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上有天帝蠢蠢欲动，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我和阿璃的龙虎斗，他们想看我成全了就是。
    可在此之前我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我要彻底处置丁妙余，我要她为这百年的伤害和欺骗付出代价。她说给她琉璃珠的人是白姻，让她假冒锦鱼的人也是白姻。很好，白姻那个女人果然不能放过，她该和丁妙余一起死！
    我还要给青儿找一个可托付的人，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奉虔是该死的，可为了青儿我愿意让他活着。我希望有一个全心全意的人去照顾他，我不想让我的儿子跟我一样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
    有他有阿璃青儿便能得到最好的保护，纵使没有我这个父王在也无碍了。
    我将决斗定在第二日晨，到了那个时候一切的一切都会终结。会有人带着阿璃去看我为她所做的弥补，她会见到云若、流光、轻絮还有澄萸，她还会知道青儿就是雪灵童。到那时，她应是不会再恨我了吧？
    这一夜的晚风格外清凉，她着红衣披上了素白披风让我看到了从前的影子。我听见了她和兰儿的对话，她想见青儿可是被拒了。也难怪，小家伙总还是有自己的脾气。
    我说过我想送她一场雪，就当做是最后的诀别吧，她喜欢看雪，我痴迷她沉醉其中的样子。
    我的小女人不再跟我发脾气了，这一夜我们破天荒的不吵也不闹。她靠在我的肩上低头瞧着落于掌上的雪花，我用阿璃的名字给这场雪命名，我叫它琉璃雪。
    “如果你不在了我会好好的，所以，万一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这是你一个人的雪，它和你的名字一样，我叫它琉璃雪。”
    “那年的伏城河畔飞雪漫天，如果还能回去，我一定撑着伞去找你。”
    我不在了你要懂得照顾自己，你不许哭不许闹更不许想我，虽然我知道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可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我知道应琉璃的心里永远都有鸿琰的名字。我曾经所为的一切明日都会还给你，你拿到了就要好好的，我的小女人必须好好的……
    阿璃睡着了，这场雪终究只剩我独自欣赏。
    天上的那轮月不受雪花素白所掩，我拾起了被她落下的仙箫仰头望着月色皎皎，我将箫口抵于唇畔张的轻动浅薄。白雪浸得我脸颊冰凉，箫声随我指尖触动缓缓流了出去，我在曲调哀婉中看到了许多似曾相识的画面——
    我看到我潜入风华宫时对她的初见，那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一见钟情。我听到了储玥临死前对我所道的那句问话，还有她驾云救我于危难，她浅嗅花蕾清香，她在蜀王宫中和我夺画，她被我变成小猫揽在怀里，她驻在伏城河畔傻傻望着我撑伞拿钗的模样，她在往生河幻境偷偷亲吻我的颊，她穿上嫁衣成为了我的妻子，她被我伤的体无完肤，她拿刀捅我的腹，她坠下旭阳峰生不如死，她心死成魔来浮生殿夺我的魔君之位……
    太多的过去如一场戏曲在我眼前划过，箫声未断牵动着我心上的每一次跳动，我的心里全是她，从头至尾装载满满都只有她一个人。
    我抱着怀中柔软一步步踏回了琉宫，她睡着了，她会梦见我吧？
    阿璃，我爱你。鸿琰……爱应琉璃。
    翌日，我早早驻于旭阳峰等她过来。天上云卷涌动暗藏了许多看戏的天兵天将，我知道他们在等着我和阿璃两败俱伤，他们想坐收渔翁之利。
    我既知道他们的用意还会眼睁睁让他们得逞吗？可笑，简直是可笑。
    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欠阿璃的很快也能还清了。这一次我不会去喝孟婆汤，我会把和她有关的所有记忆全部藏在脑海深处，我不会再忘记她了，这一次绝对不会了……
    “正合我意，来吧，杀了我给他们报仇！”
    “让我看看风华宫的本事，小心败阵丢了曲寒的脸！”
    阿璃扬扇生风眸子里透着狠意决绝，她与我的术法映彻天际照的云海艳丽通红。
    我用话激怒她，我要让她用尽全力来对付我。死在她手里才能让她真正的解气，死在她手里才能避免两败俱伤让天帝捡了便宜，我愿意死在她手里。
    我聚出最强劲的青灵诀逼她用尽全力，她果真上当了，她还是那么笨，这么笨的脑子以后叫人算计了该怎么办？
    阿璃，此后怕是没有人像我这样心甘情愿来让你杀了，你要越来越强不许被人欺负了知道吗？
    迎面袭来的青灵诀终于让我放松了，我不欠了，我可以还清了。
    “是不是你报仇了就不会恨我了？”
    “你不是要报仇吗，我帮你报仇。阿璃，不恨我了好不好？”
    你要报仇，我帮你报仇。小女人，不可以再恨我了知道吗？你每次恨我都会哭，你哭了谁帮你擦眼泪？你哭了谁让你打让你骂？小女人，记得我说过的话，我在了你要好好的，你也答应过我会好好的，说过的话可是要算数的，不许赖皮知道吗？
    “我是齐墨，我是赠你南海琉璃珠的齐墨啊。鱼儿不记得我了，这是我该受的报应。”
    “但求姑娘许我美人心，齐墨愿报姑娘一世芳华。”
    “东南山现在是你的了，魔君……万寿无疆。”
    我的耳边尽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睡着了，我不知道我在那儿，这条路好熟悉，好像是黄泉路。
    黑白无常不敢靠近我，他们知道我是魔君了。
    这条路已经被我走过三次了，这一次我不想过去，徘徊在这路口挺好的，我有太多的东西不想忘，不能忘，不敢忘。
    我没想到我还有醒来的时候，阿璃扑在我的怀里哭的很难过，她终于不恨我了。
    我带她去了很多地方，我让她见了原本打算让兰儿带她去见的那些人。我们还去了伏城，那条河我太熟悉了，我在这儿为她下了第二场琉璃雪。
    我们在这儿站了很久很久，我想起了我戴鬼面的那一夜，我和她为了一幅丹青大打出手，那时她已极好听的声音向我报了自己的来历和姓名——佛戾山风华宫，应琉璃。
    我幻想着今后与她的每一个日夜，我们有太多太多的时间可以弥补从前的因缘过错，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是很长的，应该是很长的，可为什么她吐血了？我才和她待了三个时辰，我还有好多心里话没有和她讲，为什么她连多一点的时间都不肯给我？
    “这是最后一个凶器了，迷音扇给……给你，去给你娘报仇。”
    她转身递来迷音扇嘴角全是血，她没有呼吸了，她除了迷音扇什么都没给我。
    我的小女人为什么不会动了，为什么她的身子越来越凉，为什么同样的场面她要让我再看一次？
    两百年前一次，两百年后一次，应琉璃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每一次都撇下我自己走？
    我不要迷音扇，我要你我要你你听到了吗！
    我再次踏入奈何桥头，这回我过不去了，这儿被天帝施法束上了结界，只有灵魄才能通过的结界。
    她站在奈何桥上那么痛苦那么无助，她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念了我的名字：“一缕魂牵生白发，此情所覆染铅华。尘埃不束相思赋，缘心看破雾生花。”
    “阿璃我来了，你不许跳！”她跳了，她什么都不顾纵身跳下了虫蛇遍布的忘川河。
    愤怒迷失了我仅有的神志，除了拼力击打结界我什么都做不了了。我气天帝，气段千绝也气阿璃，她说跳就跳了，她为什么不等我！
    “小女人笨女人，你为什么这么做，谁许你这么做的！你对我太残忍了，你凭什么对我这么残忍！你凭什么这么报复我！”
    “段千绝你这个混蛋，我要你不得好死！”
    “阿璃，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不要我了吗？我无父无母一个人孤零零生活了一万年，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阿璃你回来，阿璃！”
    声嘶力竭的哭喊终究只是枉然，天界的所作所为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要让他们用自己的命来给阿璃陪葬！
    阿璃，我就是赔上整座东南山也要冲到冥界地府把你带回来，你要是死了我就搅得这个世界天翻地覆三界不宁，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死，我就用全世界来陪你。
    青儿是我眼下仅剩的软肋，我不能将他拖入仇恨中去，他是我和阿璃唯一的儿子。
    青儿懂事了，他叩头发誓说自己会成为比我还了不起的魔君，他说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鸿琰和应琉璃的儿子。我从未向他提过阿璃的名字，我以为青儿只知道她叫阿璃。不知不觉间他懂了许多，我不想让他活在仇恨中，可这一切似乎都已冥冥注定了。
    青丝褪去化为不染尘埃的白，这一夜我白头了，心死了，失去阿璃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能做的只有杀戮，反正从来都没人在乎我不是吗？我一生下来就无父无母，我被天界仙佛唤为孽障，我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让自己能够配得上这魔君之位，我现在只想要阿璃，为什么他们连这一点点要求都不满足我？
    在乎我的人本就不多，可他们都走了，爱我信我的人全部都走了，我身边什么都不剩下。
    唯一陪伴我的只有仇恨，这是我仅存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