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我细想锦鱼说的也有道理，只还未来得及多说两句她便驾云飞走了，只剩我一个人攥紧她带来的玉桂枝桠傻傻的笑。
    三十年算什么，就当她在天界早睡早起的三十日吧。
    曲灵的事很快震动天庭，她被天帝派下的天兵押进了天尽头，师父也为此整整几日不曾合眼。
    魔，这一切都是因东南山的那些魔，都是他们的错！
    锦鱼在事发后下界问我情况，她说天帝大怒发誓要肃清仙魔结合的罪人。
    我挽袖为玉桂浇水，天帝话中有话我岂会不知？云尧在先曲灵在后，这说辞摆明了是针对佛戾山讲的。
    锦鱼推了推我的衣：“曲灵会有事吗？”
    我摇头：“不知，入了天尽头还能活着出来的我只见过南海龙王。”
    锦鱼垂下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我正欲开口问她却听得一声坚定：“那个魔一定会去救她的。”
    我放下水壶轻轻敲她的额：“魔就是魔，魔怎么会去救人呢？”
    锦鱼捂紧了额小声嘟囔：“可那个魔爱她，没有谁会心甘情愿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受苦的。”
    我愣了愣，随即苦口婆心道：“魔只会害人，若不是他灵儿就不会被押入天尽头。”
    锦鱼的一句话问得我语塞，她道：“可这一切不都是曲灵心甘情愿的吗？爱是两情相悦，谁也不能勉强谁。”
    两情相悦？是啊，两情相悦最重要，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承诺决心等上三十年。
    我这一声唤的极小：“小鱼……”
    “恩？”她低头拨弄着玉桂旁的土张口便答。
    “我近日要和师父去一趟东南山。”
    锦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百般疑惑：“东南山不是魔待的地方吗，你去那儿做什么？”
    我想握她的手却怕被她觉得轻浮，指尖微动终究还是克制自己握成了拳：“因接连两次的仙魔孽缘皆是因佛戾山而起，故天帝令我们去东南山剿灭魔君鸿琰，这一去可能凶多吉少，我……”
    锦鱼不等我说完伸手替我打理颈前凌乱的衣襟：“自己小心注意安全。”
    我眼中再显落寞：“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锦鱼言语透着一丝尴尬：“我现在只能给你这个。”
    只能给这个吗？也罢，有这一声注意安全总比什么都没有要来得好。
    我勾唇道了一声谢谢，她却转身坐在石阶上若有所思。
    我蹲在她身前再戳了一次额：“想什么呢？”
    锦鱼抬头盯了我半晌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要怎么对付魔君？会让他魂飞魄散吗？”
    我在她身旁坐下：“只要鸿琰被拖入了我的重明幻境便是九死一生，纵使不能让他魂飞魄散我也会尽力将他的魂魄囚在幻境中永世不见天日。”
    锦鱼拉扯着自己的裙摆动了怜悯之心：“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魔君被你拖入重明幻境可不可以不要让他魂飞魄散或是永世受俘，放他入奈何桥轮回转世不可以吗？”
    “你说什么？”我反问一声觉得自己没听清楚，或是她突然魔障开始胡言乱语了？
    锦鱼指尖轻点膝盖向我解释：“听说魔君飞妜死的早，连云尧上仙也不在了，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孤儿的心境是很苦的，若是有人关心他他也不会逼迫自己走上现在这条路。曲寒，我觉得魔君是个可怜人，就算看在云尧上仙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吧。”
    我虽不愿可也不想直接回绝她，便没法子点了点头勉强应允。可我给自己留了退路，我说我会在不威胁自己性命的前提下随机应变。
    锦鱼忽而神色怪异望了望四周：“这儿还有其他人吗？”
    “这儿没人，怎么了？”我疑惑转身张望，此处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其他人？
    锦鱼挠头向我吐舌一笑：“我刚才觉得有人在看我，许是错觉吧。”
    我看锦鱼傻模傻样的笑便忍不住伸手去抚她的发：“不是错觉，是我在看你。”
    锦鱼蓦然起身打理自己的衣袖：“我……我要回天了，被天帝发现偷偷下凡是要受惩治的。”
    “小鱼，我……”我话为说完她便化作仙光不见了。
    我低头瞧着自己抚她发髻的手便止不住懊悔，是我太急切让她心生反感了吗？
    锦鱼走了几日便不曾再来了，仙界传来消息说储玥不顾鸿琰反对闯入天尽头救走了曲灵。我突兀想起了锦鱼那日说过的话，妖魔当真有情吗？
    师父并未给我太多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受天帝调令的天兵天将很快集结在风华宫外，师父还是那身月白袍子踏上了云端往东南山去。
    我跟在他身旁心心念念的全是锦鱼，我若依她所言放过鸿琰会不会让她开心一些？可如此一来师父该如何向天帝交代？
    心正想着东南山便到了，鸿琰召集妖兵聚集魔殿之外剑拔弩张，我驻足云上瞧他不可一世发模样便觉得头疼，学父亲做仙不好吗？为何偏偏为魔？
    “曲寒，鸿琰就交给你了。”师父闭上眸子缓缓道，“我不想跟师兄唯一的儿子动手。”
    鸿琰厉目冷冷一笑：“少一口一句师兄的儿子，孤是东南山魔君，孤只是飞妜的儿子！”
    我扬手幻出玄都剑从云上跃下，他是谁的儿子都不重要，因为天帝要对付的只是东南山魔君，只是鸿琰。
    师父故意言语激怒让鸿琰情绪失控，他在鸿琰扬言要毁灭佛戾山后挡在我身前以己为盾吃下那一记重重的青灵诀。
    “曲寒，施幻！”
    我听之凝指聚法迫使瞳孔渐红，仙袍淡蓝也逐渐褪去化作艳丽的赤羽之色。
    储玥和殊彦同时挡在鸿琰身前，鸿琰问他：“那个佛戾山的女人就这么重要？”
    储玥用一句反问回答他的话：“主上，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值得您去等？”
    鸿琰的回答于我而言毫无意义，可储玥竟会向他道出如此问题，他还是那个神佛皆要诛之的堕神储玥吗？
    难道锦鱼说的没错，魔也是有情的？
    师父将自己体内所有的法力灌注在我身上，他挡下了一道道迎面来的杀招在我耳畔说了许多话。
    他说：“他是师兄的骨血，剥离他的魂魄放他投生。”
    他还说：“鸿琰和他母亲的债是佛戾山欠他们的，今日该由我来替师兄还清孽债。将他拖入重明幻境后只需剥离魂魄即可，我希望他能转世为人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你不许为难他听到了吗？”
    他说罢呛出了一口血，我鼻尖酸楚隐忍住想哭的冲动。
    师父，你不能有事，佛戾山不能没有风华上仙。
    鸿琰在响彻云霄的嘶吼中爆发了最强劲的青灵妖光，我亦在同时施放重明幻境。
    仙魔光束笼罩了整座东南山，储玥和殊彦因我的重明幻境皆受重伤，储玥伤的更重，因为在他身后还有鸿琰的青灵诀。
    我已来不及思考储玥的生死会对曲灵造成多大的打击，师父气息渐弱，我只能拼尽全力将鸿琰拖进了重明幻境。
    重明幻境是一把双刃剑，损敌的同时必然伤己。这一次释放重明幻境需修养百余年才可再放，但我不后悔，至少今日我觉得是值得的。
    鸿琰的青灵诀在重明幻境中法力大大折损，缠斗数百回合后他终是法力耗尽被我夺魂。
    “如果魔君被你拖入重明幻境可不可以不要让他魂飞魄散或是永世受俘，放他入奈何桥轮回转世不可以吗？”
    “鸿琰和飞妜的债是佛戾山欠他们的，今日该由我来替师兄还清孽债”
    锦鱼，师父……
    我罢手了，我趁鸿琰魂魄虚弱将他打入了冥界的黄泉路，我觉得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心软了。
    这场东南山战役双方各有损失，佛戾山再无风华上仙，东南山也再无魔君鸿琰。
    曲灵也消失了，她再未踏足佛戾山半步。听说储玥重伤死在了招摇山，我不知她是不是在恨我，要恨也没办法，谁让他是魔呢？
    仙魔自古便不两立，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边打理佛戾山一边静待三十年之期满。
    师父不在了，曲灵不在了，可是我还有我的小鱼，我等着三十年后备好大红嫁衣娶她为妻。
    孤零零的风华宫总是给人冷清之感，我打理着千秋殿前的玉桂顺带挑出几个聪慧懂事的人做我的门人。
    只是门人，不算收徒。我每日给他们上早课，教他们一些简单的仙法，也算是为自己打发闲暇时的无聊光阴。
    这三个人分别是紫槿，轻絮与鹤轩。后两个家伙整日吵闹不得安生，只有年长的紫槿最叫我省心，有她在的地方我便觉得心安，也能毫无顾忌游山玩水顺便撕扯花瓣数着三十年期满。
    我等了锦鱼二十年，我离自己憧憬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已经开始算倒计时了。
    这一日她主动来风华宫找我，她对我说抱歉，她说三十日之期不再作数，她有心上人了。
    我觉得她在跟我开玩笑，可她眼眸正色比平日见我的每一时刻都要认真：“我爱上了凡间的蜀国公子，他叫齐墨。”
    “齐墨？”我不知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语气叫出这个名字，我等了她二十年，二十年的光阴竟然输给了那个蜀国公子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