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度

第14章


  我自入暗室静心修炼。
  只需一层,再突破一层,练成爹爹的大杀咒,便能抵挡他的赤炎剑。
  兴许是那公主进了魔君殿门,又或许是准备大婚筹备事宜繁多,自那与素锦尴尬一面后,我与孟沧也再无接触。
  孟沧防子嗣有异,倒是三五日便会派了医师到我殿中会诊。虽不是大肆张扬,但是也总是变成公开的事了。广林山上下皆知,自家山主似乎与魔君有些不为人知的诡秘关系,时不时受些恩惠福泽。这样一来,先前广林山如此高调放肆,却没有遭其他魔族弹劾倒也都能自圆其说了。
  绯夜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客套地送走了医师,看了看满桌的保胎安神药材,有些厌烦。
  “想问什么便问。” 
  “山主……你……”
  “我怎么?”近日身子疲乏犯懒,想是修炼累得很。
  他怔了怔,又垂下了眼帘。终于还是忍不住直说:“山主不论做什么事,我都追随你。”
  “好。”我笑了笑,伸手想摸摸他的头。
  他却将头一偏,有些倔强。转过头来,伸出双手抚着我的面颊,趁我发怔之余,狠狠啄了我的唇一口。炽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面上,我顿时有些发愣。
  “山主,我喜欢你,十分十分喜欢你。”他绯红了一张面孔,双目湿漉漉。
  我不知该安抚他什么,只笑道:“我也十分喜欢你们,不然怎么掳了你们上山来做男宠?”
  “山主若是责罚我也甘愿。”他闷闷地说。
  “责罚什么,如果你能变成狐狸毛皮送给君后,才是解决了目前的麻烦。”
  “什……什么?!”他水汪汪的眸子一瞪,倒有些柔弱的样子。
  我低低地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没有什么心念与这些孩子们插科打诨,又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内心总压抑着一些东西,完全不想再继续这样的人生。
  “山主,你很难受吗?”他望了望我。
  我抚摸着心口,问自己,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难受?
  于是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确定的答复后,我摇了摇头。
  “绯夜,我的难受是我咎由自取。”我朝他笑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于是,我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要给自己自由,该是了结一切的时候。
  ?
☆、21
?  我捏着那株干瘪的曼珠沙华,在阳光下细细看着它曾经妖冶的身姿。
  “元元。”
  “莫问,若非万不得已,我不会需要你的力量。”我喃喃道。
  他单膝跪在我的脚下,拉住我的手:“轩辕元,我君莫问是生是死都听你决断。”
  “好。”我点头。
  天不遂人愿,我修炼最后一层大杀咒的时候,破功了。
  不知晓究竟是出现了什么问题。血行几乎逆流,直至我险些昏厥。
  我望着窗外的平静山色,脑中渐渐出现了一些头绪。孩子。对了,这个孩子。我原本纯阴的体质去修炼阳刚至极的杀咒已经是费力,如今已结成母胎,必定阴气更重。
  莫非……那孟沧就是知道我在修行对他不利的,才使出了这么一个下三滥的手段。
  他明明知道我不会对着一块血肉痛下杀手。
  愤怒几乎冲昏了头脑,我狠狠抓住了木椅扶手,只听“砰”一声,那圆木直接碎裂。
  我的一片指甲也崩坏。
  “元元!莫要伤了自己!”
  我另一手握住自己受伤的手,摇摇头,转身去了里屋。
  如今广林山几乎能嗅到一触待发的凶险。
  余墨,南极蛮荒寻来的爹的旧众后裔。以他为首,三百精兵蛰伏在这广林山间。当年我在孟沧登基之时,并未参加他的加冕。
  众人觉得我是不满甚至不承认,其实我是孤身前往了最南沙漠洪荒。
  爹曾经的魔将余恒在那里等了爹近乎百年。但他们没有等到爹爹的施令,我的爹爹,不想人间涂炭,不想再造杀孽。
  如今他的女儿,却违背了他当年的意愿,处处挑衅魔君,且准备在他大婚之际大开杀戒。
  我恨孟沧。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当年那个找寻良人的少女如今不在,心中只有燃烧的仇恨。
  若是他没有背叛我的感情,若是他没有夺取我爹的广林山,若是……我发现这许多臆想已经将我的头撑得要炸裂。眼前没有若是,只有不争的事实。
  “孩子,你要原谅娘,我不能对自己手软。”我轻轻触摸着丝毫没有凸起的小腹,苦笑着。
  魔君的大婚,一如想象的,隆重而繁琐。
  奉天官昭告,念了冗长的一段无非是魔皇神威浩荡云云的废话。
  我同大多数被邀请的族人一样,站在最远的台阶之下。
  素日能直接闯入的光曜大殿变得遥不可及。中央一条长约百丈的红色喜毯,自魔宫中门直接延伸到大殿内。
  我目色迷离看着这周围的一切,心中空荡荡的。
  快要接近正午,日头有些高,站了许久的身子竟然有些虚乏,不由晃了一下。身后的阿碧眼见,上前用身子承了我的分量。
  我微微笑着给他一个安慰的眼色。
  红毯上是贡品、献礼、陪嫁,各种宫娥婢子川流不息往殿内奉送。奉天官依旧滔滔不绝,大礼似乎还没有到一半的势头。
  隐约听见身侧的魔族同僚有些窃窃私语。
  待我视线扫过去,他们又停止了非议。
  忽然,一个宫人轻巧地自后方来,同我拜了拜:“广林山主,这是君上赐的座,大礼一时半刻还没有圆满,须得您再忍一忍。”
  我楞了一下,看了看周围,众人皆立只给我看座,是何意图?那些老朽见了岂不是又平添了话柄,我近日身子匮乏,偏听不得嚼舌根。
  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多谢君上美意,我年轻力盛,还是免了。”
  他考虑的恐怕只是他的子嗣稳健罢了。
  周围更是有些耳语不断,似乎看我的眼色也变得古怪讥嘲起来。
  我直了直腰杆,目不斜视,看着面前红的刺目的地毯。
  直到礼钟沉闷地敲响,新人缓缓的步入大殿。八十一阶踏步,预示着两人必定同舟共济受尽九九归一的磨难,换得美满。
  呵呵,美满。
  穿得光华四溢的娇美新娘在新郎的搀扶下,在我面前带过一阵香风。不知是有意无意,新郎朝我这个方向瞥了一目。却又像是我自作多情,他只是淡笑着环视四周,接受着众生的祝福。
  魔界与神族的通婚自然是三界极为轰动的大事,殿内上座不仅有青丘的老祖宗,甚至会有天界的贵宾,还有冥府的使者。像我这种身份低微的魔族自然是排在殿外恭候。
  也不知喜宴的大殿中能否有广林山的一席位置,总不见得是在偏殿酒席等待召见吧。
  我的思绪越发飞远,等恍然回神的时候,礼钟已经停止。大礼似乎也完成了。
  连如何夫妻对拜的场面也是看不见的。这番场合也不能用法术偷窥,着实可惜。
  散了众人,各自回临时的寝殿换了衣袍。方才在仪式上大家都身着庄重而繁重的华袍,而到了喜宴上定是要各显其能换成别的梳妆。
  甚至一些女流,各自梳洗争奇斗艳,还肖想着能填满魔君的后宫空殿吧。
  我抿了抿胭脂,对着铜镜笑了笑。拿出了那件唤人纺织的赤色流仙裙,穿在了身上。身形还未有变得厉害,总还是一副少女的曼妙身姿。
  “元元,很美。”他在背后扶着我的双肩。
  我只闭眼笑笑:“谢谢。”
  “元元,可否替你,描那朵牡丹。”他的声音低低柔柔的,我听了为之动容。
  “好。”
  他蓝色的眼睛仿佛是冰蓝的海,广阔无垠,陪伴我多年的良人,今日我将与你诀别。
  “元元怎么哭了?”他抹了抹我脸上的泪水。
  我笑着:“我只觉得这半生有你们足矣。”
  “元元,待事成后,若是能统领魔界,一定要善待自己,不要再隐忍。”
  他仔仔细细地描画着我额间的牡丹,仿佛那是他世间最珍爱的东西。我看着他的容颜,心中想着,为什么没有爱上这么一个喜欢我的人呢?
  “若你是新娘,你会是普天之下最美的。”他笑得淡然,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很久很久以前,另外一个青年对我说,阿元,要活着。我也答应过他,若是打败孟沧,我就嫁给他。
  如今,几百年沧桑,我依旧孤家寡人。
  “莫问,谢谢你。”我咬了咬唇,“对不起。”
  他摇摇头,笑颜顿开:“自战神主上被我误伤,我就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后来遇见你,我觉得你背负的比我更沉重。你虽骄傲狂妄,但待我们视如己出,广林山上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你这样一个主子。可惜,没有面首是你喜欢的。你喜欢的一直是孟沧,元元,是不是?”
  ?
☆、22
?  我睁大双目看着他,继而笑着:“你说的不错,可是这又能怎么样?”
  颓然地叹息后,我拭干眼前的泪痕。
  一切已经都到这个地步,谁还有退路不成。
  魔君也意识到广林山乃是养虎为患,之所以迟迟不动,必定是因为还顾虑着。若是杀伐果决,定然也会引起其余魔族的不满,他擅自除我,便是残暴屠戮残害妇孺,仅仅只差一个覆灭广林山的借口。而这个借口,需要我来挑唆。
  魔君不会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我凝神自掌心中溶出一柄透着寒气的宝剑,这是碧华临终时交托给我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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