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179 鸿琰·采摘


锦鱼怔了怔不敢信我的话,连我自己都不敢信竟会道出这样的话,可话出口便如覆水难收,我也不后悔自己的威逼。
    她在云上便占满了我心里的所有,我不想让她走。
    锦鱼眉色中除了诧异还有一抹失望:“你是蜀国公子,你竟拿自己的臣民来威胁我?”
    我不答她的话只叫了驻守的下人进来:“去外头找个乞丐回来,年岁越小越好。”
    那人毫不犹豫应了我的令就要去办事,我忙叫住他的脚步:“回来!”
    他低头:“九公子还有何吩咐?”
    我盯了盯锦鱼又道:“你就不问问我让你如此做是为什么?”
    那下人抿了抿唇还未说话我便道出了答案:“抓来乞丐后立刻给我……唔……”
    我话未落却被她捂住了唇:“我不走了,不走了!”
    锦鱼的力气不大挣脱也不困难,可我却偏偏喜欢被她这么束缚着,只摆手示意来人退下她却立刻松手回退与我保持了三步距离。
    我心里涌过一分失落,还未与她讲话却见管事亲手端来朝服给我:“公子,该入宫早朝了。”
    我抚了抚袖着蟒纹的朝服头也不抬:“我下朝就回来,你别走。”
    锦鱼扭头回房关门,从头至尾再未跟我说过一句话。
    或许我的命留不住她,可百姓的命一定能留住她。从小到大的生活让我习惯了掠夺,哪怕费尽心思不择手段也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王位。
    走上马车我沿途都在想二哥三哥的事,今日的早朝只怕所有人都当我是个死人了。
    踏入朝殿的那一刻果真迎来了所有人的目光,父王坐于高位眼眸凌厉:“老九?他们说你跌下悬崖尸骨无存,这是怎么回事?”
    我二哥三哥的眼里看到了惊慌,在朝臣的眼里看到了好奇,在父王的眼里看到了猜疑和不解。
    没有一句关心和问候,只有疑虑罢了。
    我笑一笑跪于殿中向他叩礼:“回禀父王,儿臣坠下山崖本该是已死之人,亏有崖边生出的一棵小树挂住了儿臣的衣带方才幸免于难。
    此言一出众人唏嘘,三哥暗暗松了一口气暗叹我的识时务,倒是二哥脸色惨白攥拳警觉。
    我从不打无把握的仗,没证据的事自不会指望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替我讨回公道。
    别人欠我的东西,我自己要回来!
    今日的朝会与平常没有分别,唯一的插曲便是下朝之后有刺客行凶贯穿了二哥的轿撵,红色浸染布帛一片。
    刺客受俘交代了一切:“指使者蜀国三公子。”
    我摘下迎春盛放的牡丹花一路闲适回到了府邸,那刺客是我暗地培养的死命精英,精英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被我握了把柄,有的是父母,有的是心上人,有的是妻儿,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得不为了我死。
    赢的感觉真好,这便叫逆我者亡。
    锦鱼仍闭在房中不理会我,敲了一会儿门后无果我便只能将花放在门口再作势离去。
    其实我没走远,但我想也许我离开了她会出来,我想看她俯身拾起牡丹闭眼轻嗅的那一刻。
    嘎吱~
    门果然开了,她望了望地上的牡丹却又再度将门合上。
    不喜欢?
    我皱眉蹙了蹙,百花中属牡丹独秀,她为何不爱?
    我正忧时却又听得一声门响,锦鱼俯身拾起那朵牡丹玉指轻抚极尽温柔:“是他把你摘下来的吗?”
    花不能说话,我只能看她自言自语。
    “说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折花之人哪懂花的心思,花就该摇曳丛中无拘无束,一旦摘了就什么都没了,枯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事罢了。”
    我藏在暗处咬唇顿了顿,她不是不喜欢花,她是不喜欢我说的那句话。
    “其实也不能怪他,年少无母又摊上个不爱自己的父亲,任谁也会养成这种性格的。就像……就像那个东南山魔君,他们的性情简直一模一样。”
    “你别怪他,他只是哄我罢了。”
    “如果我不是仙……”锦鱼说着却晃了晃头,“我在说什么呢,我是不是仙结果都一样,我不会喜欢他的。”
    下一刻,我亲眼见她低头在逐渐枯萎的花瓣上留下一抹淡淡的吻。
    我指尖触上石壁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我好像在吃一朵花的醋,且吃的还不少。
    吻过那朵花后她又小心朝四周望了望,我忙缩身躲回石墙后却听得一声关门的动静。再探头时门已关上,只留下那朵牡丹躺在原处仿若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若是不喜我折花……
    第二日,我放了一盆种在土壤里的牡丹。正打算躲在暗处却总觉得这摆设不够正中,我想放在一个她一眼望去就会喜欢的地方,可前前后后挪了好一会儿却仍旧不喜。
    左右两旁不能第一眼看见,可中间却又空旷了……
    “放中间吧,花若不能与旁枝并蒂那便一枝独秀的好。”
    身后突兀想起一声提醒,我蓦地回头对上锦鱼的眸:“你……你出来多久了?”
    根本没有开门的动静,她怎么出来的?不对,她会术法她是仙。
    我暗恼自己忘记了这一层,她却径直走向我身前问了一个我没想到的问题:“想娶我吗?”
    我愣过后几乎是在一瞬间点头,她抿唇莞尔道出了一个不可能的条件:“你坠崖的那处峭壁上长了一株黄色的花,凭自己的本事采来给我,拿到了我就答应你。”
    峭壁上的黄色花?
    我实话答:“我那日攀在峭壁上不曾看到这样的花。”
    锦鱼扬袖回屋关门:“我说有就有,你若失足跌下去了便算你输。”
    “好,我希望你遵守承诺。”
    我应承下锦鱼的条件转身掉头就走,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会让她看到我手里的那株花!
    这次我带了随身护卫暗防朝中有人对我不利,至于采花的事我需得自己做,我相信她正在一处不被人觉察的地方看着我,我会让她看到我的执着,也会让她感动我的执着。
    这份执着伴了我二十载,我只对两样东西失手过,一是手足之情,一是父母之爱。
    两次的失败让我觉得自己只剩下权利可以追逐,但这次……我想再试一试。
    峭壁还是一如既往的陡峭,我遣散了护卫将随身带的粗绳系在最粗壮的古树上绕了好几圈,另一端在腰腹间打了死结方才踏着万丈悬崖缓缓降了下去。”
    “九公子,危险!”
    “公子快上来,这使不得啊!”
    “全都住口!”我身贴着峭壁抓紧绳索一点一点往下蹭,“都安静点,别扰我。”
    我又开始了一场赌博,这次的护卫全是我最亲近的心腹,可若是当中出现一个叛徒我便彻底输了。
    脚下的空阔让我头晕目眩,从小到大我便活在一场又一场的赌博当中,如行于刀锋般摇摇欲坠。
    崖上确实长了一株黄色的花,这花上次坠崖时我并不曾见,它的突如其来我只能联想到锦鱼,低头苦笑之际也不免暗叹她的狠。这黄花所处之位在两道峭壁凸出的夹缝当中,莫说采摘,我连抚上一抚都觉得困难。
    一阵山风呼啸吹得我的绳子左右晃动,我第一次愤恨这身凡人之躯不能如她那般腾云驾雾,面对近在咫尺的东西却只能睁眼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绳索在峭壁岩石上摩娑已经生出断裂之势,护卫驻在崖上攥拳急切甚至想要动手将绳子拉上去。
    我咬牙蹬过光滑的石壁纵身荡了过去,抓到了,终于抓到了。
    鱼儿,我抓到了,你要嫁给我知道吗?
    采下黄花后我才松了口气,护卫拖着绳子正往回拉却冷不防见方才松散之地已整条断裂,我攥着花叶连叫喊都来不及便倒头往下坠了去。
    今天没有积云接住我,这一次迎接我的是无止境的坠落。
    我赌输了,我以为她在暗处看着我,可是她没有来,她从头到尾都不曾看过我一眼……
    对死亡的恐惧逐渐浮上心头,王位没有了,她也没有了。
    心中忽而似火般灼烧,我好像听到了很多与自己无关的东西,还看到了好多好多人。
    这些人皆横眉冷对看着一着玄袍的少年唤他孽障,他们都说他是罪恶的产物,他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不能活?凭什么不能活!
    莫名其妙的怒火占满了整个胸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我甚至觉得那个玄袍少年和我一样,他和我一样热衷于权利的追求。因为除了权利这世间便没有自己可以得到的东西了。
    我只觉得头皮一重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了少年的哭泣,他在向那些人辩解哭诉,他说他不是孽障。
    蓦然间,少年回头停止了啼哭,他的瞳孔是红色的,他和幼时的我长得一模一样。
    “九公子,九公子?”
    “九公子醒醒,您快醒醒!”
    我被嘈杂的人声唤醒,醒来时人已回到了那处崖上,可手中的花却不见了。
    “我的花呢!”我蓦的起身怒火更甚,“你们谁拿了我的花,把花还给我!”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再靠近,其中一个胆大的护卫指了指崖下万丈颤颤巍巍:“公……公子,花掉下去了,您上来时手中就没有花。”
    花没了?
    没有花就没有鱼儿,我不能没有鱼儿,我不能没有花!
    我转身走向峭壁却被身后护卫紧紧拖着:“你们放手,我要下去找花!”
    身后忽而传来足踏草丛的稀疏动静,再而是一声朱唇轻启:“谢谢你采的花,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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