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度

  “属下……我……早已察觉红韶与别的魔族暗中来往，一直留意监视。未料到……最后还是晚了！”他有些悲愤，几度哽咽。
  “哈哈哈！”我笑得眼泪也快流出来。这两人原是水火不相容，我还自以为是觉得两人痴男怨女，原来是样的，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不早些发觉呢。
  “主子！”他觉得我是魔怔了吧。
  “你喜欢的……是我？”我又凝视他。
  只见他麦色的肌肤上一层红晕在耳根蔓延。淡色的唇更白了。只有睫毛微微颤抖着，方显出他此刻有些不冷静。
  “主子……属下，呃……”他一怔，英俊的面孔因为我手指挡住了他颤抖的唇而变得通红。
  ?
☆、7
?  “你错了。我不是主子，是阿元，你也不是属下，应该说‘我’。”
  他一怔，左手原本扶着剑柄，突然捏住了我的手，从他唇上挪开。
  “是。”他说话的气流都喷薄在我脸上，觉得痒痒的，他该是几日都没有歇息好，眼眶下也泛了青色。
  又想到了那个午后，我与娘在床边撒娇，突然眼泪落了下来。
  “啊，主子，不……阿元你……”男子手足无措得很，又想替我拭泪又觉得不妥，一只手不上不下，满脸烦乱的样子十分有趣。
  我带着泪水又笑了起来。
  “碧华，我只有你了。”我伏在膝盖上，侧头朝他笑着。
  突然一个响雷炸响，我一惊，刚想探头去看外面。
  却被扳正了脑袋，望进一片深渊。
  他的唇压了过来，仿佛带着全身的热度一点点地侵蚀我的唇，轻浅地啄吻。我完全无措，不知道如何回应。呆呆的任由他的唇含住我的，与我冰凉的唇厮磨。
  心又跳的躁动起来，额头的伤口也在发热发烫。
  我呜咽着，却只能哼出一个“嗯”字。甜软而娇糯，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手上的薄茧始终在我的脖子上摩挲，引起身体的轻颤。
  额间的裂痕越来越疼，我猛然推开了面前的人，大口地喘息。
  “阿元，对不起。”他偏过头，再不看我眼睛。站起身，退了出去。
  我暗自好笑，这种时候还有心境去意乱情迷，这是有多不孝。
  孟沧，灭门之仇我与你不共戴天。你赠我的玉我会好好留着，每一天都看一眼，以此记住你对我们做过的一切。
  云歇雨收。
  我走到山洞外，望着蓝色的天。
  平日的慵懒一扫而空，两夜没有合眼我也未觉得疲惫。
  胸口的伤早已经愈合，却是一直隐隐作痛。
  “洪荒边际在哪里？碧华可知晓？”我扭头，对着身后一丈远的那个男子问。
  “不知晓。”
  我叹息：“碧华，爹封印了你什么？”
  他倏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我，没有回答。
  我似乎有些多管闲事，谁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或许，碧华的过去也是深沉而黑暗，不想再忆及的。
  “阿元，你接下来想如何？”他声音一直很冷淡，毫无起伏。
  “找到洪荒妖龙，用赤炎剑淋上妖龙血，杀了孟沧。”
  “阿元。”他上前，抚着我的面容，流露出哀伤，“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你。”
  我这才发觉自己也开始变得狂躁，变得不矜持。只要回想当日，我的整个人就处于爆发边缘。胸中总有一股气流乱窜，额前的伤裂也会无比疼痛。
  我压抑住狂躁的心境。不可以，不可以疯魔。我是魔君的女儿，如果疯魔，一定会生灵涂炭的。
  爹的旧部无非是一干妖魔。以我现在的样子，能让他们归顺且复辟吗？
  心中没底，顿时气馁。
  “星云观似乎一夜斩魔成名。”他对我说。
  山洞蜗居后，我实在住不习惯，于是第二日到了离广林山很远的一个城镇。
  到处都在宣扬着星云观的丰功伟绩。
  甚至有人说，这个孟君度是否是真神转世，约莫是要登上仙班。
  我险些笑出声音。
  真真无知愚蠢的人，竟然把夜魔当成神来顶礼膜拜。这厮利用其它教派一同除魔，结果却把别人拉去送死，自己却明哲保身。
  爹最后的大杀咒竟然也没有伤到他！
  待到夜魔野心膨胀，一统神州，怕是整个神州将暗无天日。
  我坐在窗边休息，计划休息两日便出发。孟沧必定派了人手开始寻我踪迹，一旦寻得又是节外生枝。因此，我匿了气息，扮作普通民妇暂时躲在客栈里。
  “阿元。”碧华见我发愣，唤我一声。
  “怎么？”我冷淡地答道。那一日的错愕不提也罢，没有心思再陷入旖旎。
  “你……还念着孟君度吗？”
  我蓦地扭头，狠狠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他自嘲般笑道：“那便是你心中还有他。”
  我一怔，也反驳不了他。
  是的，杀我爹娘灭我全族的是孟沧，我一点也没有将罪责安放到孟君度身上。在我心中，孟君度似乎还是那个星云观未来的观主，一个修道的人。
  “他便是孟沧。”碧华仿佛不甘一般，不停地揭我伤疤。
  “放肆！”我一拍窗框。他是怎么了，怎么最近话也多了起来，原来的碧华冷峻且寡淡，不是这样的。
  “不敢。”他低头做出恭顺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他的心境变了。
  装作豪不在意，心绪却纷乱极致。
  我拢了拢长发，捏了个诀，换上了一身新装。
  烛光朦胧下，铜镜中的脸如此的年轻貌美。我果然长得越发像我娘。
  城中今日是好似是什么灯节。人来人往的脸上都挂着喜庆。
  一两个姑娘面上带着羞涩，耳语着往闹市中间走。
  约莫十七八岁的大好年华。我现在也正是这样的年纪，但是我的肉身已经活了两百岁。
  今年亦是我两百岁的生辰。
  我翩然飞下窗沿，一旁的人不停地惊呼。却被我一瞥，闭口再也不发出声音。
  淡紫色的襦裙，再不是娘的流仙裙。我安分的穿着与身旁人无二的衣衫，混迹入人群中。
  站在人间的街市，突然有些入梦的恍惚。
  有少女嬉笑着在打趣卖灯的书生，亦有温柔的相公给一旁的妻子买了个花灯，还有一家其乐融融的站在灯谜下解惑，一双儿女依偎着父母无比幸福。
  我扯了扯嘴角，发现完全笑不出来。
  只一步一步往前走，想看看，这个没有魔教的神州难道就比以前过得更好？
  “姑娘，一个人？”耳边传来磁性的男音。
  我一怔，侧头看了看，一张如玉的面具罩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脸上。
  他的声音无比熟悉。
  突然，我像想起了什么，摇摇头，不行不行，不会是他！
  刚欲转身，却被一手拉住，十分大胆放肆。
  “不如，我陪姑娘去看看花灯吧。”
  ?
☆、8
?  鬼使神差便是这般情景。
  我不知为何答应了这个陌生的人。就算他的声音十足的像极了某人，但终究不是。
  “公子，身边的美人如此动人，何不送她一盏美人灯。”卖灯的少年双眸发光。
  我看了看那粗糙的手工，不由想到广林山上红韶扎的花灯，摇摇头。
  “哎呀，美人是矜持，公子可不能小气。”
  “哦？”那公子的声音淡淡的，“姑娘，你可喜欢？”
  我继续摇头。那公子便摇摇手，放下了那盏灯。
  未料到这公子竟然像闻蜜而来的蜜蜂，完全黏黏糊糊跟着上来。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什么，加紧了步子往前走，走了半刻，又发觉不妥，转了身子往回走。
  那个人一直跟着。
  “你想如何？”若是无辜百姓，惹恼了本姑娘也是要教训的。
  “姑娘，这么早回头，闹市里的热闹更精彩，何不去看看。”
  我有些烦躁。
  “还有极有名的赤豆羹与绿豆汤，不想尝一尝？”
  我的步子停住了，又鬼上身一般跟着他走了回去。
  坐在摊贩边上的尽是些三两好友与小情侣。
  我同这个陌生人一桌倒是也不尴尬。
  隔壁两个书生模样的不停的向我这里看来。我狠狠瞪过去，那边便低头不敢看了。
  点了两碗绿豆汤，已经端到面前。我倒是想知道他带着面具怎么吃。
  于是停在那边不动。
  “怎么？不甜？”他端着我的绿豆汤刚想唤掌柜的。
  我握住他的手，示意放下碗。
  “碧华，你装得真是一点也不像啊。”
  “……”他怔了怔，“我……我不是碧华。”
  “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吃绿豆汤。”
  “胡乱猜的。”他的耳际又浮上了红云。
  我笑道：“好吧好吧，你不是碧华，那我该叫你什么呢？公子？”
  “阿元，叫我君度也行。”
  我愣了。
  砸下了碗，不再喝。离桌而去。
  他也慌张，付了钱便起身来追。周遭人顿时指指点点，甚至还有调笑。
  走了十步，我停下了步子。
  “碧华，他不会叫我阿元，他一直唤我元元，你一点也不像他！”
  “元元……”他竟然还拟了那人的声音，“今天，你便让我陪陪你，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苦，你我都知晓，我只是想让你今天……些许高兴一下，只有一晚也好。”
  我笑了起来，笑得眼泪也流了下来。
  “不用，碧华，我不需要如此卑微地得到这样虚伪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