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度

若是红韶我还不知道如何对女子出手。
  一路出山门，身后有娘的呼唤：“阿元，阿元你回来！”
  我丝毫没有理会，只往后山门跑去。
  那些卫兵看到我自然是愣了愣，皆跪下行礼。
  我不耐烦地闯了出去。
  “大小姐！这是北门结界！不可硬闯！”
  我一愣，看了看周围萦绕的咒文。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加持了三重咒法，密密麻麻。这是爹在这里下的法术。
  就像是故意与爹作对，我有一些不屑。
  两手接环，默念了些长串的符文，立刻看到第一重已经开始松动。心中有些欣喜，原来我努力的成果也是有的，兴许过不了多久我真的能执掌这座山也说不定。
  “大小姐！不可！”带头的那个脸上表情可以称之为惊恐。
  突然风云变色。
  一道天雷轰了下来，我立刻停止了解咒，用法力将一干人等全部护卫在罩下。
  咒法文字开始“噼噼啪啪”的断裂。
  第二道天雷下来，直接将北门所有防护击个粉碎。
  我愣了。
  “混账！”难道是幻觉？怎么好像听见了爹的怒吼。
  一个掌风把我掀倒，只看见劲风刮过，爹傲然身姿挡在我面前。
  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大群不认识的人。
  “君……君度？”我心中一惊，他怎么站在最前面？
  “轩辕洛渊，别来无恙。”他抱了抱拳，无比淡然。
  “你……孟沧？”爹眯了眯眼，看着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笑意吟吟的人。
  我惊慌失措：“你夺舍了君度的肉身？”
  他侧过头，笑道：“元元难道到现在还不知，孟君度即是孟沧。”
  如愿看到我惊恐的表情，他笑道：“你是轩辕洛渊的女儿，果真无父无犬子，既然轻易地能解开你爹的结界咒术，你也算得上厉害的。”
  我咬着唇，好似明白了什么，又有些不明白，完全说不出话，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那你说，你的玉……”我已经说不出要娶我的这种话，多么可笑。
  “我哪有什么母亲。”他的眼中闪现狠色，完全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人，“当年你爹将我法力封印让我维持人身一直活到现在，这份屈辱有谁能知？！”
  “啧啧，你果然是苟延残喘至今，都要投靠人间杂毛了。”爹嗤笑道。
  孟君度……不，是孟沧，看了看身后的那些人间修道者，冷笑道：“身后这些个人铲平你的魔教，绰绰有余。”
  魔教？谁是魔教？
  “轩辕，你的死期到了。还我赤炎剑！”眼见他的掌风朝着爹袭来，我运了功力迎了上去。
  轻轻的“噗”的一声，我整个人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胸口胀满了要溢出的血液。口中慢慢流出了热流。
  “阿元！”爹大惊，挥手成剑劈了过去。两人在半空中风卷残云般的气势乱斗。
  “上！”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爹与我们的人反而变成了魔教。
  我们，难道不是广林山的修仙一族？
  “君上！！”四方护卫也加入了缠斗，与那些冲破结界而入的人间修道者打斗到一起。并没有多久，地上的死尸遍布。
  “座上与魔君一战，这妖女由尔等来铲除！”
  涌上来如潮水般的人，我顿时心惊肉跳，突然想到娘还在内殿不知安危，陡然打起精神，使了法术灭掉了一干甩着拂尘的年轻道士。
  我封了胸口的伤，赶紧回身去了内殿。
  “阿元！保护好你娘！”我听见爹的耳语。
  “一定！”
  ?
☆、6
?  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的两百岁生辰是如何的舒心与欢乐。
  爹娘在身边，夫君伴身侧。
  当看见娘的胸口被一把匕首没入的时候，有一种如梦似幻的虚无。几日前的臆想仿佛变成了最遥不可及的笑话。 
  “红韶，为什么？”喉咙口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咬着牙挤出了只言片字。
  “孟沧君曾许诺我，如果我能协助他，便将我夫君从冥府复活。”红韶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冲上前，抱住娘滑落的身子，眼泪竟然流不出来。
  “你有夫婿？你不是喜欢碧华？”
  “喜欢碧华？哈哈哈！小姐！您很是有趣。难道碧华喜欢的不是你？！”
  女子要像君后一般风姿卓越，像君后一般。当年我还耻笑他不自量力，觊觎我娘亲，他怎会喜欢我？我还将他打成重伤，我究竟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混账事！
  “主……主子……我来晚了。”衣衫残破的碧华一路上约莫也是杀了众多蝼蚁，浑身上下弥漫着煞气。
  “君后？！”他也是满眼震惊，怔怔看着面容已经扭曲的我，还有我身侧的娘。
  “不是这样的。”我自嘲般笑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昨日还不是这样啊。
  “哈哈哈！”红韶与碧华缠斗在一起。
  我竟然不知道红韶也是会术法的，与碧华几个回合下来一点也不示弱。
  这时，攻进广林山的另一帮人也出现，直接冲进寝殿。
  “魔教余孽，受死！”一个老道直接甩了拂尘，念诀过来。我伸手接招，一下就挡住了。
  “魔君之女！”
  “我不是魔君之女！我爹不是魔君！”我一边使出戾气将老道的密集剑雨抵挡住，一边想着应对之策。
  “可笑之极！广林有鬼，不就是魔吗？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广林山由魔教掌管。因上次大战伤了元神，魔君魔后隐匿于此。”
  若不是你们，我自己竟然也不知自己是魔君的女儿。
  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我只知道我们一家都水深火热之中。正因为我对一个人的轻信。往日的情谊，一切都是假象。
  “元元！阿青！”爹带着戾气冲杀进来，挡住了一干人等的杀伐。
  当他看见我身边已经紧闭双目的娘亲时，那一刻的面孔我永远也忘不掉。
  他目眦欲裂，乱发飞舞，自我手中夺过娘的尸首再不发一语。
  娘没有法力，也没有武功，一直以来爹让我习武修行，就是想让我有能力自保。但我真真枉费了他的苦心，学的东西只是害了我们广林山。
  两方的争斗未停，爹站了起来，轻柔地将娘放在地上，摸了摸她再也不会老去的容颜，低低的说，阿青，等我。
  我从未如此看到爹如此伤心过，胸口的伤已经痛到我说不出话来。
  “元元。”他唤我的声音也是无比温柔，自我出生后，就从没有见过爹待我这么小心翼翼。
  他低低咳了两声：“上一回大战耗去了爹爹太多心神，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
  “好。”我颤巍巍的应声。
  刹那间眉间发热，一缕红光仿佛火之利刃贯穿我头骨。
  “这是魔界赤炎剑，用它可以统领魔教，记住，莫要轻信别人。”他拍拍我的脸颊，轻轻喟叹，“我们的元元也长大了。”
  我咬着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只是伸手摸了摸额前，那个开裂的伤口。
  “碧华，我已解除你身上的禁咒，你带着元元可去洪荒边际，那里有誓死追随我的一干旧众，如果她足够强，可以带他们复辟我魔教。不能让夜魔得逞。”
  “属下遵命。”不知何时赶到的碧华，身上泛着青色的光辉，他扶起我的肩膀，拖我离开。
  “不！爹！我要帮你！”我摇头。
  “你是我魔族唯一的后裔，孟沧他不配继承魔教。”他双手抬升，一片红光。
  碧华亦开始念咒，我周身被禁锢，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厉害。待我与他身体即将消散，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爹施了那个汲天地之怨怒于一体的大杀咒。
  好似看见了红韶笑着咽下了气，又看见娘的遗容灰飞烟灭。那群恬不知耻欲烧杀掳掠的人类惊恐万状。
  而孟沧提了法力，捏出一个防护，朝着爹的方向搏杀而去。
  那一夜，广林山下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焰火冲天嘶叫不绝。只以为是孤魂野鬼要下山作祟了。当夜过半后，天上下起了雨，冲刷了一切。
  广林山不再烟雾弥漫，只变成了一座朽木枯草覆盖的荒山。而周围之情的人也只知道夜里上山的一群人，除了星云观的几个道士，没有一个回来。
  爹的法术禁制只是用来保护山下的人不受伤害。他知道凭一己之力如今已经斗不过这些人。至少能挽救下一些无辜的性命。
  自从遇到娘，他学会了惜命；自从有了我，他也懂得感恩。
  若是这场屠戮伤及无辜，必遭天打五雷轰顶。我的德善也会记到司命簿上，自此没有什么好结局。爹一直一直，都是在为我考虑。
  可惜，他最好的女儿，将他引入了灭亡。
  我看着洞外的瓢泼大雨，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主子。”碧华在一旁守着。
  我的鼻子囔囔的，说话也喘气：“爹一定觉得我是个大大不孝的女儿。”
  我转头看他，他眼观鼻，不语。
  “君上他一定不会如此想。”
  “呵呵。”我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双膝间，吸吸鼻子。
  “主子。”
  “叫我阿元吧。”我闷闷地说，“如今你已然自由，不用再喊我主子了。”
  “不妥。”
  “我说可以就行。”
  “阿元。”他从没有这样唤过我，喊出口后两人皆愣了一愣。
  “碧华，红韶她……与你……”我抬头望他，发现他恰好也在看我，视线猛然对上了，他竟然垂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