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月，井梧桐

    崔娘领着李雪狐前走，与他谈说了些有的没的，适逢往青阁来给众人裁制新衣的一老一小两个裁缝找她过目尺码和布料等事宜，停下言说了会。老的那个胡子花白，脸上褶子拉拉，至少六旬，至于那小的模样青涩，约莫不过二十。裁缝告诉崔娘绣坊大约三天出衣，若是要做得精细些，便需五天。
    崔娘刚准备说些什么，早前忙慌慌的小童又跑了来，有些急色对崔娘说：“掌柜的，几位客人今个不知是怎地了，都吵着要那鹂相公作陪，黑爷也镇不住了，这次来的好像并非常人，迷魂之术对他们无效，根本带不走人也扭转不了心意。您、您去看看吧，再不去估计咱青阁就翻天了。”
    崔娘秀眉蹙起：“哪里来的龟孙怎么喜欢给自己添堵，不知道规矩的吗。”
    小童又催着：“掌柜的且走着说。”
    崔娘并不动，又自言自语地说道：“鹂相公性子傲，不接男客，老娘也早立了规矩昭告来客，还容得他们胡闹？高手又如何，我青阁也不是简单的地方。”
    小童更慌了些，近前一步：“哎哟，掌柜的，您怎么还在这，快去楼上瞧着吧。估计这会儿那几个爷都快到鹂相公的房间了！”
    崔娘却笑道：“便是去往那处的，你急什么。”
    鹂哥正是岳白，我瞧李雪狐神色微怔，大约人虽在此，神识已经去往了那闹事之地了。不知是什么样的人闹事呢，得帮岳秋白救场的。
    及至快到了“秋水”门前，闹哄哄的阁内飞出一小童砸到人群脚下，复又砰地一声大门紧闭。回廊里看热闹的人很多，远远地就堵了个严实，一些个小倌侍童围在那门前。小童满脸是血的从地上爬起来，奔至仍在楼道尽头的崔娘身前，急色道：“掌柜的，鹂相公伤了，手上都是血，那几个爷下了重手！快去看看！”
    我皱眉，眼下的他也不见得伤势轻呢。
    重门隔音，我驱动神识先入了门内，耳畔犹是闻听的欢声笑语，眼前欢笑的除了两个是人，其他的环屋十来人却是几个本体突额广目却化了美少年人形的虫怪。
    门外虽说好事者甚重，却没有人敢站在门口瞧，倒是腾出了一大片地，只探头探脑地往窗隙里瞧，又给近前的崔娘让出一条道。
    推开门交涉中崔娘婉言斡旋着，那嘴角带血却依旧透着股子清高的岳白冷冷地瞧着眼前的众人，合了合身上被扯开的衣衫。
    一腰粗膀圆的锻服中年男子道：“这破烂货是嫌爷几个的肉脏了？勾栏里的东西还这般目中无人，爷几个今就是得给他些教训。你也别拦，要是拦了定也是瞧不起我们的。”
    崔娘却婉言宽慰道：“单盛爷，您气头上乱说话冤枉我了。鹿镇山庄谁人不知，您这几位金贵的爷来了，便使我这堂子蓬荜生辉，只差供着几位爷参拜叩头了。”
    同是经营这般的营生，我却学不来这欢场逗笑，可是听了这样的软语，眼前这几个所谓的爷却依旧铁青着脸。
    崔娘瞧了一眼岳白，故作恨意道：“鹂相公他不识抬举，您大人气量别跟他计较。我这青阁又不止他一个小倌，要不，爷几个到盏清那儿坐坐，酒钱我出了，您玩尽兴便好。”
    盏清堆笑着进了门里，然而他又何尝甘做那识抬举的人呢。
    一虫怪小胡子尖声道：“掌柜的这句话说得可不对，爷几个今天兴致全没了。合该把这鹂相公好好惩治一番，竟敢跟客人动手，你们这堂子是这么调.教的？”
    崔娘赔笑道：“爷这不是拿青阁开玩笑么，瞧我们堂子里的小倌多温顺的不是？鹂哥呢，大约也是身体不适，心烦气躁。您说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个生病心情郁结的时候，他这病痨没资格侍候几位爷，若爷非得要他作陪，真是败了爷的兴致，也权希望爷几个担待些。”
    然而并没有消停，竟有一人又欺近岳白踢了他一脚，李雪狐没拦，崔娘隐忍在眸，却也是继续赔笑说换些个小倌来伺候。
    彼时一个小倌步至门前，天人之姿，媚由骨生，自然风流。
    旁的人圈之外有人碎语：“又是洛城相公想强出头呢，他往日能救得了鹂哥，今日估计是成不了的。”
    “是啊，仗着自己多貌美呢，看不羞死他。”
    洛城当然也听到了这些碎语，只是用水波潋潋的凤眸扫了嚼舌的人一眼，又柔声嘀咕说：“这次竟倔成这样，是要找死了么，冤家。”
    那看似侍奉洛城的童子扯了扯洛城：“且回吧，这次可不是您能插手的了。”
    洛城转身垂眸道：“你别管，速去把房间里的那鼎香炉取来。”
    小童无奈地去了，不一会又回来，托着一鼎檀香腾腾的铜色炉。
    许是那香气引得正盯着內间打量的洛城相公回头，又或许是后来小童轻轻地拍了他的背。
    洛城看了眼，又嗅了嗅，将香炉的盖子掀开，掏出炉底的一根褐色小棍在炉子里搅了搅，立时掺杂的异香浓了些，只是说道：“勿盖上，跟在我身后。”
    这第二道香我识得，是魂醉。晨昏楼亦是有妖魅用的，能够强化迷魂幻术。
    洛城相公笑了声便踏进那房间里，他这一声温柔酥骨的笑让屋内众人齐刷刷地转了头，崔娘亦是递了那洛城相公一个复杂至极的笑容。