”祝越说完，长舒一口气，“我想，如果能和这样爱笑的女孩在一起，可能此生都没什么遗憾了”
    “我也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没有任何遗憾”祁叶坐到床边，双手抚摸他冰凉瘦弱的长腿，“不管现况如何，只要有你，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如果不和你在一起，岂不是辜负了当年青葱懵懂的自己。】
    后来的事，大抵不过是平平淡淡之中的惊喜。其实啊，即使当下平凡普通，即使当下没有喜悦的调味，只要两个相爱的人手牵手走下去，只要你我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