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186 鸿琰·杀心


我再次向自己下了一个赌注,我想看看没有了风化的曲寒还能不能如百年前一般剥离我的魂魄。这个赌注筹码很大,若是赢了至少百年内他不可再度施幻,这对东南山是莫大的好处,顺带还能测一测他现在的实力。可若是输了……若是输了,我要面对的恐怕会是比百年前还要沉重的万劫不复,但我愿意赌。
    万年的时间都赌过来了我会忌惮这一刻?
    大不了……大不了就如之前所想的一样,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心如此想着便觉得划算了,我看我是疯了才会觉得拖着应琉璃一起死是一件划算的事,但我觉得我能赢。故,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一直不曾松过,她算是这场赌注的一个附加筹码,直觉告诉我拖着她一起死比自己一个人要好多了,没有为什么,只是直觉。
    果然,他的眼眸泛光再生红色双瞳,他施幻了。
    这一次不是雪,而是沙,他将四周的一切变成了一片荒漠。
    应琉璃许是第一次见他的重明幻境,眼脸渐渐触动再一次讲出了那个并不让我满意的答案:“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但是那画中人我是真的不识,更未曾见过她的样子。”
    不说实话?
    盘问无用便只有使计策了:“我要你脑中的记忆。”
    说罢我便伸手触上她的发髻故作打算施法的模样,我打算诈敌诓她自己道出实情。
    我话音才落还等不及她回答便被脚下生出的盘根错节束缚住了身子,是曲寒开始施术了吗?这么等不及?一百年的光景让他变得急躁了许多,上一次在幻境中他可不是这样的。
    他在应琉璃的身侧幻出了一道赤红色光圈,光圈外是佛戾山的竹林,这道圈应该就是重明幻境的出入口。
    她想走,可她怎么能走?我生她才能生,可我若死,她便必须得陪着我死!
    “不许走!”
    我怒喝间几乎是用尽全力挣脱了束缚,我抓过她的手腕拉入怀中牢牢禁锢,玄色披风包裹着我们两个已然在向曲寒宣告了一件事,她与我同生,也与我共死。
    不知是曲寒顾虑应琉璃的因由还是风化不在的缘故,我能感知现在的重明幻境已与从前大不能比。饶是如此却仍旧让我觉得不妙,我能感知到嘴角逐渐溢出的血腥甘甜正一滴滴往下淌着,一滴滴浸湿着她肩头的衣襟素白。
    曲寒坐于光圈之外也吐了一地的血,我顾不得唇畔血腥只掩在鬼面下咧嘴笑,他吐的血比我多,他输了。
    离了风华的曲寒终究什么都不是。
    幻境崩塌的一瞬我便被一阵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待到光芒散去之时我却感到刺骨的寒,这儿一片积雪地冻天寒根本不是这个气节应有的景致。
    应琉璃已经脱离了我的怀不知所踪,我极速坠落望着身下的一片汪洋大海,这儿是哪儿?是北海吗?
    还未思虑出个结果便觉得身子浸入了一片无尽的冰冷与黑暗,这儿好冷,比我在东南山上历过的寒冬还要冷。
    海水包裹我的身子袭来刺骨冰凉,我会死吗?逃离曲寒的重明幻境却被冻死在这片海里?开玩笑,我是魔君,我有青灵妖气护体我怎么会死?
    在水中沉了一会儿我便彻底没了意识,直到再度睁眼见到一个陌生的孕妇,还有靠坐在门槛上沉沉入睡的应琉璃。
    初醒之时我误以为自己还在幻境,我甚至差一点点便杀了那个孕妇。指尖施法之际我却猛然清醒,我现在不在幻境,我明明是落入海中的。
    孕妇吓得退至墙角缓了许久才向我道:“看公子身体应是无碍了,我叫月娘,那位姑娘应是公子的朋友吧?公子方才浸了海水又重伤不醒,是她上雪山为你讨了雪珠才救你回转的。”
    应琉璃救了我?她竟然会救我?颊上空空让我下意识伸手去抚,我的玄铁鬼面不见了,现下估计沉入海中了吧。
    这个女人……
    我望着她困倦小憩的背影心里恍惚泛起一丝悸动,可转念想起她的来历后这股微浅的心底涟漪便又沉下去了。仇视归仇视,我不想欠她什么,故而褪下身后的披风不自主地盖在她的身上。
    应琉璃,念在你救我的份上我可以对你好些,可你是风华宫的人,你迟早都是要死的。
    “你为何救我?”这是我最好奇的问题,我与曲寒的对立在竹林时便已摆明了,既如此她又为何要救我?
    谁知道她的回答是——好玩。
    好玩?为了好玩所以救我?当我是什么,玩具吗?
    我不满意她的回答遂又追问:“为什么好玩?”
    她的神色不耐似是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故而回答也更显敷衍。她说好玩就是好玩,不需要理由,就像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一样。
    说着说着她便话锋一转从我的提问拐到了山路蜿蜒都弯不到的地方,她说她总想着有一日大雪纷飞的时候会有一个白衣公子撑上一把伞去找她,那伞上最好描上初冬时期含苞待放的梅花朵,然后眉眼带笑地看着她说,阿璃,我们回家。
    说罢她竟还捂唇惊叫不已,我戏谑地瞧着觉得这人脑子一定不好使,曲寒就只会教养出这样的蠢材吗?
    月娘难产她逼着我帮忙,给孩子起名字还得让我帮忙。我没了法子便随口想出了月华容这个名字,因为她说这孩子将来会长成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姑娘。
    她要送孩子去昆仑,我驾云沿着天际护送她上去。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不想陪她耗在这里,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我还要确认她和那画中人的关系。
    云上,我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进蜀王宫?”
    应琉璃又开始敷衍我:“听说西去的蜀国公私生活丰富多彩,心里好奇才去瞧瞧。”
    还是不说吗?幻境中的诈敌计策因曲寒的施术而阻挠,我觉得现在可以继续了。
    故,我回头瞳孔深邃悠悠望着她道:“我要抽出你的记忆瞧个真切。”
    其实我在说谎,抽出记忆的术法我不知道这个世间有没有人会,但我是不会的。
    我若是会这样的术法还会费尽心思去蜀王宫费尽心思追问她吗?我若是会这样的术法便一早探知自己脑海的最深处把一切失去的东西全部找回来,只可惜……我不会。
    我一步步靠近她身旁佯装自己准备施展术法的模样,她却不慌不忙并不受我的言语所激。
    “你要看我记忆也行,看完记得对我负责就好。”
    “男儿看了姑娘的身子就得对姑娘负责。记忆虽不属女儿娇躯可也算是我身子的一部分,你既要看我‘身子’岂有不肯负责的道理?”
    她一句句谬论夸夸其谈,我直至伸手探上她的长发都未瞧出她眼中的异样。
    末了,我只能收手。
    她的眼神实在看不出半点谎言,或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这从头至尾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风华宫的人都该死,既然她没有利用价值便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不过我可以好心肠让她安排了那孩子之后再做处置。
    我守在昆仑山下看她抱着月华容一步步走了上去,她也只能活到安置月华容之后了。
    想到此我便忍不住手心握拳:“别怪我,要怪就怪云尧怪风华宫,谁让佛戾山是他拼死守候的地方呢?那个地方的人都该死!”
    我看着她上去却迟迟不见人下来,难道是跑了?
    “该死,竟敢逃?”我忍住满腔怒火扬袖追了去,为追多远便见方才活蹦乱跳的应琉璃这会儿像蔫了似的被人扛在肩头,原来是被掳了。
    我微眯着双眼几乎可知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然敢动我要杀的人?
    “把她还给我!”
    我追上前拦下去路重伤了带走她的人,她被那人毫不留情从云上扔了下去,或许这时候让她摔死我便可直接省事回东南山了。
    我心是如此想的,可身子却鬼使神差飞上前将她接在了怀里。
    缓速下降中我的心好似又忍不住颤了,我好像突然间舍不得她死,这个念头不行,我不可以对佛戾山的人心软。
    落地后我咽下了所有想问的关切只冷冷道了一句:“放个孩子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以为你跑了。”
    她鬼模鬼样冲我贫嘴,我瞧她眉眼坏笑心却又不听使唤了,我怔在原地一次次告诫自己不可以这样,告诫的次数越多便越是笃定了一个想法,这个女人总会不经意勾住我的心,此人断断留不得!
    我狠下杀心终是将她扔在了地上,我想在她死前好生逗弄一次,故而我又将她变成了只会喵呜喵呜叫的小野猫。
    这个动物与她真的很贴切,她在我眼里就是一只不听话的小野猫。
    我喜欢看她两眼怨怼跟在我身后的样子,我也很乐意享受这最后的短暂。
    反正她都要死了,再逗弄一下应是无妨的吧?
    我就这样与她走走停停直到夕阳西下,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拖拉的向一个人下杀手,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她缩在地上像个软绵绵的肉球,我难得心软提起她的身子揽入怀中。这是个不经大脑思考的动作,做完后便不由得暗暗嘲笑自己的愚钝。明明很简单的杀人之事却拖到了现在,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