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度

  若是眼眸不是这般深红可怕，恐怕……恐怕想要娶我的人也能踏破这广林山大门槛了。
  “山主。”只是一瞬间，一个孱弱修长的身影被左右相架拖到了我正殿前。
  “你是君度？”我眯了眯眼，他低着头样貌也看不清楚，“抬起头来。”
  男子缓缓抬起头，一张干净素净的面孔，说不出什么精彩，只是清秀而已。眼中充满了不屑与憎恶。这样的眼神，挺讨人嫌。
  我厌恶地皱眉。
  阿碧立刻上前踢了一脚，那男子噗通跪倒在地，面孔更是愤怒异常。
  “山主问话，你究竟会不会答？”
  “……”他棱角分明的唇抿得紧紧的，只愤愤然看我。
  阿碧倒是有些动气，刚想扬手去扇，我挥挥手道：“罢了。”
  众人惊愕。
  我微微笑道：“你是人间掳掠来的？”
  他侧着头，始终不再看我。
  我依旧笑意吟吟：“看来采菊苑的苑首也老眼昏花，这样的姿色也能拉上山充数了。还是说这广林山周边人界已经无美男了？”
  话音未落，阿碧抽了抽冷气，而那个叫君度的人间男子直接朝我啐道：“□□！”
  我依旧维持着木然的表情，这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看得出来也是不见市面的迂腐之流。无奈地叹气道：“采菊苑苑首革职，去芳华苑种草去。这个人……”
  我故意中间换了一口气。这个人，他想激怒我而后寻死？我偏让他活得不如意。
  “脱光了扔池子里去！”
  “什么？”那男子目瞪口呆。
  阿碧却若有所思，低头。一侧的余墨与锦染相视一望，作揖覆命。
  当我披着薄纱哼着小调缓缓来到清池的时候，余墨与锦染已架着那个男子在一边恭候多时。
  原先伺候我入浴的绯夜依旧跪在远处，低着头候命，看不见表情。
  “你们全都下去。”我挥挥手。
  “山主……”绯夜抬头，一双水眸似乎有些哀怨。
  我冷笑道：“难道你们觉着自己的主子斗不过一个凡人？”
  转瞬间所有人消失殆尽。
  那个男子已经被脱成□□，弓着身子站在一侧，激动得浑身发抖。
  “妖妇！”他明知武斗不成，只能用言语试图再次激怒我。
  我心情十分愉悦，慢慢脱下了身上的披纱。他的脸颊顿时绯红，一边闭眼一边大声斥责：“你想如何？！若是胁迫我至多玉石俱……啊呀！”
  “噗通！”被我一脚揣进水中。
  我抬眉道：“我广林山从不逼良为娼，你若是安分守己，我自然善待你，暂且……也不会再去人间寻事。”
  他好似一愣，看怔怔的表情应该是暂时未理解我的话。
  细白双足缓缓浸入清池的热水中，整个身子舒爽地泡了进去，一边往身上拨弄水珠，一边笑道：“你若是叽叽歪歪不识大体……死的会是你一个镇子！”
  “卑鄙！”他啐道。
  我笑出声响，这个人实在可爱朴实，十分欢喜。
  “过来，给我捏捏肩膀。”毫不避讳男女，我只是让他尽心来伺候。
  那人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挪，缓缓蹚水而来。全身的肌肤因为氤氲的热气而变得粉红，煞是好看。我终于想到他这种貌不惊人的为何也会被掳进来了。他生来就有一身好肌肤，倒是为之增加了几分颜色。
  ?
☆、12
?  “绯夜伺候山主更衣。”乖顺的人始终是乖顺如旧，难得有个脾气爆裂的竟然调剂了无聊的日常。
  我回想着，那人倔强却毫无办法抵抗我命令的那种委屈，顿时心情愉悦非常。
  “山主，很高兴？”绯夜给我束腰，双手轻柔的仿佛是温柔的少女。
  我看了看天色，月上柳梢。放下上翘的嘴唇，正色道：“难得来了个脾气执拗的，你说是不是很可乐？”
  绯夜长长的睫毛蒲扇般扇动了几下，道：“那是他不知山主的好，山主……是大家的恩人，且待我们视如己出。”
  我一怔，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脸庞，这美丽的男子也是被我救上山的狐妖，那时的他奄奄一息几乎断气，是输了诸多真气给他才养好了活到现在。不愧是神州常山的狐狸一族，妩媚而美丽的容颜，真真是个尤物。
  他的脸因为羞涩而淡淡泛红。
  我摆摆手：“你们不要欺负他不会法力，约莫也是受到什么磨难才性格至此。”
  “遵命。”绯夜低头，一抹笑意不自觉地浮现了出来。
  我躺在荷塘边的美人榻上望月。
  一壶小酒在身边小酌。恣意放松，顿时感到生活无限惬意。
  如今身侧美男如云，各色千秋。当年究竟如何年少无知，才一心一意对一个恶人？
  我闭眼，叹了一口气。遥想碧华咽气的最后，睁着双目对我道，阿元，对不起，我也欺瞒了你。我只是想与你多在一起，所以带你来了北境，我不想你同我分开再去寻孟沧。
  是啊，你本是洪荒的龙，你怎能还骗我去北境寻你。带我故意走离南方，完全不可能找到爹的旧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在惊愕之余意识渐渐脱离掌控，醒来后被孟沧囚在山上，你也与我阴阳两隔。
  如今的广林山，美人林立，歌舞升平，多少美好。
  我自嘲一笑，饮下了一口酒。
  “元元。”一个磁性而又轻柔的声音自园中响起。
  我抬头，看了看他，放下酒杯，迎了上去。
  一阵檀香萦绕，他双手搂住我扑上去的身子，无奈地摇头。
  “你又淘气？”
  我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湛蓝的眼眸，笑着蹭蹭他的胸口，撒娇似的说：“哪里有，都是采菊苑那个混蛋自作主张给我找了个小面首，是个傻子。”
  “他叫君度？”声音淡淡的。
  我推开了他的胸膛，缓缓走到自己的美人榻边，继续躺下，面无表情答道：“巧合罢了，哪知道这样的人会有个这名字。”
  “元元。”
  “打住！”我伸手阻止他继续念叨。瞥过一眼，道，“莫问，你只是我的管家，并不是我的相公，你管得……也太多。”
  他显然一怔，低垂着眉眼不再多说。
  我猛然觉着自己说话不妥，但是碍于面子也不去圆满它，只讪讪笑着，继续望月亮。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人没有了。
  我算是得了清净。回想当初让他跟随我，也是巧合。他原本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孤魂野鬼，被我收容。淡淡的性子，包容的心胸。对周遭事毫无兴趣，对我这个主子也始终不卑不亢。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我便将广林山一切打点与事物都交托于他，我知道他可以胜任。
  果不其然，有他主持大局的广林山，井井有条。
  想到此处我也觉得刚才的斥责不妥，我嗡着鼻子道：“我知道你还在，莫问，出来。”
  他果然现出了身影。
  “我不该这么说你。”
  “山主，你是我的主子，我的性命也是你的。”他说话平淡无波，但我感觉他在动气。
  “你……你在生气我又掳掠了人上山？”
  “不。”他始终板着面孔。
  “那……那又是什么？”
  “元元，我不想让你被伤。”他极平淡地说话。
  我低头轻笑，道：“放心，我不再信人。”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因为是魂魄的关系么，并没有什么窝心的实感。
  我不死心地踮脚，想去摸摸这张脸，却被避开了。
  我讪笑道：“莫问，你要变成人吗？我可以帮你。”
  他笑得迷离且悲切，蓝色的瞳仁在深夜变成了深蓝，他摇摇头：“现在这般，很好。”
  是了。很好。
  广林山上下，都是些落魄伤心之人，我们团聚在一起互相舐伤，互相给予温暖。我们是被遗忘的一群人。看着莫问悲切的眼色，我也暗自神伤，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莫问见我怔忪，约莫想到我在思忖什么。
  一双眸子凝视我道：“元元，切莫闯祸。命中自有天定，你不必为我逆天而行。”
  “天定？”我讥嘲，难道魔族还能受天庭摆布不成。
  “除了不能和人一般娶亲生子，我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他淡然的笑意里总是浮着悲伤。
  “笑话！魔君惧怕天庭，我广林山可不怕！”我冷笑着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
  “切莫鲁莽，这不是你一人能承担的。”他意有所指。
  我也知晓如今我们广林山众人已经成为魔教的一支毒瘤，不仅是汇聚了各色奇人异士，且作为山主的我也完全不听命于魔君。天庭惊恐，恐我涂炭人间。只可惜我目前除了掳了一些男子上山消遣，也未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且那些男子到了我这里，也未必不快活。
  “呵呵。”我只讪讪笑了两声。 
  广林山的男子，只有莫问是异于别人的。
  当初机缘巧合，在人间一个破庙里发现这样一个美男子的游魂。他没有实体，到处飘荡。我输给了他百年的修为，让他至少有个像样的实体，但是始终是个魂魄不齐的壳子，并不能同常人一般生老病死。甚至，他的这副驱壳还不及妖。
  他的性子最寡淡，毫不看我脸色，是广林山唯一一个不惧我的人。
  只是他从来不说自己的过往，究竟所犯何事，到了如今这副样子。
  “山主。”阿碧有些气喘吁吁。
  我的臆想被打断了，略有不满，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