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178 鸿琰·钟情


她扬手在我眼前轻晃了晃含笑道:“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我近乎是在一瞬间锢住她的手腕:“别!”
    她的手很暖,暖到与我的掌心冰凉形成巨大的反差。
    我在她受惊神色中缓缓松开了手:“在下冒犯,对不住了。”
    我以为他会怪我,岂料她只是笑笑:“无碍,公子似乎很顾忌上面的人?”
    我舒缓了神色答非所问:“姑娘能送我回去吗?”
    她回头望了望前方的游云河山:“公子家住何处?”
    我望她认真的模样答的心不在焉:“伏城最小的一处公子府邸。”
    “公子府邸?”她回头恍然,“你是王室子弟?”
    我挑唇回了她诧异的神色,“九公子齐墨。”
    “齐墨?是个好听的名字。”她只道了这一句便转过头不再说话。
    积云缓缓靠近伏城闹市,我大胆起身踏着高空上前相询:“姑娘是妖还是仙?”
    她回眸看我驻立云上衣带飘飘倒是觉得新奇:“云下万丈你就不害怕吗?”
    说实话,我怕,站起身的那一刻便打心底里怕。
    可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不想在她面前失了优雅风度,故而只是耸耸肩咽下心里的惧:“还好。”
    不知她是看出还是没看出,只噗嗤一笑指着前边儿的一处方向向我道:“是那处宅子吗?”
    我点了点头却不说话,狩猎所在的围场距我所居的地方是在相隔不近,可坐上她的云竟这一会儿工夫便到了。
    韬光养晦这么些年,我第一次嫌时间太快。
    “姑娘还没回答齐墨的话,姑娘是妖还是仙?”我怕她走了,怕到已经开始没话找话讲。
    她动了动清亮的眼眸话语也变得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仙和妖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直言反问:“姑娘觉得仙妖没有区别?”
    她道:“也不是没有区别,但我觉得区别不重要。仙界也不乏自私自利之徒,说不定有的妖魔比仙更重情义。”
    她的回答本与我无关,可不知何故听到耳里心却偏偏不由己的一颤,就像……就像是感动。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莫名其妙却又不能忽视的想法。
    “公子家到了,我们选一处没人的角落降下吧。”她说罢便伏在云边挑选合适的地方,最终将目光锁在后院小厨房边上的柴堆旁,那里平时是没有人的。
    我感知到脚下的软绵开始降落,直到锦靴踏上平坦的地面才猛然反应过来,她要走了。
    果不其然,她捋了捋袖准备施术:“九公子珍重,告辞。”
    “等等!”我连借口都未想好便唤住了她,而她也确实闻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的眉目中闪烁过好奇:“公子还有事?”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自然不负,我……”我咬唇顿了顿,“我要娶姑娘为妻。”
    一见钟情并不适合我,因为我从不相信这四个字。可现在我觉得我钟情了,从在云上看见她的第一眼便钟情了。
    我喜欢看她的眼睛和她的笑,这是经历过宫闱喧嚣的女子没有的东西,干净,美好。
    “娶妻?”她以袖遮唇笑得腼腆,“公子说笑吧,我们并未相识多久,公子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望着她的眼睛忘却了周遭的一切:“这叫钟情,姑娘信一见钟情吗?”
    “一件钟情?”她眼脸疑惑只犹豫了半晌便打消了脑海中所有的构想,“谢公子抬爱,我要走了。”
    我想也不想只掀过白袍一角纵身踏上了还未飞升的积云:“但求姑娘许我美人心,齐墨愿报姑娘一世芳华。”
    “一世芳华?”她执着于这四个字想了半晌也得不出结果,回过神时索性涨红了脸颊跟我急眼,“你……你快下去!”
    心底最深处的声音告诉我不能下去,无论她是仙是妖这一走于我而言恐怕就是一辈子,我不能让她走。
    她咬唇揪发全无先前的温婉模样:“我是妖,妖怪会吃人的。”
    “是吗?无碍的,无论姑娘是妖是仙对我都一样。”我站定在云上并不在意。
    我的回答明显不在她的构想之内:“一样?不一样,妖怪是妖怪仙是仙。”
    “就算姑娘是妖也一定是心善的好妖,否则绝不会救我于危难还送我回来。再说了,姑娘自己在云上便说妖与仙的区别并不重要,姑娘莫不是要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她被我这一句呛的不能回话,半晌后索性破罐破摔:“我真的会吃人的,我会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
    我靠近一步低头道:“好,你吃吧。”
    她不犹豫攥紧我肩头的白衣低头就是一口,只是这口咬的不疼,过一会儿她便立刻撤嘴呸呸吐掉了唇上的衣屑。
    我被她的滑稽逗笑:“吃过了,可嫁了?”
    她不说话只是散去了脚下浅薄的积云,我以为她答应了。正松口气却见眼前人纱袖飘扬只身腾空渐渐远离我的视线。
    “你以为我只能驾云飞吗?这叫御风之术!”她飞升回头向我吐了吐舌,这搞怪的动作更是掀起了我心中那份掩藏许久的占有欲。
    我有一种直觉,今日不留她便没有机会了。
    “姑娘!”我俯身拾起侍仆丢在柴堆上的小刀抵上自己的喉,“姑娘若走便是造下杀孽,你忍心看着辛苦救下的人因自己而死吗?”
    我在赌,我赌她是仙,仙是见不得凡人如此的。
    果真,我赌赢了。
    她脸色骤变立刻飞了回来:“你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我得寸进尺顺带用力抹出了一点红色:“我不放,我放下你就走了!”
    她急的来回踱步,小脸煞白的模样映在我的眼中更添几分俏丽可爱。
    “命是你的,你不在乎谁在乎?”
    我正偷笑她却瞥头质问,亏我极快的反应立刻掩去笑容正色:“可我是因你而死的,到了冥界地府我会将这事告诉黑白无常,再由他们上奏给陆判冥王最后让天庭知道,劫数是你的,你愿意增加我自不会在乎。”
    她还在辩:“我说了我是妖!”
    我握紧刀柄脸色悠闲一点都不似寻死的模样:“你若是妖那就走吧。”
    “好我不走了,你快把刀放下。”
    她咬唇无奈却终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这更笃定了我对她身份的认知。
    仙,她就是仙!
    我放下小刀才觉察到颈部袭来的疼痛,伸手抚了抚竟触了一指的鲜血。
    “你别动!”我的手腕被她掰开只见仙光点点洒上了我的伤口,好像不痛了。
    她瘪嘴嘟囔倒尽了心头的苦水:“都说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女人的把戏,也亏你做的出来。”
    我不在意她的抱怨以实话道:“我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只是在赌罢了,我赌你会留下来。”
    她瞥过头蹙紧了眉头:“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做就不怕他们见了忧心难过?”
    忧心?难过?
    我笑了笑:“姑娘忘了我是王室公子,人间皆道最无情是帝王心,我的父王不缺儿子。”
    她的眼神终于舒缓了些:“那母亲呢,你的母亲会难过的。”
    我只道了她八个字:“打入冷宫,悬梁自尽。”
    她的神色瞳孔已彻底软化,只我看到的却是自己最不想看的东西——同情。
    所有同情我的人皆会被我冷眸视之,因为这种眼神给不了我任何帮助,可她不一样,我想待她温柔些,所以我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温柔。
    我摘下一朵墙头花递了过去:“花不如你美,可美人总是会戴花的。”
    她没好气夺过花蕾嗅了嗅:“以后不要摘花了,花摘后会枯萎的。”
    我唇角忍不住上扬:“不摘它便不会枯萎吗?”
    她被我的话问住半晌不曾开口答,我仰头望着树梢最艳最美的花瓣飘香:“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姑娘叫什么?”
    她手捧着花朵道了我两个字:“锦鱼。”
    锦鱼?
    我一笑唤她:“鱼儿。”
    锦鱼咬唇又不悦了:“我叫锦鱼,不叫鱼儿。”
    我凑上前以笑对上她的微恼:“你是我的鱼儿,我就唤你鱼儿。”
    锦鱼忽而仰头与我四目相对:“趁早打消你的念头吧,我迟早会离开的。”
    我掩去所有的笑貌也如她一般正色:“我说过的一世芳华便是一辈子,是人间常道的一生一世。”
    她再无话与我辩,我叫府邸管事为她准备了一间适合做女儿深闺的敞亮屋子,为防她半夜离开我甚至靠坐在她门前闭眼便是一夜。
    正熟睡时身子不由得后仰,我毫无防备栽倒在冰凉的石板上。
    她低头怪异盯着我看:“你在门口坐了多久?”
    我揉了揉眼眶瞧外头天已大亮:“从你昨夜熄烛便开始坐了,也没多久。”
    锦鱼攀在门上的手指微微用力:“齐墨,你疯了?”
    我起身拂去衣裳灰尘:“见你的第一眼便疯了,或许你就不该救我。”
    她盯了半晌叫我看不出情绪:“或许,我真的不该救你。”
    我指腹抚上鼻梁不敢抬头,因为她所道之话让我的心隐隐泛疼,我不想她看见我冷冽肃杀时的模样。
    “我不会为了你入天尽头更不会为了你断仙根,今日我要走了,命是你自己的,不珍惜便罢了。”
    她说罢后径直越过我身侧准备施术驾云,我头也不回只静静道出了一句话:“我的命是自己的,伏城百姓的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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