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180 鸿琰·鞭打


“谢谢你采的花,我喜欢。”
    我不敢信这话是她讲的,是我赌赢了吗?她来了,她在暗处看着我?
    我攥紧了手心逐渐回头,思虑紧张时我对上的是她嫣然抿笑的眸,仙装悠然正抱着我方才辛苦寻的黄色山花,她道:“齐墨,你赢了。”
    突来的转变终于使我松了口气,我赢了,连输两次我终于赢了……
    她准许我叫她鱼儿,她换上了我命人为她备的牡丹裙。
    我在她住的小院摆满了盆养牡丹,我喜欢看她闭眼轻嗅香气的样子,这是我每每下朝后唯一可见的干净芬芳。
    月下,锦鱼坐在石阶上仰头望着夜色沉寂。我倒头枕于她的膝上闭眼沉醉不肯起来,这是我好不容易赢来的感情,我想珍惜。
    夜里的牡丹香沁人心脾,她让我起来,我扭了扭头继续沉在她的怀里。
    她说我像个孩子,我闭目掩在她的衣上低喃不止:“我怕你走了,我是凡人,我追不上你。”
    锦鱼指尖温度轻轻点我的额:“你果然是个孩子。”
    我含笑不答,若是做孩子可以把她留下,那我愿意做这个孩子。
    在云上的那一刻我觉得她莫名的熟悉,许是这分熟悉让我动容,至少爱上了我便不想离开更不想失去,我想要好好珍惜,珍惜我第一次赌赢的感情。
    “鱼儿……”
    我再开口时她迷迷糊糊险些睡了过去:“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在心底里想唤她的名字。
    我不说话她便又沉默了,闭眼嗒隆着脑袋越瞧越没精神。
    “鱼儿……”我又唤,她迷迷糊糊应承着嗯了一声。
    “鱼儿,你名为鱼却像天上的鸟,你想飞便飞了。我怕你飞走,所以在我害怕的时候,我可能会折断你的翅膀。”
    “嗯……”她还是喃喃答着并未听进这番话,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我发自内心最深处的肺腑。
    在我害怕的时候真的会折了你的双翼,但我也会好好保护你,一辈子保护你……
    锦鱼睡着了,我起身抱着她回房。
    被褥拉过身侧时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云上的惊鸿一瞥如今还在我的记忆里,是我生生世世都不想忘的记忆。
    月上柳梢只剩花叶摩挲的动静,我俯身在她额上留了一道吻,垂下床前罗纱后掩门回房了。
    这一夜我都未曾合眼,是欣喜,是开心,全部都有。
    翌日,我亲自下厨盘算着备些好菜再入宫去。掌勺炒了许久却弄出一盘黑漆漆的东西,不过焦香味道还是不错的。故又取了一些雕花做摆设再撒上几颗青葱点缀,细看若那团黑色能再亮堂些便是完美了。
    我没好意思端着这盘焦菜给她,遂交代了管事送去后便坐上轿撵入宫赴朝去了。
    今日的早朝不外乎平时的那些,因二哥三哥的事父王又多添了一些关于兄弟阋墙的戒言,总之平平淡淡都在我意料之中。
    到往常该下朝的时辰他却并无遣人散去的意思,只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两眼后压低了动静唤我上前。
    他这副眸子是训人前的一贯目光,甚至连语气也是一样。
    我做好心理防备缓缓走了出去却不知他想说什么,近几日我也不曾犯错,难不成是暗杀二哥栽赃嫁祸的事被他知道了?
    不对,不可能,若是被他知晓此事方才怎么不提?
    我正疑惑着他却悠悠道:“墨儿,昨日你去了何处?”
    我心噔了一下,他既如此问必是心里有数,故而不敢犹豫只好低头照实话讲:“儿臣昨日去了先前坠崖的地方。”
    “是吗?”他捻了捻须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外,“去做什么了?”
    我抿唇稍作停顿,仅是这一瞬的迟疑却激起了他的怒火:“怎么,盘算如何说谎瞒住你父王吗?”
    我当即一跪:“儿臣不敢欺瞒父王,儿臣是……是采崖上花去了。”
    他一声轻笑眼里只透出一抹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帝王之子为了采花险些没了性命!上次坠崖也是为了采花?”
    我指尖伏在地上暗暗用力,他果然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是那几个护卫?
    护卫里有父王的眼线,难怪他们不曾害我却反被父王知道了昨天的事,竟然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他从龙榻上起身走到了阶下:“你采花还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现在在你的府上?”
    护卫既上报此事必是搞清楚了才讲的,何况也是实话,我不言语只低头凝视着地面点头。
    肩头袭上外力击来的疼痛,我被他抬脚踹出了好几步远却未张口道出一声动静。
    “那个女人是谁?说!”
    我保持原来的姿势跪在地上不答也不抬头,可心底里却因他的话摇起了平衡秤。王权,鱼儿,怎么选?
    割舍鱼儿?不行!可是隐忍二十载筹谋的一切我做不到放弃,我两个都要!
    他见我不搭腔便换了一种问话方式:“你想娶她?”
    这一次,我点头。可才微微颌首便又感知肩上袭来的疼痛,这一次我不得不抬手抚上被他踢打的地方尽力隐忍那股难掩的痛。
    他的声音在这蜀王宫中威严而又代表了一切:“你是蜀国九公子,只要你姓齐便不能娶一个连来历都道不清的女子!”
    我跪在地上仰头盯着他,这是他最恨的眼神,是我第二次用这种眼神看他。第一次如此的时候是母亲悬梁自尽的第二日早,那时候的父王很用力甩出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今天,我迎来了第二巴掌。
    嘴角破皮甚至淌了些鲜血,我在用锦绣朝服精致的袖口去拭血,兄长胞弟的看戏模样我已经懒得在乎了,只在他的一通发怒后道出了一句话:“她,我娶定了。”
    许是家丑不可外扬的缘故,他遣散了包括亲兄弟在内的所有朝臣只留了我跪在原处动也不动。
    当然,留下的还有他最信任的贴身太监,一位满头白发伺候了他许多年的公公。
    他的手里攥着一根侍仆递上来的倒刺软鞭:“王室公子便不能给王室抹黑,你若认一句错误父王便饶了你。”
    我不道锦鱼的身份不是不肯,而是不敢。她是仙,是受人敬仰朝拜的上神。上神便要受天规戒律,那日早晨她说的话我倒现在都记得。她说了天尽头,还说了断仙根。
    天尽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是个会让鱼儿离开我的地方,我不会让她离开我,所以我不能宣扬她的身份。
    但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这位被我唤作父王的男人,他手中的软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我的肩上背上连朝服都打破了。
    嘴角在渗血,身后在淌血,我蹙眉望着地面嘴角却在上扬。
    只要能达到目的流血算什么?我不怕流血更不怕疼,过程一点都不重要,结果才是最要紧的。
    他许是打累了,加之公公劝阻便甩下软鞭坐回龙椅上休息。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气声,我嘴角扬起的笑意更浓。他老了,纵横几十年终归是老了。
    我拖着一身血缓缓挪回了宫外的轿撵上,他妥协了,这是我第一次逼他妥协。
    他说我可以娶她,但不能是正妻,只能做妾室。
    没关系,怎么样都没关系,就算是妾室也不过一时罢了。
    等我顺利夺过王位顺利巩固王权,等我得到了一切她便是我唯一的王后,蜀王宫中谁都不可取代的王后。
    抬轿的小厮被我一身血的模样吓得不敢多言,我坐在轿内被他们飞奔的速度颠簸的不轻,可速度确实加快了许多,只用了平日里一半的时间。
    下轿后我推开了一拥而上的下人去了锦鱼的房间,我要告诉她父王妥协了,我可以娶她了。
    推开门看里面却空无一人,早晨做好的那盘“焦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可是她人呢?
    我没由来的惊慌,哪怕是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手踢打鞭挞都不曾如此慌乱,她果然是走了吗?她明明亲口在崖边说我赢了,她亲口说的我赢了!
    “鱼儿?鱼儿你在哪!”
    “公子您身上的伤太重了,快上药吧。”管事拖着我的胳膊往外走,我甩开了所有人一路踉跄跑了出去。
    “鱼儿你回来,你不能言而无信!是我赢了,你回来!”嘴角伤口因我的怒喝又裂开了些,血腥传入口中竟比眼泪还要苦涩,是我输了吗?
    “齐墨?”她从门外踏入望着我的一身血渍慌了心神,“你怎么了?”
    我顾不得鼻梁酸楚和身上的痛,只扶着早无知觉的肩膀冲上前将她拥在了怀里。她的身子能给我安全感,只有抱着她才让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失去,她还在。
    我喉咙嘶哑:“鱼儿,不要离开我。”
    锦鱼轻拍我的背脊想要宽慰,掌心触碰却摸了一手鲜红:“齐墨,你流血了?”
    我抱紧怀中人儿埋头掩上她的脖颈:“不要走,你走了我追不上你的,你不能走。”
    耳畔被一抹淌下的晶莹浸湿了轮廓,再听到的是她的哭腔哽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永远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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