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一时间的头晕目眩让我什么意识都没有了。我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因那未知的恐惧而不敢踏足玉镂殿？为什么我不能跟她好好解释？可是为了王权的解释她会听吗？这样的解释苍白无力让我连启齿的勇气都没有，我怕说出这样的解释连她生疏的笑容都看不到了，我该怎么办？
    迷离间我似又陷入了熟悉的沉沦，我浸在一片冰冷中听着那陌生的迷音，这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道——锦妃以下犯上，处置她，杖责她，绝不姑息！
    不知恍惚了多久，我是在碧云的呼喊中清醒的。
    “娘娘……陛下，陛下娘娘流血了！”
    流血？
    我低头望了望脚边的常行杖，还有她身下的血渍鲜红……
    太多记忆涌上心头，我都做了什么？我不信她我还降了她婕妤的位份，我打了她？
    我思绪紊乱什么都不敢想了，只拥着她的身子一步步往殿中去：“叫御医，快叫御医！”
    她在流血，她的裙下全是血！是我打的？我为什么要打她？我怎么会打她！
    “鱼儿，鱼儿你醒醒，我知道错了，你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我搓揉着她的五指冰凉，为什么这么凉，她的手从前是暖的，她不该是这样的。
    碧云很快带来了御医，那御医说鱼儿滑胎了，是个男胎。
    我脑海迷糊一片什么动静都没了，男胎？儿子？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我亲手打掉了我和鱼儿的孩子？
    碧云咬唇面色苍白：“陛下……”
    我抚额笑了笑，那笑意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我都干了些什么？弑父，争权，负心……如今还多了一条杀子的罪名，我都干了些什么！
    “鱼儿的身体需要休养，今晚的事别让她知道。”
    交代这一句后我便飞奔逃回自己的宫殿，我闭在黑暗中赶走了所有人熄灭了最后一盏烛火。掌锢声充斥着夜色的每一片角落，我左右开弓扇动着自己的脸颊不知何为停止，门外侍仆敲打着房门唤个不停，我闭眼倾听着耳光清脆连痛觉都麻木了。
    这就是我要的王权吗？为什么我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远？曾经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且比每一次都要真切，我总觉的我会失去她，我会抱不住我的鱼儿……
    地板寒凉透着月色皎洁更显孤寂，我在角落蹲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边泛白将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刺上我的眼脸。
    门外的公公小声警醒我该早朝了，王冕沉重几乎压断了我的脖子，我挪着僵硬的步子走上龙撵再次踏上了曾经最向往的地方，这是我梦寐以求都想得到的地方，这是我为自己争来的王殿……
    有一朝臣递上锦盒由侍奉宦官送到了我身前，他说盒中装着一颗极其名贵的南海琉璃珠，是南海龙王用过的。
    我摊开锦盒却被那抹仙光触动，真的是一颗很美的珠子，环绕的只是浅光却仍旧迷得我睁不开眼，我能感觉他说的是真的，这的确是一颗仙珠。
    仙珠配仙人，这才是配得上她的东西。
    今日我无心议事，只道了一声改日再议便起身退朝了。我想把这个送给她，可她会原谅我吗？
    踏足玉镂殿外我却又止步了，我昨夜才打掉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不会原谅我了。
    余淼，余氏……
    我收起手中锦盒愤愤转身赶去了凤鸾宫，鱼儿不会推她的，一定是她，一定是！
    凤鸾宫中金碧辉煌，我在门外暗示了守卫不许通禀，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她和云儿两人。
    我到时她正饮鸡汤，面色红润全无滑胎之象。
    “王后娘娘多喝些，鸡汤能补身子。”云儿一勺一勺喂着当真是做到了贴心之至，我忽而不想进去，我想知道昨日御园的真相。
    余氏推了推她手中的汤碗满目嫌恶：“不想喝了，这么油腻的东西一点胃口也没有。”
    云儿替她擦嘴苦口婆心：“您现在是滑胎之人就得做的像滑胎的样子，多吃进补的东西才免叫人怀疑。听说今日有朝臣献给了陛下一颗南海琉璃珠，你装的憔悴一些让陛下看了心疼，还不什么宝贝都给您吗？”
    余式蹙眉冷笑：“给我？陛下到现在都没过来指不定是上玉镂殿去了，他有宝贝自然第一个给那个小贱人怎么会给我？”
    小贱人？
    我握拳屏息隐忍住满腔怒火，继而扬眉调笑踏出脚步声径直而入：“王后身子怎么样了？”
    她二人脸色一变险些弄翻了那碗鸡汤。
    云儿退后一步向我低头：“拜见陛下。”
    余氏道：“陛下怎么突然就来了，外头的人也不知通报一声。”
    瞧瞧，多流畅的语序，一口气道出一句话竟都不觉得吃力。
    我似不知情般端过云儿手里的汤：“昨日是鱼儿对你不敬，为夫替她向你赔罪。”
    她这时才记起咳嗽，轻喘了两声嘱咐云儿备些补品送去玉镂殿。
    鱼儿现下需要进补，我思虑她当着我的面交代的补品应不会有问题故而也未曾拦着。
    我端着鸡汤用勺子缓缓搅动：“余将军在战场上大获全胜为夫本想着借宫宴庆贺，不料出了昨日之事实属意外。王后，你辛苦了。”
    我道出辛苦二字时咬音极重，她的确辛苦，和余淼一红一白唱双簧支开鱼儿只为了栽赃嫁祸，她实在筹谋的够辛苦！
    余氏抿唇娇羞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憔悴：“事已至此也不能挽回什么，只是陛下昨夜对妹妹的责罚未免过重，臣妾如今也不知是该恼她还是该自责了。”
    我不由得失声笑：“王后在怪本王吗？”
    余氏未料我如此答忙的摇头辩：“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可不能误会臣妾。”
    我继续搅动鸡汤不答话也不喂她，搅到鸡汤热气散去逐渐覆了一层凉意，这一场沉默似是持续了很久。
    余氏舔唇挤出一滴泪：“陛下还是在责怪臣妾吗？臣妾再不敢如此说了。”
    我再扬笑：“没说要责怪你，王后多虑了。”
    她终于拭泪又显娇羞：“明日万侯来朝必有许多要准备的东西，臣妾身子不好难免显露倦容，届时恐怕难为陛下添光了。”
    我继续搅动勺子轻轻嗯了一声，她按耐不住心里的算盘又想开口：“听说今日早朝有人献给陛下……”
    “陛下。”凤鸾宫外传来宫人轻唤，我放下鸡汤准了他进殿。
    那宫人小心翼翼递上一封信纸说是锦婕妤送来的，我再难维持面容冰凉忙的抽出信纸翻看内容。每多看一个字我都觉得手心在抖，昨夜的恐惧不是假的，我果然要失去她了吗？
    信纸随我指尖松动轻悠悠飘到了脚下——曲寒说凡人有劣根，我不信，不曾想竟都是真的。齐墨，你还是舍得自己性命为我坠崖采花的齐墨吗？你的一世芳华我看不到了，我只看到了常行杖下失去的那个孩子。齐墨，我不会再奢求你的君王之爱了，若是给不了曾经的许诺，至少放我自由。
    曲寒？劣根？自由？
    我捂唇笑出了声，她果真要走，她要去找曲寒？那个曾想着在大婚之夜带她离开的男人？
    齐墨，这就是你得到王位的代价吗？如果是，那这个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婕妤身子不适，请辆大些的轿子送她回去好生照看，无圣谕许可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我近乎是隐忍下心头所有的恐惧和嫉妒道出的这句话，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吃醋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我一想到她要去见那个男人我都快疯掉了！
    “不要走，你走了我追不上你的，你不能走。”
    “鱼儿，你名为鱼却像天上的鸟，你想飞便飞了。我怕你飞走，所以在我害怕的时候，我可能会折断你的翅膀。”
    对不起，我说过我怕你走，所以在我害怕的时候，我可能会折断你的翅膀。
    对不起，我知道一切错误都是因为我，是我对王权的执着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可是我会想办法弥补，我会除掉朝堂余淼一党，可我不容许这一天到来之前把你拱手推给别人。
    若是只有如此才能让你留下，我会毫不犹豫禁锢你的自由，直到我等的那一天道来，直到我捧着王位的宝座来向你请罪。
    所以，在我达到一切之前，你必须留下，我求你留下。
    “你不让我走曲寒也会来找我，届时，你拦不住。”她对我的拦阻毫无表情，果然，她连生疏的笑貌都不肯给我了。
    曲寒，又是曲寒……
    我知道我拦不住，就是因为我拦不住所以我才会害怕，我只是个无力与仙争夺的凡人，他来了我根本就拦不住！
    心底里的恐惧让我颤抖，我不想伤害她却扼住了她的脖子：我的女人，何时轮到旁的男人带走？”
    她再次对我扬笑，只是这抹笑意连疏离都不如，是失望的笑，是看透一切的笑。
    她道：“你的女人？锦鱼的夫君是蜀国公子，不是陛下。”
    蜀国公子，陛下……
    我拼尽一切筹谋二十载却空有一张王椅，她要的不是蜀国国君，她要的只是蜀国公子齐墨。
    她没了仙根需要被保护，我只是想要两全，王位不是我的便是别人的，我不想旁人登上王位去伤害她，终究是我错了吗？
    我失神松手却见她颈上覆了一圈红印，是我做的，我又伤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