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好的叶子

之前说过的一月会有番外 拖到今天才写出来“奇怪……”祁叶在包里一阵乱摸，怎么也找不到钥匙了，没办法，只能麻烦祝越了。她按了门铃，算着祝越来开门得花多长时间——听见门铃，从床上坐起来再挪上轮椅，如果刚醒手臂没力气可能更久些……
    正想着，门已经开了，祁叶习惯性地低头去看，然而非但没有看到一张轮椅，反而看见一个银晃晃的助行器，后面是祝越的一双长腿，绑着支架直直地立着，祁叶恍然抬头，“你、你……”
    “进来”祝越想往后退，但显然撑着身子后退并没有往前来得顺，祁叶进屋后扶着他的腰，脚往后勾了勾他的小腿帮他移动，腾出了一点空间后，祝越才能自己撑着助行器转弯调方向。
    “不好好躺着，怎么还站起来了”她的语气明显夹带着责备
    “喝醉了而已，睡一觉就好了”祝越站在祁叶身边，她手里拿着打包盒脱衣服不方便，祝越一只手扶稳了助行器，伸出另一只手接过来，等祁叶脱了衣服换上拖鞋再递过去，自己撑着助行器左右提着胯往前挪动步子。
    婚后的生活并没有祁叶想象中的温馨平静，祝越为了工作总是不顾身体，三天两头上医院报道不说，一闲在家里就撑着助行器练习行走。祁叶不相信奇迹，也不指望有奇迹，可祝越偏偏如此倔强与坚持。
    对他来说，不能给祁叶一个健全的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孩子，所以才拼命工作和复健来弥补。
    祁叶把餐盒放到餐桌上再跑回他身后，扶着他以免祝越不受控制的身体往后栽。他本就练得很拼命，加之手臂很有力量，现在已经能够自己拄着助行器在家行缓慢行走了，但祁叶还是不愿让他走太多路，她想着每天监督祝越锻炼一下腿部预防抽筋就好了，不想再看祝越那么辛苦地挪动两腿。
    给祝越解开支架帮他坐上轮椅，祁叶去厨房做个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汤，祝越把笔记本电脑拿到餐桌上，浏览新闻。
    只有两个人的小家总容易太过清净，即使二人都在忙各自的事也要尽量挨着彼此，保持转头抬眼就能看到的距离，也算是他们结婚三年形成的默契。
    祁叶切着西红柿，想到最近所里忙得乌烟瘴气的工作，撇着嘴说：
    “那个项目，你直接跟张律师说不做了好不好”
    “怎么了”
    “法律有严格规定，法条也没有太大的变通空间，你这个想法新颖是新颖，可是风险大啊”
    祝越扶了扶眼镜，嘴角微微勾起：“说实话”
    “好吧，是我不想查资料打电话了”
    “真懒”
    祁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些客户真以为律师是万能的？
    “我还想年底评个优秀律师呢，你这个项目如果我没做好，很影响我升职啊”
    “那如果做好了，不就是锦上添花？”
    “呵呵，要真想做好我就得玩儿命加班”祁叶看了祝越一眼，“你这个大儿童就要留守在家了”
    “不会”祝越把电脑合上，摇着轮椅到厨房门边，“下周我出差，还担心会把你留守呢”
    这三年里祝越没少往外地跑，甚至有两次赶上她太忙请不下假，就自己与助理飞去外地。可这次不同，他是要去国外。
    祁叶当然是要陪他，祝越拒绝，说自己刚出事那会都飞过美国，现在情况稳定更没问题。
    临行前一晚，祁叶和祝越窝在沙发看了部电影，男主在后面被一枪崩了。
    “结局还是好的，起码留了个孩子给她，况且，女儿都像爸爸”祁叶深呼吸，起身去洗了把脸，回来准备帮祝越坐上轮椅，他却突然说：
    “我之前一直想，如果这次还不行，就算了”
    不用多问，祁叶知道他是指这次的试管，之前已经有了两次痛苦且失败的经历。
    祁叶抚了抚祝越眉心，还没说话，他却抢先一步说：“可是，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就一个人了”
    “喂！说什么呢！”祁叶使劲打他，祝越坐不稳，直接被祁叶的拳头击得倒在沙发上，祁叶自知反应过激，又把他慢慢扶了起来
    “如果我不在了，一定要再找一个人疼你。”说完，祝越还不放心似的补充，“他有多少钱、高矮胖瘦都不重要，但他一定要疼你”
    “胡言乱语”祁叶扯了扯祝越的衣领，“像你这样秀色可餐的美男，我可再也找不到啦”
    一周后，祁叶接到了祝越在机场临起飞前的电话。
    这是她接到的，最后一个祝越的电话。
    后来，祁叶总是想，祝越的那番话或许真是受了什么冥冥之中的感应。
    那天他说：“我从德国带了礼物送给你”
    飞机失事
    他没有送，除了遗产，他什么都没有送
    整理遗物的时候祁叶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满了她的名字。原来他是这样一个纯情的人。
    如果能被抓个现行，祁叶心想，那他的脸得有多臭啊。
    祝越有一个箱子，自从搬家后就搁在墙角再也没人打开。祁叶在里面翻了翻，其实不过是一些再也用不上，但扔了又可惜的东西。
    其中有一本书。扉页的左上角写着购书日期，是他出事不久后的日子。书的作者是个高位截瘫患者，将自己瘫痪以后的心路历程书写下来，记录自己与命运的抗争，同时也鼓励那些和他一样不幸的人重新审视人生。
    回想起再遇祝越，他表面上看着沉静颓唐，可这已经是他努力后最好的成果。那场车祸摧毁了他的一切，身边的人，包括祁叶在内，都觉得祝越没能完全走出来，可看着这本被折了角划了线的书，祁叶才知道，他是真的一直想要变好的。
    结婚三年，祝越逐渐对她敞开心扉，只是那段最难熬的时光，他却仍然不愿轻易吐露。
    有那么多话，没来得及问，他也没来得及说。
    而祁叶，也甚至没来得及把她终于怀孕的事告诉祝越，她想给祝越一个惊喜，所以在那最后的通话里，她藏着掖着，即使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吧。
    女儿满五岁的时候，祝含和祁叶一同张罗着给她办了热闹的生日会。待大家都散去后，祁叶留祝含在家，亲手给她包了饺子。
    祝含不敢相信这一盘热气腾腾的白胖饺子是出自从不爱吃饺子的祁叶之手。
    她夹了一个。
    这个味道……
    “好吃么”
    “好吃，好吃”祝含用力地点头，她的手伸了过来，冰冰冷冷的，紧紧握住了祁叶的手心。“好几年没吃过了，大哥的味道”
    祁叶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饺子在她嘴里慢慢嚼碎，混着咸咸的泪水滑进喉咙，是暖的。
    “当时我记得不清了，摸索这么多年，总算做对了一回。”祁叶哽咽着，站起来盛了一碗，送到祝越相前
    “谢谢高三你送的那一整年夜宵，这回，换我送你吧”
    多年以后，祁叶还记得祝越坐在姥姥家餐桌边包饺子的模样，他嘴角勾着笑，那一刻祁叶以为她看到了未来，看到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