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182 鸿琰·隔阂


眉目蹙紧表明了我此时的情绪,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选择,王位近在咫尺与我仅剩一墙之隔。
    故,我几番犹豫后只能点头应允。但这个人连带他的女儿,我日后绝不会留!
    踏入蜀国帝王寝宫却见一片空有奢华的寂寥,父王独倚榻上似才醒来,眼下距早朝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我端了现熬的参汤走上前道:“父王,墨儿来看您了。”
    他对我的出现流露了一抹惊愕:“当值的下人是谁,为何没人通禀?”
    “下人?”我将参汤放上桌案扶他坐起:“儿臣方才送他们走了,亲手送的。”
    他的神色透出我意料之中的怒:“齐墨,你想逼宫?”
    我耸耸肩答的毫不隐晦:“不然呢?”
    他未料我如此直言只连连呛咳不止:“墨儿长大了,獠牙竟比你那些兄长还要锋利!”
    我重新端起那碗参汤吹了吹热气:“不都是父王教诲有方吗?这是儿臣特意命人准备的参汤,您趁热喝了吧。”
    他垂眸望着我手里的热气浓郁不免哀叹:“其实你不必如此,这片江山父王本就打算给你的。”
    “给我?”好笑,害我年幼丧母对我不管不顾还在我身上留下数十条鞭痕的人说他本就打算要把江山给我?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父王现在说这些根本于事无补,您的儿子受您教导可不会如此轻易便心软罢手的。”
    他听了我的话只是一笑,继而回头拿出压于软枕下的明黄圣谕扔在了桌上:“你自己看吧。”
    我面无表情摊开圣谕却眉角微漾心怔了怔,圣谕上确实写明将王位传于九公子齐墨,是我的名字,怎么会是我?
    “惊讶吗?”他眼角挑笑勾出一抹皱褶,“这是在你纳妾当日写的,随你去崖边采花的护卫中有王宫里的眼线,他说你坠下山崖后忽然自己腾空而起方才幸免于难,只是脱离险境不久便晕厥而去什么意识都没了。那时父王就想会不会是天上神明给予的暗示,暗示你便是将来荣耀蜀国的真命天子?”
    我自己飞上去的?不可能。难道是鱼儿?一定是她,是她免叫护卫察觉方才制造了我自己腾空的假象,这张亲笔御旨竟是因为她对我施的一时术法?
    换言之,即便我不抢不争王位也是我的?
    我的命是她救的,竟连这笔书“齐墨”二字的国君圣谕都是因她所得?
    身边的公公看我迟疑忙推了推我的手肘:“公子,眼下不是心软的时候,早朝的时辰快到了。”
    对,如今已不是心软的时候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终归是我自己太急,可如今……没有退路了。
    我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咽下那碗参汤,是我逼他喝下的。我拿着他的圣谕穿上帝王黄袍在众人瞩目下登上了王殿,所有不服者皆被余淼及其亲卫斩杀。
    我的王权,我的王位,终于是我的了……
    坐上龙榻的那一刻我却有些后悔,我不该如此急不可耐的逼宫,我不该在自己尚无能力跟余淼对抗的时候靠他登上王位。我该多等一会儿,等到父王名正言顺将王位传于我的那一刻牵着鱼儿的手一起入宫,等到自己有这个能力许她后位的时候与她并肩看天下。
    晚了,都晚了。
    望着阶下的群臣朝拜我却只能闭眼咬唇,齐墨,你不该心急的……
    如之前对余淼的许诺,我娶了他的女儿为蜀国王后。
    那日我亲吻她的颊让她吃下早饭等我回家,可我只让她等到了侧妃的位置,我永远都忘不了她看我敕封王后那一刻的眼神。鱼儿,恨我吗?没关系,等我除掉余淼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了,正妻之位迟早都是为你留的,你……能等我吗?
    这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我封了她锦妃,我给了她金雕玉砌的殿宇。此殿名玉镂殿,这是我据宫殿大小及所处位置挑了许久才择出来的。我知她喜欢清静,故整座蜀王宫中下了王命任何人无圣谕不可擅入玉镂殿,我想给她一个完完整整的清静。
    当初她是鸟,眼下成了真正的鱼。她不能飞了,她被我养在了泛着金银华光的池塘里。自敕封王后的那一日起她便不再对我报以最初的笑,许多事我不知该如何讲,我跟她说我需要皇权稳固,我有很多无可奈何。
    皇权稳固,无可奈何?
    这八个字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再多的无可奈何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我自己,我甚至连再看她一眼都不敢。
    助我夺位的公公建议我充盈后宫,他列了一份名册皆是前朝肱骨之女,他说这样可以笼络人心以便早日打压余淼。
    打压余淼……
    我握着手里的册子连哭都觉得无力,若是如此做她必会恨我吧?可余淼手握兵权犹如豺狼虎豹,我不能留他,我需要前朝旧臣,我需要力量。
    册立群妃的事我交给了他全权处理,我给了在册臣子能给的所有富贵荣华,偌大的蜀王宫洋溢着喜气氛围却独玉镂殿毫无动静。
    果然,她连一丝丝反应都不屑给我了,我是个负心人,我有什么资格要她的反应?
    我将自己闭在宫中除了议政便是以酒度日,每当宿醉之时才能看见她从前最灿烂的笑容,她那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可她现在都不会笑了。
    醉酒之时我在余后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我看到她对着我笑,我双眼恍惚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我对她说:“鱼儿,我爱你。”
    怀中人因这句话微微颤了一颤,也仅就是那么一刻的异动罢了。
    次日早晨醒来时我却看到了另一张脸,这不是我的鱼儿,这不是我想看到的脸。
    我近乎是在一瞬间翻身而起,我赶走了所有的人将自己重新关在无人的空旷中感受那抹孤凉。
    我的鱼儿不会原谅我了,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一个月的不见并未使我变得淡然,我越发狂躁难安,我想去玉镂殿,我想再抱一抱我的鱼儿,可我怕她怪我,我怕看到她厌憎的眼神。我该怎么办?或许,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知自己坐了多久,一个月的隐忍让我心苦难熬,我想见她,我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我鬼使神差换上了那日坠崖时的白衣,我想好了,纵使她哭闹也好恨我也罢,我只想见她。只要她的一句话我愿倾尽天下给她蜀宫专宠,只要她愿意,哪怕她跟我闹一闹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在玉镂殿外站了很久,站到风卷过衣袖方才踏出了步子朝里去。她并不似我预期的那般哭闹,她不怪我,她甚至连一点厌憎的眼神都没有。
    她只静静看着我浅笑,她说:“国君不是该穿龙袍吗?”
    只是这抹笑,太生疏了。
    国君……龙袍……
    原是我多想了,我还想着她会愤愤将我推出门外再不见我,我以为她会骂我负心多情,可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以一个陌生的笑意问我——国君不是该穿龙袍吗?
    压在心底的话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我百般隐忍的最后还是难以克制拥上了她的腰腹:“一个月不见,我来陪陪你。”
    我努力保持平静,我好想好想告诉她,等我,等我处置了余淼我们便能回到从前。可我不敢讲,我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我是个负心的罪人,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过程不重要,只有结果才是最要紧的。鱼儿,等我,等我完成一切后给你看结果,欠你的朝夕相伴和王后之位,总有一日我会通通给你。
    阖宫饮宴我又见到了她,她很憔悴并无进食的胃口。
    心在揪紧的疼,她好瘦,她为什么不吃东西?
    傻鱼儿,你快吃东西啊……
    终于,我再一次克制不住:“鱼儿,你看着没胃口可是身子不适?”
    “臣妾无恙,许是昨日没睡好,陛下不必挂心。”她对我的回答如在背诵礼仪,她自称臣妾,她唤我陛下。
    我眉眼轻颤举杯饮尽一口浓烈,酒不都应性辣么,怎么今日的酒这样苦?
    今日的宴饮让我不安,除了余淼尽说些叫人恼怒的话外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我能感觉到掩藏暗处的杀意。
    锦鱼被那帮女人带去了御园,我心恼本想追上去拦阻,她不喜旁人吵闹,她爱安静的。可是余淼总说一些叫人听不进的话,跟着她们走或许比留在这里要好上许多。
    过一会儿,御园传来王后龙胎有损的消息,说是锦妃做的。
    余淼脸色惨白当即告辞而去,我坐在原处心却僵到了海底,她是鱼儿她不会这么做的。是她们,一定是她们!
    我起身之际却觉得心头动荡连意识都迷糊了,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侵占我的脑海,这个声音在跟我说:“处置锦妃,处置锦妃……”
    是谁,是谁在说话!
    公公看境况不对上前搀我的手:“陛下,您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只觉得头痛,为什么心里蹦出许多不由己的想法,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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