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177 鸿琰·坠崖


这个疑问并未坚持多久,因我的心思此刻全是天帝要对付东南山的事。储玥不在了,许多事得立刻部署才行。
    接连几日的议事全是东南山之事,储玥的事我不想管,也懒得管了。
    忽然又想静一静,这天议事过后我遣走了所有的人再次将自己闭了起来。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放松,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觉得累。
    好几日的不眠不休让我忘记了什么是疲劳,独处时不经意抚上手腕间的鱼骨镯,镯身掩在袖中不算冰凉甚而带了些温热。
    恍惚间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风华宫的那个女人身上,回过神时不免懊恼甩了甩头,大战在即我都想了些什么?
    宁静只维持一会儿便被打破了,殊彦推门进来旧事重提。我不想说储玥的事,可他却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情之一事向来由不得自己,殊彦觉得这不能怪他。”
    “机缘吧,缘分不都是随缘吗?”
    “殊彦倒是好奇主上动情时的模样。”
    缘分?动情?
    对这些字眼我只能踹之以鼻,我不会,也不可能在乎这些东西。我现在要做的是扛过风华与曲寒的联手,我将来要做的是振兴魔界为母亲报仇。
    情,累赘罢了。
    我不想再听他讲这些话,好不容易遣走了殊彦段千绝却疾步而来:“主上,他们到了。”
    “到了?”我拂了拂衣袖踏步而出,“终于到了,孤等他们很久了。”
    殊彦不知去了哪儿半途才归,后来听他提到了招摇山,提到了储玥。
    储玥……
    他正与曲灵双宿双飞吧,他会管东南山吗?
    许多事往往在意料之外,我觉得他不会来他却来了。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道:“主上,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值得您去等?”
    等?这一刻我只觉得他在讲笑话。
    “没有。”我想也不想便道出了这个答案,话音刚落脑海中却又浮现出了熟悉的影子,是那个帮我说话的女仙。
    绫罗仙带,白羽簪花,还有额上略带银光微闪的花钿……
    我攥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也不该想这些!
    曲寒的重明幻境与我的青灵诀同时爆发,我散出浓烈魔障的同时整个人被他拖入了深不见底的重明幻境。
    这里的景色一直在变,在随他的构想而变化。
    青灵诀属火,他知我的法力灼如烈焰便给了我一片天寒地冻的世界。这里银装素裹还在飘雪,从天儿降的每一滴冰冷都如无形的法网抽走我的力气。
    曲寒红衣红瞳驻在我身前尽全力维持幻境平衡:“鸿琰,你觉得现在等待你的是什么?”
    等待?又是这个词,我讨厌这个词。
    我不免勾唇笑:“你死,或是孤死。”
    曲寒眉眼扑朔道的满心不甘:“有人不让你死,若你现在收手我可助你神不知鬼不觉踏入黄泉路去转世投生!”
    有人?
    我神志一顿忽而又想起了那声娇俏笑容,继而蹙眉声色更冰冷了些:“孤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更不需要你们放过!”
    曲寒唇角勾起了一丝不屑:“若不是师父和小鱼,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那个女人叫小鱼?
    我根本来不及思索,他才言罢便加大了掌心输出的力道,落在发上的雪渐渐积了厚厚的一层白,每一片都以极快的速度吸收我的体力和术法。
    青灵诀的火焰越来越小,若在现实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可这里是幻境,这里是他编织出的虚无世界。
    最终,火灭了,不是受他术法熄灭的,而是因我体力不支逐渐变小消失的。
    这一仗,终归是他们赢了。
    我意识减弱时只对上曲寒渐渐褪色的红瞳,再睁眼人却已踏上了他口中的黄泉路。
    投胎?以为这样就能永绝后患?
    我不禁挑唇笑,简直妄想。
    因他方才术法的缘故,我现在哪怕变为灵魄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力气,只能任由黑白无常架着往奈何桥去。
    中途侧目不免愣神,火红的花朵绽放在路的两侧,是很美的彼岸花。我在魔殿时听过这种花,花香令人痴迷如醉。
    转眼间已走上了奈何桥,孟婆毫无察觉递上了她手中的汤碗:“喝吧,喝过孟婆汤后前世今生都再与你无关了。”
    我接过汤碗骤然一笑:“敢打赌吗?这碗孟婆汤什么也阻止不了。”
    孟婆皱褶的眼角微微一蹙:“此言何意?”
    何意?
    看来这儿无人知晓我的身份,若是稍有察觉还会给我端上这碗遗忘前尘过去的孟婆汤吗?
    我仰头饮的一口也不剩,汤味怪怪的说不上像什么。
    她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继而又盛了一碗端给下一个人。
    我攥拳一步步踏上轮回道,只输一次算什么,总有一日会叫你们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
    孟婆汤果真是个难以抵挡的东西,我在轮回道中走着走着便越渐觉得意识模糊,再往前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是被自己的啼哭声惊醒的,我被所有人围在正中被迫看他们喜不自胜的模样。
    王权富贵伴随了我一生,我是蜀国君第九个儿子齐墨,人称蜀国齐墨公子。
    宫墙庭深总是充斥着叫人看不透的东西,今天这个王妃滑胎,明天那个王妃认罪,总之没有一天过过安生日子。
    我在蜀国宫中生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年过弱冠总算能在宫外置一座王府。
    我坐上马车看也不曾看过那些送别的人,不外乎是些献媚逢迎的奴才和宫婢,没有一个人是与我相处超过三年的。
    我的母亲在我幼时受人构陷而入冷宫,听说她在冷宫待了半年不到便悬梁解脱了,她甚至连一封书信否不曾为我留下。
    至于那个父亲……
    佳丽三千儿孙满堂,蜀国大公子膝下的第一个儿子已年过十三了,他不缺女人,更不缺王子王孙。
    马车踏着未干的泥泞在我新居前停下,这是一处不算小的王宅,门口石阶下已喉了成群的侍仆下人。
    意料之中的生活,一点都不意外。
    此宅虽大却比八位兄长所居之处简易的多,王宫里的那位父亲许我自己做主自己的住处,这是我吩咐下去的。
    宅子修的小更显我清廉,显我清廉才能讨好那位龙椅主人。讨好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要争王位。
    生母的死给我上了最清醒的一刻,王宫里没有夫妻之情也没有手足之情,甚至连父子情分亦是淡漠的什么也不剩。我要变强要居于人上便只能争,必须争。
    蜀国公子齐墨,待人谦逊和善处处礼让王公贵臣,能文能武且与世无争,这是我对所有人造成的虚假印象,更是我对那位父王造成的虚假印象。
    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我不知我的计策有没有瞒过那些哥哥弟弟,也许瞒住了一些,但总有精明的人将我视作最大的仇敌。
    有一日二哥和三哥唤我去围场狩猎,他说那里有最肥的驯鹿和狗熊。
    他比我更精明,因为他给了我一个纨绔浮夸的印象连父王都对此深感不喜。我不知道他伪装到人人厌恶是为了什么,但他成功骗过了我。
    假蠢顿的二哥让真蠢顿的三哥在我的马上动了手脚,他们一路将我引到了不能进也不能退的死路上在我的白马扫尾处用力甩下一鞭。
    我的马匹发疯一般往断崖处冲了去,任我如何牵拉缰绳亦是无用。
    那日我穿了白袍,是极干净的锦料。受惊挣扎时衣袍挂上树枝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我看到了三哥挂在脸上毫不掩饰的恶毒笑容以及二哥装模作样的呼喊,之所以说他装模作样是因我看到了他微微上唇的嘴角。
    人心隔肚皮,亲兄弟也是一样。我不怪他们,因为我也不打算放过他们的,只不一棋不慎过被他们提早动手罢了。
    白马一脚踏空带着我坠了下去,我近乎是在一瞬间攀上峭壁凸出的石块眼看着它在声嘶力竭中落下万丈深渊。
    这是一匹汗血宝马,是父王寿辰那日心情愉悦赏了我们兄弟几人每人一匹。这玩意儿对哥哥们来说并不稀奇,只因我故作节俭事事克扣故而手头没什么珍贵玩意儿,这马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宝贝之一。
    我吃力蹬在崖上不免自嘲一笑,都这般境地了竟还舍不得那匹马?
    悬崖上传来了两位哥哥的呼喊,他们皆道九弟驰骋不慎跌下悬崖,连检验都来不及便向场外侍卫宣告了我的死讯。
    我不禁摇头一叹,看来自己的眼光有错了,二哥也没有那么精明。
    若我是二哥,我会确认对手死透了再做剩余的事。
    手脚紧攀的石块已经开始松动,我咬唇淌下汗津渐渐没了力气。
    我以为我死定了,直到石块碎裂仰头下坠时都在可笑自己这要命的粗心大意。
    身体突兀落上一层柔软,我横躺在云上怔怔看着低头望我的女人有些无措。
    她卷袖为我拭去额上的汗珠,她柔声温婉向我一笑:“你没事吧?”
    我近乎是在一瞬间半坐而起,她受我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愣了一会才又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这儿很安全,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我指尖嵌进云中思绪一片空白,她的笑容似曾相识,好像见过,可是想不起来了。
    随风摇曳的白羽簪花,忽闪微光的银色花钿,还有仙气飘飘的素浅裙带。
    有没有那么一刻……我见过你?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