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或许是吵累了或许是为了孩子，总之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听说有孕之人总会身子疲乏，故而我学了推拿揉捏的方法让她减缓疲倦。我派了侍仆与我一同学习，丁妙余的身子也是要顾好的，可我分不出两个自己，我想陪着好不容易才与我交好的阿璃。
    我以为我们的日子会永远这样开开心心过下去，我觉得所有的不快都已成为过去，可魔殿近乎在一夜间传出了叫我难以忍受的风言风语。
    有人说阿璃与我成婚前被殊彦带回过曲寒身边，他们说阿璃的孕期与那个时段接近，他们说保不准阿璃肚里怀的是个野种。
    因那天我是将她从清雅小筑的床榻上抱着离开的，她睡的很死直到半路才醒。
    她当时的困倦造就了今日之罪，逐渐掀起的流言都说她不干净，说这孩子来历不明。
    阿璃是个有自尊的人，她的傲骨我早见识过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多见识一次了。且这份安宁来的不易，我委实不愿也不想冤枉了她。
    我忍受着心中的急切和对谣言的怒火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我不想让她觉得我不信她，让她难过心寒的事我不想再做了。
    我给了段千绝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打开锦盒所有的怒火便袭上心头，我自认为在此事的处理上我给足了耐心，可为什么我换来的是这个结果？
    她不是完璧便罢了，我大可安慰自己这是她与我相识之前的过去。我不奢求掌控她的过往，我只想拥有她的现在和将来便够了。
    可这孩子不是我的，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接下我一世芳华的承诺后仍旧与人有染！
    我差点帮别的男人养了孩子。
    我为了她放过风华宫放过曲寒，我为了她连殊彦都割舍了，我为了她一次次妥协一次次道歉，我都觉得我自己不像个王了。可我换来了什么？我现在只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大的笑话！
    愤怒袭卷了我的脑海，我不顾一切在她嘴里灌打胎药，我想到她的肚子里孕育着另一个男人的骨肉我就再也不想克制自己的脾气。
    我对她说你喝了药我就原谅你，我觉得此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我没办法不原谅，因为我离不开她了。
    我可以让自己忘记她的背叛，只要能留她在我身边我怎么样都可以，谁让我犯贱把她揣进了自己的心窝子里呢？
    可她是她孩子是孩子，我不会允许亵渎我尊严的东西继续活下去。
    她不喝，她任由着汤药从嘴里溢出弄湿自己的脸颊也不肯咽下一口。
    终于，她又使出了她的杀手锏，她用发簪抵喉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
    我松手任由药碗落地摔得四分五裂，她又赢了，她用自己的身体健康逼我就范，她都如此了我还能不认输么？
    应琉璃，你做的好，你做的真好。不过没关系，要除掉这个孩子我有的是方法，我的自尊不会让他活下来的！
    我命人撤走了琉宫内可用的一切吃食，孕妇不能吃什么我便给她什么，除非她有这个本事在分娩前都不再进食！
    我派了下人送吃食过去，自己则暗自守在琉宫外听他们的一举一动。
    琉宫里传来摔碗的动静，妖兵出来说东西都送到了，只是那碗马齿苋绿豆蕙仁汤被澄萸打翻在地。
    剩下的事一猜便知，她一定不会吃东西的，那些菜一定都入雪灵童的肚子了。
    所以我讨厌她的傲骨，她每次不服软的时候总会伤害自己的身子。靠不吃东西来跟我抗争能撑多久？她想饿死自己么！
    我不想她饿肚子却又不甘心就此作罢，我命人备了孕妇可食的东西——小米粥，干果还有牛肉面。
    这些孕妇都能吃，想来应是不会再防着了吧？
    我偷偷在食物里放了堕胎药，可先前的肥腻食物已经打草惊蛇，若再派妖兵进去她断然不会再吃了。
    让谁去？我自己去更是无用，思前想后我只能想到丁妙余。
    好歹她们也曾经相识，尽管阿璃如今对她的感情不负当初，可诓她吃下这些东西应是不成问题的吧？
    当然，若早知丁妙余会打她我怎么也不会出此下策的，我没想到让我最信任的女人会对她动手，她的脸都红肿了。
    若非殊彦抱着她我定会把她拥在怀里好好哄，她挨打了我最疼，我恨不得被打的人是我也不想看到她成现在这副样子。可是殊彦竟然会在她房里，他还靠她这么近，他凭什么靠这么近！
    嫉妒，怒火，疯狂，我现在只能用这些字眼来描绘自己的心境，我觉得我又犯病了，从推开门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再也容不下他了。
    难以遏制的杀心在我心口缭绕，我让他当着她的面饱尝苦痛，我已经什么都顾及不了了，谁碰了我的女人谁就死！
    殊彦难掩痛苦施术离开了，这份成就感并未在我心头维持多久。她为了他掌锢了我一巴掌，我听到她在喊我孽障，那个从小到大把我的心刺的千疮百孔的两个字。
    别人这么叫我无所谓，可我不能忍受她这样叫我。因为别人的话我听习惯了便不在乎了，可独独从她嘴里道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能让我痛得生不如死。
    让我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即便那个人是应琉璃，即便她是我藏在心底最爱最爱的女人，可她依然要付出代价。
    我不顾一切撕开她的衣服将她据为己有，我埋头在她身上种下数不尽的记号，我要让她知道她究竟是谁的女人。
    一开始她在抗拒在挣扎，她在我的颈下抓出血红的伤痕。许是知晓抗争无望，也或许是心已麻木，她任由我压在身前耕耘再也不动了。只是她的口中一直喊着同样的话——我恨你。
    事毕，我下令恢复了她的正常饮食。
    生下来就生下来吧，我连整个魔殿都养了还怕多养一个孩子么？看她哭我就忍不住又一次动摇自己的底线，算我认输我投降，我不要自尊了我让步了行么？
    可我的心情需要发泄，我不发泄我会疯的。丁妙余打了阿璃，她说阿璃和殊彦在房中苟且，她说阿璃仗着殊彦相护用茶水泼湿了她的衣裳，她说殊彦用刀架上了她的脖子，她说我被戴了绿帽子。
    是，我的女人不仅在大婚之夜已非完璧且还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可丁妙余忘记了一点，我的人只有我能动，除了我谁都不能伤害她，即便那个人是我曾经心心念念的锦鱼也不可以。
    曾经的鱼儿是不会打人的，曾经的鱼儿笑声温婉可爱娇俏如今竟然打得阿璃脸颊红肿，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鱼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被那两个黑心奴才给带坏了！
    我不能伤她，因为我亏欠了她。可我必须找人发泄，阿璃受到的苦痛必须有人来还。红羽和绿芙的掌锢之声传出了玉镂殿，丁妙余打了阿璃，她们作为玉镂殿的侍婢便应当代替主子承受这些，这是她们该受的。
    到我走时红羽和绿芙仍不敢停下动作，丁妙余的话一遍遍在我耳边盘旋，苟且，衣衫不整……
    我听得出来丁妙余在怒，我怎会不知道怒极之人说出来的话是不可信的。可那时我也在怒，我怒到无以复加恨不得点一把火把全世界都烧了。
    殊彦，你让我的忍耐走到了尽头，是你逼我的。
    殊彦求我给他三日，我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听到这个请求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可若是三日的光景能够让阿璃得到短暂的快乐我可以妥协，反正三日后他就是个死人了不是吗？
    她哭了，她抱着他的身体哭的歇斯底里，她看着他越发丑陋的模样听他讲——下辈子，我一定比他先娶你。
    我驻在一边忽而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阿璃变成这样了，我有一种直觉，她会恨我，而且是深入骨髓的恨我。
    一滴泪痕划过脸颊，我听着她的哭诉始终不敢转过身去。从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竟成了我习以为常的事？如果可以我也想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对像她今日一般嚎啕大哭，可我找谁呢？
    她醒过来时我正为她盖被子，我本想盖好被子便立刻离开的，我不想她再激动了，她哭喊昏倒时的样子近乎吓得我魂不附体。何况……我也不想看到她恨我的眼神，我不敢看。
    手触到被褥方才提了提她却睁眼了，她推开我的身子用尽全力让我滚，她看我的眼神很凌厉，凌厉到多看一分都是对我的折磨。
    她说她恨我，她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和丁妙余，她说她为什么要做我的妻。她嫌弃我的触碰，因为她觉得我脏。
    我本就是脏的不是吗？在漫天仙佛的眼里妖魔本就是肮脏不堪的低等生灵，这也是我为何从小到大一直身着玄袍的原因。因为我是脏的，只有着暗色的衣裳才会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他们看不到我的脏，黑暗能给我最大的安全感，这是旁人再多的悉心照料都给不了的。
    她让我滚，我滚便是了。
    心里再次窝上一股无名火需要抒发，所以我和奉虔去了风华宫，我要夺回曾经被自己亲手交出去的往生珠。
    我知道曲寒没本事再开启重明幻境了，从他曾经为了阿璃两度施幻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就没这个本事了。
    我顺利拿到了往生珠，为了不让她再生我的气我甚至隐忍下曾经的旧怨为他疗伤。
    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罢了，她的恨再多一分我都承受不起了。
    魔殿妖兵来报说她滑胎了，一道闷声惊雷划过让我又觉得害怕。那孩子没了我该高兴才是的，可她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全部，孩子没了她会怎么样？她会崩溃么？
    如果要用她的痛彻心扉换来得孩子的死亡，那我情愿她把孩子生下来，我视如己出都没关系，可我的阿璃不能有事，她绝对不可以有事！
    她比我想象中要憔悴多了，只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闹，她比我猜测的要平静的多。
    她说她爱我，可她却捅了我刀子，那一刀几乎用尽她的全力。
    我的腹上还插着那柄天帝斩魂刀，刀锋凛冽正一点点吸收着我身上的法术和气力，这是她亲自刺进来的。阿璃恨我，她恨到要我死。
    阿璃，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非完璧我作罢了，你在口口声声说爱我之后怀上别人的孩子我也作罢了，你要保护这个孩子要把他生下来我还是作罢了，我甚至容许殊彦和你在同一屋檐下过完最后的三日，我一次次践踏自己的脸面和尊严就只能换来这把刀子吗？
    阿璃，你摔碎了鱼骨镯说你要跟我恩断义绝，你知不知道碎的不止是镯子碎的还有我的这颗心，它碎成一片一片在划我的伤口啊！
    你让我有本事就杀了你，我怎么舍得杀你？我是没用没本事，我恨透了风华宫却还是爱上了风华宫的女人，我把你放在心里最珍重的位置一次次隐忍退让，但殊彦的事我真的忍不了了！可是我动谁都动不了你我怎么办？我杀了自己我都不会杀你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